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這次靜靜沒有掉到哪,她只是在掉。


  傳送把她吐在了半空中。


  媽、媽媽!

  風在耳畔嘯過,颳走她鼻尖的辣炒蘑菇味,靜靜連尖叫都來不及,拚命扭過身,手在小包里亂掏。


  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冷、冷靜,勞動人民靠自己,勞動人民靠雙手!

  綠油油的地面就在下方,頂多還有五秒她就要砸進去。


  雙手全是冷汗,靜靜滑了一下才掏出小傘,她另一手抓著個炸洋蔥圈正要丟下去,一道白影猛然掠過,撞一樣斜揪住靜靜的領口,轉了半個圓消掉下墜的力量,把她摟進了懷裡。


  「你好啊,旅行者。」他低頭沖靜靜微笑,「好久不見。」


  是劍聖。


  是劍聖啊!


  「哇,萊伯尼茨先生!」


  靜靜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把手上那個炸洋蔥圈的油都抹到了他鎧甲后領上。


  劍聖榮升爸爸地位!劍聖爸爸吹爆!

  劍聖安慰地拍拍她,在一片山坡草地上把她放了下來。


  「你還好嗎?」


  靜靜勉強點點頭。


  她倒是沒有哭,喘息了一會,在劍聖的注視下,靜靜怒氣沖沖地把洋蔥圈和小傘塞回去,朝天比了倆中指。


  「淦你娘!要玩死我嗎?」


  天上當然沒有任何動靜。


  劍聖笑了一下,從胸甲中抽出條手帕,單膝半跪,給靜靜擦手指。


  「啊,謝謝。」


  靜靜拿過手帕自己擦著,喘了口氣問:「您又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我?」劍聖在她身邊坐下來,「我沒有什麼麻煩,我只是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嗯?那不對啊。」靜靜說,「那我怎麼會來這裡?通常是有人倒霉了我才會出現。」


  劍聖:「……」


  靜靜乾笑了兩聲,「雖然是事實,但自己說出來還是挺奇怪的。」她自嘲道地指指自己:「報喪鐘項靜靜。」


  「也許是的吧。」劍聖思考片刻,輕聲說:「但你同時也是拯救者。」


  靜靜笑起來。


  之前的經歷她還記得。大概就是記得,知道劍聖會這樣說,她才會抱怨。


  劍聖溫和地說:「你這次來大概是巫師的緣故。」他指指半空,「剛才他來守護地偷獵,被我砍飛出去。」


  劍聖爸爸你還負責保護物種多樣性啊。


  靜靜看看天邊,橙紅色的斜陽正燒。她隨口問:「巫師要偷獵什麼?」


  劍聖平靜地回答:「人頭。」


  靜靜:「……」


  對不起打擾了。


  靜靜咳了一聲,說:「通常我都會和召喚者待在一起,不過這次還是算了。」劍聖笑了笑,沒有拆穿她轉移話題。


  扒拉了一下頭髮,靜靜忽然想起來什麼:「對了。」


  她把小包擺正,打開包蓋,從【一個包裹】那格拽出來一個巨大的蛇皮袋子。


  劍聖微睜了下雙眼。


  小包的容量可以這樣投機取巧,這點一直讓靜靜很開心。


  無論多沉的東西只要包好放進去,都會變成【一個箱子】或者【一個包裹】,雖然【包袱皮是小粉花色,很有少女心】或者【箱面上有黑白的點點】這種後綴描述讓它們無法疊加,但理論上來說,小包其實是無限的。


  靜靜打開蛇皮袋的綁繩,跪坐起身,從裡面掏出一箱旺仔,十包一斤的橡皮糖,一大包徐福記點心,還有兩杯奶茶。


  「吶。」她把這些鋪在劍聖面前,連著蛇皮袋子一塊往他那推推,「給你帶的,我保證都超好吃。」


  劍聖單腿屈膝,手臂搭在膝蓋上,垂眼看著面前的東西。


  靜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身後的聖萊伯尼茨光芒之盛,耀眼得如同迫近面前的太陽。


  之前這把劍有這麼閃么。


  靜靜抬手擋住那邊的視野。


  劍聖一直沒有說話,沉默了幾秒,靜靜撓撓臉,打開一罐旺仔遞給他。她沒話找話地豎起一根食指說:「這些一口氣吃太多會長胖哦。」


  劍聖握拳的手鬆開,接過她遞來的甜牛奶,很快喝光。


  喉結滑動最後一下,他落回頸項,對靜靜輕聲說:「謝謝,很好喝。」


  「……」


  「……」


  「……噗。」


  靜靜噴笑出來。


  她抹抹自己鼻子下方,示意劍聖:「你鬍子上沾了牛奶。」


  劍聖梳背頭,臉颳得很乾凈,但鼻子下有一排淺茶色的鬍子,和發色相同,修剪得很漂亮。他像中世紀那些中年帥騎士,整個人散發著成熟的爸爸味道。


  劍聖抬手抹了一下唇,抹去了一部分,還剩一點沾在鬍子邊邊上。靜靜笑著探過身,爬前了一點,抬手用手帕乾淨的部分給他擦掉了。


  靜靜收回手,一抬頭,劍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


  至近之下,那眸中盈滿了溫柔的光。


  他抬手摸了摸靜靜的頭,撥開她額前的發,又輕輕捧住她的後腦勺。和她額抵額的觸了下,劍聖低聲說:「謝謝你,旅行的小小姐,你幫我驅散地獄,你給我帶來歡笑與甜美。」


  他的聲音低而緩,撥弦如歌,滔滔如泉。


  「嘿,不謝。」


  靜靜眯起眼,嘿地笑了一下,她忽然用額頭使勁兒頂了頂劍聖的頭,劍聖被她頂得向後一仰,差點仰栽倒。


  靜靜大笑起來。


  「笨蛋。」


  劍聖有點無奈地也笑起來。


  暖風吹過山坡,他們坐在草地上,野餐一樣分吃了一些徐福記點心。靜靜教了劍聖怎麼怎麼看錶,劍聖則給她指出這片土地的疆域劃分,告訴她村落城鎮的名字,給她講了舊日的戰爭。


  他牽住她的手,拉她上山坡最高的一棵樹,指著下方一個已經起炊的城鎮說:「拉耶是最西端,再往西去就是陰影之地了,我今天原本應該去那裡巡迴。」


  「唔,對不起啊,耽誤你的行程了。」靜靜有點愧疚。


  劍聖愣了愣,說:「怎麼會呢。事實上,我想邀請你同路去。雖然只剩下……」靜靜笑嘻嘻地把表舉起來給他看,他說:「二十分鐘?」


  「對。」靜靜拇指了一下。


  劍聖點點頭,跳下樹冠,又將也跳下來的靜靜接進懷裡。


  收拾好地上的東西,兩人像上次一樣,以近乎瞬移的速度到達了鎮甸外圍。


  拉耶並不像之前的卡佛丹。


  如果諸位的記性和靜靜一樣好,大概能記得卡佛丹的房子可以動,可以交流,整個城鎮因可移動的房屋文化而熱鬧非凡。


  但拉耶卻很安靜。


  街上人流尚可,房屋也很多,可整個城鎮在午後的陽光里懶洋洋的,大家說話做事也不怎麼趕,只是時不時有意義不明的大喝一聲響起。


  兩人並肩走過城門,靜靜打量著四周,隨口問:「這裡和上回那個不太一樣啊,而且房子都不會動。這世界難道不是所有的房子都會動嗎?」


  「理論上是的。」劍聖解釋道:「但拉耶是比卡佛丹古老的城鎮,這裡的住屋年歲都很大了,它們經過上千次的更換家人,現在多數無法在從沉眠中清醒過來,也無法移動身軀。」


  劍聖向村路中稀稀拉拉的人打著招呼,給靜靜指了指一叢挨在一起的房子。


  「這叢姐妹群是上個戰紀元年的產物,天將在世時它們剛剛建成,那時它們大概可以拖著家主人和滿屋的客人,撞碎別人家的屋頂。任何事物都是有壽命的,流動的永遠不會停止。」


  靜靜抿嘴笑了一下,伸手梳理了幾下其中一間房屋的牆壁。


  之前手指插入牆壁時,那果凍狀的觸感靜靜記憶猶新,這間房子摸起來卻更像流水,充其量比水更濃稠一些。


  這就是老去嗎。


  狂奔是靜止的序曲,萬物終將老去。


  她的梳理自然無法叫醒千歲老危樓,靜靜抽回手,扭頭對劍聖說:「這裡很安靜是因為房子嗎?好像房子不說話,大家也就慢吞吞的。」


  劍聖停頓片刻,點點頭說:「有一部分這裡的原因,最初的確是因為它們。但事實上,城鎮的性格無法由任何單一原因而決定,溫吞的人總會往溫吞的地方彙集,躍動的人就會跳著笑著,奔向熱鬧。」


  「唔。」


  靜靜點點頭,這點她的確無法反駁。


  感覺卡佛丹和拉耶的差別好像深圳和成都。


  她一路跟著劍聖走,從城郊進入中心地帶,又穿過大量打招呼的人群,走到另一側的市郊。在這裡靜靜一路上只碰到幾隻哈雷,作為運輸工具的生物變成了另一種只到人腿彎高的多足生物。


  劍聖告訴靜靜,它們叫德赫來。


  德赫來是長橢圓形的,跟長了腿的兒童長條凳似的,它們身上什麼常見器官也沒有,有很多顏色花紋,鎮子上的人通過花紋辨認它們的巢穴地點,以確認它們去往的巢穴是不是在目的地附近。


  靜靜看到人們跑著趕上德赫來,往隨便它哪個地方塞一拳,「餵食」一點像培養皿的東西就可以坐上去,一隻德赫來可以坐□□個人,超載它會發怒。


  有點像公交車,不過這個容量小,跑得慢,脾氣還大。


  一路上,靜靜聽到無數拉耶人大喝一聲,給德赫來爆錘一拳塞進去點東西,然後跳上去坐好,隨即揚長而去。


  她總算明白,之前在城外聽到的那些意義不明的大喝是怎麼回事了。


  感覺拉耶人都是可以變身魯智深的鄰家小姐妹,倒拔垂楊柳的契機就是坐公交車。


  靜靜:……孩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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