31.第十三一章
讓我們紅塵作伴, 瀟瀟洒灑。 明天雙休日。
雙休日亞克西!
「啊——」手機被摔在床上, 靜靜吐出一個毫無意義的詞。
「餓——」
又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詞。
她仰著癱了一會,終於給自己鼓足勁兒,腳先著地地從床上淌下來, 慢慢蠕動去廚房。
撐著站起來,靜靜從角落裡拿出泡麵準備做,可當掀開蒸鍋, 她發現有小碗溫著的菜和米飯在裡面。
靜靜眨了眨眼,遲鈍地想起菜是她自己做的。
而且就是今晚。
雖然感覺上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今晚空楠來蹭過飯。小碗里的飯菜是被撥出來的, 她大概想到冒險回來的自己會餓。
她還幫忙洗好了碗。
眼眶有點難受, 靜靜拿速食麵的那隻手抬起來,用胳膊蹭了蹭雙眼。
吸吸鼻子,她把小碗端出來,慢慢吃掉了。
第二天星期六, 靜靜一口氣睡到了十一點多。
大概因為心理上的放鬆, 睜開眼的時候還是靜靜還是很困, 她在床上哼唧著翻滾了一會才起來。
雖然穿越是沒假期的,但起碼今天白天什麼事都沒有。
什麼事都沒有啊!
在屋裡溜達了一會, 靜靜咬著一包酸奶, 穿著睡衣躺在地板上,在正午的陽光下扭來扭去。
爽。
遊戲都不想打, 電視劇也不想看, 這些刺激對靜靜現在的生活來說完全不夠看, 根本是負擔。
她就是啥都不想干。
喝光酸奶,靜靜把塑料皮攥成一團丟遠,也不知道丟到哪去了。陽光照得很舒服,快入夏的南方也非常暖和,靜靜側躺在涼木地板上,從床上拽下條小薄被,慢慢又睡過去了。
等再睜開眼,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陽光很曬,靜靜有點渴。她伸個懶腰爬起來,倒了點水喝,洗漱一下,終於清醒了。
打開手機處理了攢的消息,靜靜套上衣服,晃悠到樓下去買菜。
回來做好飯吃掉,刷完碗,時間一分一秒的被磨蹭掉。
滴。
答。
滴。
答。
清醒著放鬆時,感覺沒做什麼就六點了。把衣服洗洗,準備好小包里的東西,再刷兩條微博,一抬頭,八點半多了。
人很難說清時間流淌的方式。
明明沒有做事,一天已經消失了,可有時臨走前給只有3%電量的手機插好電,等冒險回來,充電量卻只有58%,好像她只去洗了個澡,或者環湖跑了個步。
這時常讓靜靜怔愣。
因為在她的感官中,那明明是一場宏大的冒險。
也許這是虛假的。
也許時間本身就是虛假的。
套上運動褲,靜靜照例把頭髮紮好,眼鏡摘掉換成隱形,叉腰站在房間中。
的確,也許一切都是虛假的。
但她願意相信其中的真實。
人的真實吊在自己賦予的意義之網上,只要她認定這一切有價值,就沒人能擊潰她的世界觀。
靜靜相信友情,那可笑的,稚嫩的,被靈魂老去的成年人所嘲笑的友情。
也許還有少許良善的力量。
滴滴,秒錶開始倒數。
她來去過如此多的世界,有些她記得住,有些不行。
可她相信在千百年後,即使一切死亡,在數萬個位面奔跑過的,作為一顆石子的她投下的漣漪,也永遠會在誰心中的迪拉克之海里,波瀾不息。
【——】
靜靜消失了。
【叭】
她落在一個髒兮兮的小巷裡。
兩腳踩在堆滿人類垃圾的濕瀝青地面,靜靜四周看了看,試著往外走。來之前她聞到一股燒鐵的味道,這世界她沒見過。
小巷很細,但有點長,靜靜花了點時間走到入口,比著牆角往外探了探頭,她一下被猛然而來的熱鬧震撼到了。
人聲鼎沸。
夜市小吃一條街啊。
像重慶,像新宿,更像香港的老九龍城寨。
街市長得一眼看不到頭,兩側樓房高得拔開頸椎往上扔頭都看不到頂,路邊攤和路邊攤挨著,門麵店和霓虹燈擠著,大量黃膚黑髮的東方人混在一起,人聲疊著人聲,像十幾國的語言在吵架,靜靜根本就是濺入熱油鍋的一小滴水。
亞洲人的喧囂讓通譯器失靈了。
靜靜愣住了,她看著這一切,熟悉的安心感和微妙的複雜混在一起。
可這樣根本找不到誰召喚的她啊。
在她發愣時,人流中不知道誰撞了她一下,她一個踉蹌,也匯進了這擠鬧的人群。靜靜個子有點矮,大家推推搡搡往前涌,除了使勁兒捂好小包,靜靜根本無暇顧及別的。這時候根本不是她自己決定往哪走,是人民群眾決定她往哪走,她腳抬起來跟著人流就能飄。
空氣又潮又熱,好像剛下過雨,滿地都是泥巴,蒸籠的熱氣,港妹賣奶茶的尖聲和街道外某種大型重機械的聲音混雜,一切光影一樣掠過。信息量太過大,靜靜的腦子全是亂的,一時之間一點兒讓自己停下來的辦法都想不到。
媽媽我要給沖跑了!
靜靜努力伸出一隻胳膊,想抓住邊上哪個門麵店的霓虹招牌,可都失敗了。
就在她第三次嘗試的時候,斜刺里忽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拉住她的臂彎,把她【啵】一聲從人流里拔/出來。
「謝、謝謝。」靜靜喘著氣站定,扒了兩下頭髮。
她抬起頭,迎面的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他西裝外套了件緊扣的風衣,外翻面上趴著水珠,材質靜靜沒有見過。
「沒得事。」男人臉上帶笑,可那笑容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妞兒,入城首次吧?」
通譯器還沒調整好,男人的話是直接被靜靜接收的,她能聽懂。
但她不想聽懂。
男人語序很怪,稱呼靜靜的方式讓她想給他一記社會主義老拳。
不等靜靜回答,男人搓著雙手把她往裡拉了拉,自覺帥氣地邪魅一笑,挑了挑眉。
「妞兒,面喜歡吃嗎?」
靜靜冷著臉說:「還行。」
男人說:「面吃的時候,不來點兒黃瓜嗎?」
靜靜:「……」
男人又說:「面吃的時候,不弄點兒黃醬嗎?」
靜靜:「……」
男人說:「面吃的時候,不搞點兒黃盤嗎?」
說時遲那時快,他唰地拉開風衣,靜靜連裡面是什麼都沒看清,身子一矮一拳揍在他襠上!扭頭就走。
「妞兒,不要丟下我!」
男人呻/吟著倒下,跪在地上,兩手卻緊抓住靜靜的腳踝。
靜靜掙了兩下,冷冷地看著他,「放手,性騷擾怪。」
男人邊痛苦呻/吟邊說:「不。」
靜靜咬牙:「快放手!」
「不!」
不僅性騷擾,還抄郭德綱的相聲老梗,媽蛋!
靜靜伸手進小包里,做出掏武器的樣子。
剛才周圍就有幾個在攤上吃飯的人看熱鬧,現在見到靜靜的動作,迅速起身都避開。
男人當然也看見了。
他竟然哭了出來。
啊……她這是造了什麼孽。
男人眼淚摩挲地嚎著,這時靜靜的通譯器已經重啟,語序正常過來。
在男人的哀嚎聲里,靜靜了解到他不是故意要搞她,他就是在攤上吃飯發現沒帶錢包,怕不給錢攤主叫人把他打出街,才出此下策。
靜靜還是一臉看蛆的表情看著趴在地上的男人。
她乾巴巴地問:「你剛才發現錢包沒帶的瞬間,是不是想靜靜來著。」
「啊?」男人呆了一下,「是、是啊。」
「……」
靜靜此刻的心情宛若吃了屎。
就是這坨東西召喚她來的。
靜靜繼續乾巴巴地說:「我沒錢。」
男人跪爬起來,地上濕爛的泥和瀝青從他大衣表面水珠般滑落。
「可你穿得很有錢。」
……她哪有錢了,她就穿了身普通運動服。
男人控訴一樣說完,很快又諂媚地笑起來,靜靜根本接不上話。
「一點點嘛,我只吃了一點點。你買我的東西,我就有錢付賬了啊,你還拿到我的東西,小姐啊,咱們雙贏嘛。」
靜靜冷淡地說:「我不看毛片兒。」
「哎——!」男人跟打雞血一樣跳起來,一句哎念出三個高矮音兒。「四海之下皆朋友,海內知己若比鄰,小姐我朋友遍天下,可不止賣黃盤,東西我應有盡有!」
他唰地又拉開大衣,靜靜很努力地剋制了一下,才沒有再次一拳錘在他襠上。
可等看清男人的風衣內面,靜靜一下愣住了。
他的風衣內面亮著炫光和霓虹,明亮的色彩充斥,像穿了一身柔軟的LED屏。它們閃爍著靜靜無法理解的審美,排列滿只能容納兩個指頭的口袋,每一隻跟隨男人的聲音打開,跳出虛擬投影。
「小姐,威尼斯了解一下?」
「小姐,和戰前世紀男人實景戀愛了解一下?」
「小姐,核爆后一小時刮過晨風的早上了解一下?」
「小姐,地心了解一下?」
「小姐,綠——」
「夠、夠了!」靜靜趕緊叫停他。「我真的不需要。」
「別這樣嘛小姐,混口飯吃啦。」
男人顯得有點緊張,越過他的肩膀,靜靜看到後方小籠包攤主虎視眈眈地盯著這裡。
靜靜收回目光。
忽然,她發現在霓虹明亮的陰影外,男人笑著的嘴裡,是一口塑料牙。
綠油油的地面就在下方,頂多還有五秒她就要砸進去。
雙手全是冷汗,靜靜滑了一下才掏出小傘,她另一手抓著個炸洋蔥圈正要丟下去,一道白影猛然掠過,撞一樣斜揪住靜靜的領口,轉了半個圓消掉下墜的力量,把她摟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