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這天回家后,靜靜真的是精疲力盡。和蟲哥搶崽倒還在其次,和女王講話的那段時間真的超累人。


  強行外交要不得啊。


  更崩潰的是,她竟然餓了。


  媽媽!這一個小時太長啦!


  好不容易鼓動自己洗完澡,靜靜癱在床上完全不想動。


  明天乾脆請假好了,靜靜自暴自棄地想。


  在床上趴了一會兒,靜靜費勁兒翻了個個兒。仰躺到正面,眯著眼睛摸到床頭的手機,她正想給微信群里的領導請假,卻發現今天是周五。


  明天雙休日。


  雙休日亞克西!


  「啊——」手機被摔在床上,靜靜吐出一個毫無意義的詞。


  「餓——」


  又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詞。


  她仰著癱了一會,終於給自己鼓足勁兒,腳先著地地從床上淌下來,慢慢蠕動去廚房。


  撐著站起來,靜靜從角落裡拿出泡麵準備做,可當掀開蒸鍋,她發現有小碗溫著的菜和米飯在裡面。


  靜靜眨了眨眼,遲鈍地想起菜是她自己做的。


  而且就是今晚。


  雖然感覺上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今晚空楠來蹭過飯。小碗里的飯菜是被撥出來的,她大概想到冒險回來的自己會餓。


  她還幫忙洗好了碗。


  眼眶有點難受,靜靜拿速食麵的那隻手抬起來,用胳膊蹭了蹭雙眼。


  吸吸鼻子,她把小碗端出來,慢慢吃掉了。


  第二天星期六,靜靜一口氣睡到了十一點多。


  大概因為心理上的放鬆,睜開眼的時候還是靜靜還是很困,她在床上哼唧著翻滾了一會才起來。


  雖然穿越是沒假期的,但起碼今天白天什麼事都沒有。


  什麼事都沒有啊!


  在屋裡溜達了一會,靜靜咬著一包酸奶,穿著睡衣躺在地板上,在正午的陽光下扭來扭去。


  爽。


  遊戲都不想打,電視劇也不想看,這些刺激對靜靜現在的生活來說完全不夠看,根本是負擔。


  她就是啥都不想干。


  喝光酸奶,靜靜把塑料皮攥成一團丟遠,也不知道丟到哪去了。陽光照得很舒服,快入夏的南方也非常暖和,靜靜側躺在涼木地板上,從床上拽下條小薄被,慢慢又睡過去了。


  等再睜開眼,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陽光很曬,靜靜有點渴。她伸個懶腰爬起來,倒了點水喝,洗漱一下,終於清醒了。


  打開手機處理了攢的消息,靜靜套上衣服,晃悠到樓下去買菜。


  回來做好飯吃掉,刷完碗,時間一分一秒的被磨蹭掉。


  滴。


  答。


  滴。


  答。


  清醒著放鬆時,感覺沒做什麼就六點了。把衣服洗洗,準備好小包里的東西,再刷兩條微博,一抬頭,八點半多了。


  人很難說清時間流淌的方式。


  明明沒有做事,一天已經消失了,可有時臨走前給只有3%電量的手機插好電,等冒險回來,充電量卻只有58%,好像她只去洗了個澡,或者環湖跑了個步。


  這時常讓靜靜怔愣。


  因為在她的感官中,那明明是一場宏大的冒險。


  也許這是虛假的。


  也許時間本身就是虛假的。


  套上運動褲,靜靜照例把頭髮紮好,眼鏡摘掉換成隱形,叉腰站在房間中。


  的確,也許一切都是虛假的。


  但她願意相信其中的真實。


  人的真實吊在自己賦予的意義之網上,只要她認定這一切有價值,就沒人能擊潰她的世界觀。


  靜靜相信友情,那可笑的,稚嫩的,被靈魂老去的成年人所嘲笑的友情。


  也許還有少許良善的力量。


  滴滴,秒錶開始倒數。


  她來去過如此多的世界,有些她記得住,有些不行。


  可她相信在千百年後,即使一切死亡,在數萬個位面奔跑過的,作為一顆石子的她投下的漣漪,也永遠會在誰心中的迪拉克之海里,波瀾不息。


  【——】


  靜靜消失了。


  【叭】


  她落在一個髒兮兮的小巷裡。


  兩腳踩在堆滿人類垃圾的濕瀝青地面,靜靜四周看了看,試著往外走。來之前她聞到一股燒鐵的味道,這世界她沒見過。


  小巷很細,但有點長,靜靜花了點時間走到入口,比著牆角往外探了探頭,她一下被猛然而來的熱鬧震撼到了。


  人聲鼎沸。


  夜市小吃一條街啊。


  像重慶,像新宿,更像香港的老九龍城寨。


  街市長得一眼看不到頭,兩側樓房高得拔開頸椎往上扔頭都看不到頂,路邊攤和路邊攤挨著,門麵店和霓虹燈擠著,大量黃膚黑髮的東方人混在一起,人聲疊著人聲,像十幾國的語言在吵架,靜靜根本就是濺入熱油鍋的一小滴水。


  亞洲人的喧囂讓通譯器失靈了。


  靜靜愣住了,她看著這一切,熟悉的安心感和微妙的複雜混在一起。


  可這樣根本找不到誰召喚的她啊。


  在她發愣時,人流中不知道誰撞了她一下,她一個踉蹌,也匯進了這擠鬧的人群。靜靜個子有點矮,大家推推搡搡往前涌,除了使勁兒捂好小包,靜靜根本無暇顧及別的。這時候根本不是她自己決定往哪走,是人民群眾決定她往哪走,她腳抬起來跟著人流就能飄。


  空氣又潮又熱,好像剛下過雨,滿地都是泥巴,蒸籠的熱氣,港妹賣奶茶的尖聲和街道外某種大型重機械的聲音混雜,一切光影一樣掠過。信息量太過大,靜靜的腦子全是亂的,一時之間一點兒讓自己停下來的辦法都想不到。


  媽媽我要給沖跑了!


  靜靜努力伸出一隻胳膊,想抓住邊上哪個門麵店的霓虹招牌,可都失敗了。


  就在她第三次嘗試的時候,斜刺里忽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拉住她的臂彎,把她【啵】一聲從人流里拔/出來。


  「謝、謝謝。」靜靜喘著氣站定,扒了兩下頭髮。


  她抬起頭,迎面的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他西裝外套了件緊扣的風衣,外翻面上趴著水珠,材質靜靜沒有見過。


  「沒得事。」男人臉上帶笑,可那笑容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妞兒,入城首次吧?」


  通譯器還沒調整好,男人的話是直接被靜靜接收的,她能聽懂。


  但她不想聽懂。


  男人語序很怪,稱呼靜靜的方式讓她想給他一記社會主義老拳。


  不等靜靜回答,男人搓著雙手把她往裡拉了拉,自覺帥氣地邪魅一笑,挑了挑眉。


  「妞兒,面喜歡吃嗎?」


  靜靜冷著臉說:「還行。」


  男人說:「面吃的時候,不來點兒黃瓜嗎?」


  靜靜:「……」


  男人又說:「面吃的時候,不弄點兒黃醬嗎?」


  靜靜:「……」


  男人說:「面吃的時候,不搞點兒黃盤嗎?」


  說時遲那時快,他唰地拉開風衣,靜靜連裡面是什麼都沒看清,身子一矮一拳揍在他襠上!扭頭就走。


  「妞兒,不要丟下我!」


  男人呻/吟著倒下,跪在地上,兩手卻緊抓住靜靜的腳踝。


  靜靜掙了兩下,冷冷地看著他,「放手,性騷擾怪。」


  男人邊痛苦呻/吟邊說:「不。」


  靜靜咬牙:「快放手!」


  「不!」


  不僅性騷擾,還抄郭德綱的相聲老梗,媽蛋!

  靜靜伸手進小包里,做出掏武器的樣子。


  剛才周圍就有幾個在攤上吃飯的人看熱鬧,現在見到靜靜的動作,迅速起身都避開。


  男人當然也看見了。


  他竟然哭了出來。


  啊……她這是造了什麼孽。


  男人眼淚摩挲地嚎著,這時靜靜的通譯器已經重啟,語序正常過來。


  在男人的哀嚎聲里,靜靜了解到他不是故意要搞她,他就是在攤上吃飯發現沒帶錢包,怕不給錢攤主叫人把他打出街,才出此下策。


  靜靜還是一臉看蛆的表情看著趴在地上的男人。


  她乾巴巴地問:「你剛才發現錢包沒帶的瞬間,是不是想靜靜來著。」


  「啊?」男人呆了一下,「是、是啊。」


  「……」


  靜靜此刻的心情宛若吃了屎。


  就是這坨東西召喚她來的。


  靜靜繼續乾巴巴地說:「我沒錢。」


  男人跪爬起來,地上濕爛的泥和瀝青從他大衣表面水珠般滑落。


  「可你穿得很有錢。」


  ……她哪有錢了,她就穿了身普通運動服。


  男人控訴一樣說完,很快又諂媚地笑起來,靜靜根本接不上話。


  「一點點嘛,我只吃了一點點。你買我的東西,我就有錢付賬了啊,你還拿到我的東西,小姐啊,咱們雙贏嘛。」


  靜靜冷淡地說:「我不看毛片兒。」


  「哎——!」男人跟打雞血一樣跳起來,一句哎念出三個高矮音兒。「四海之下皆朋友,海內知己若比鄰,小姐我朋友遍天下,可不止賣黃盤,東西我應有盡有!」


  他唰地又拉開大衣,靜靜很努力地剋制了一下,才沒有再次一拳錘在他襠上。


  可等看清男人的風衣內面,靜靜一下愣住了。


  他的風衣內面亮著炫光和霓虹,明亮的色彩充斥,像穿了一身柔軟的LED屏。它們閃爍著靜靜無法理解的審美,排列滿只能容納兩個指頭的口袋,每一隻跟隨男人的聲音打開,跳出虛擬投影。


  「小姐,威尼斯了解一下?」


  「小姐,和戰前世紀男人實景戀愛了解一下?」


  「小姐,核爆后一小時刮過晨風的早上了解一下?」


  「小姐,地心了解一下?」


  「小姐,綠——」


  「夠、夠了!」靜靜趕緊叫停他。「我真的不需要。」


  「別這樣嘛小姐,混口飯吃啦。」


  男人顯得有點緊張,越過他的肩膀,靜靜看到後方小籠包攤主虎視眈眈地盯著這裡。


  靜靜收回目光。


  忽然,她發現在霓虹明亮的陰影外,男人笑著的嘴裡,是一口塑料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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