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她什麼都沒說，但所有的話都已問出口。
和她亮晶晶眸子對視片刻，劍聖微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鎧甲散發的螢火比日光耀眼，比星光柔和。
「其實我知道那隻蘑菇有問題。」
「那你為什麼要吃？」靜靜問。
「因為我和荒野巫師打了賭，而我賭輸了。」劍聖說。
這明顯不是靜靜想聽的最終原因。
「那麼，賭什麼？」等了一小會兒，靜靜輕輕地問。
劍聖慢慢抬起頭看著她。
也許是第一面就已經出過丑，也許是少女不會長留。
也許是一人一馬一把劍，獨身走得太久。
於是當靜靜輕輕問，劍聖也輕輕答。
他答。
「賭……一個女孩兒。」
他話中有羞澀，還有淺薄的無奈，深藏的不舍。
它們讓靜靜止不住地擴大笑容。
能讓一個中年人用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那個女孩一定是個可愛的人。
靜靜雙手托腮架在膝蓋上，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她一定有個無比可愛的靈魂。」她肯定地說道。
靜靜語氣中的肯定讓劍聖愣了一下，旋即他嘆氣般笑了，上身前靠過來，附甲的手掌摸了摸靜靜的頭頂。
「多謝你，小小姐。」
「嘿。」靜靜有些不滿，「我二十多歲了。」
劍聖仍舊笑著，眼角有細紋，眼裡有年長者的包容。
他說：「是么，那真是失禮了，旅行者的小姐，因為你看上去非常年輕。」
這句話很大的取悅了靜靜。
她滿意地翹了翹鼻子，隨手看了眼手錶，才過了六分鐘。
「那是什麼？」劍聖有些好奇。
「哦，是表……嗯，時間記錄器。」靜靜把不斷閃爍的電子錶面給他展示，「和那兩罐牛奶一樣，都來自我的國度。」
「你的國度里有很精巧的匠人。」劍聖中肯地評價。
「而且牛奶真的很好喝。」
話落他補充了一句，還吞了口口水。
是啊全中國2億小朋友和你一樣都這麼想。
「你喜歡甜食？」靜靜隨口問道，沒想到劍聖咳嗽兩聲，轉過頭看著外面。
「尚、尚可。」
靜靜：「……」
狗屎，看你表情就知道你絕對喜歡爆了。
「如果下次再見面，我給你帶一整箱旺仔來。」靜靜蹲得腿麻了，站起身邊跺腳邊說。
劍聖也站起身。
「不必這樣，旅行者。」
「沒關係啊。」靜靜整理著挎包的帶子，笑嘻嘻地說：「我們是朋友嘛。」
劍聖的眼眸明亮。
「好，那我接受你的饋贈。」頓了一下，他將佩劍召來別在身上，對靜靜發出邀請：「即使時間有限，你願意與我一同逛逛我的國度嗎？我願為你引路。」
靜靜欣然接受邀請。
兩人很快整裝出發，往山下走。
山很陡，林木茂密又沒有路，即使靜靜穿了最便於行動的運動鞋，還是趕不上放慢腳程的劍聖。
他行路彷彿踏在風上，走起來像跑，跑起來像飛。
這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算快，靜靜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可看一眼表，卻發現只過去十分鐘。下到一個還算平坦的地方時，她微微喘著氣扭頭看，出發點的山洞早已看不見，隱沒在霧中了。
呸。
她討厭爬山。
回過頭，靜靜發現走遠的劍聖又回來，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等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地捏捏自己的胳膊，「對不起啊，我是個不擅長運動的靈活小胖子。」
劍聖意外地問：「你為什麼要道歉？」
他接著說：「常人的速度無法追趕上我，這並不值得責備，該道歉的反而是無法放慢速度的我。而且你並不胖，旅行者。」
靜靜愣了一下，跟上他繼續往前走，說：「可是在我的國家審美里，我是個很胖的姑娘。」她咬咬唇強調道：「我可有65公斤呢，一點也不好看。」
「不，請不要這樣指責自己。」劍聖嚴肅地說，「美不只限於纖瘦或臃腫，更不限於優雅或狼狽的靈魂，只要足夠清醒堅定，即使邪惡也能散發出無與倫比的美。」
他牽起靜靜的手，幫助她躍下一塊巨石。
「不要受限於世人的言語，旅行者，你是位很可愛的女孩兒。」
「……」
靜靜咬著下唇不做聲，於是劍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在靜靜的感官中，他們走了很久，但錶盤上顯示出只有二十分鐘。
總之，他們終於下到了山腳。
靜靜快累癱了，她毫無形象地攤坐在地上喘氣，劍聖微笑地坐下來，手腕搭在膝蓋上，攬著劍，望向不遠處的市鎮。
靜靜從他臉上見到了一種現代人不擁有的平靜。
她爬起來也看著遠方的市鎮，城鎮里熱熱鬧鬧的，遠遠能聽到不知名的動物鳴叫。太陽斜掛在天空，感覺像是下午三點多。
當她也看過去時，劍聖伸手指向那個市鎮。
「那是我前天路過的地方，叫卡佛丹，那裡的烤哈雷很不錯。」劍聖說，「來吧，旅行者，你還有力氣嗎？」
靜靜哼哼了兩聲，爬了起來。
劍聖又笑了。
他佩好劍，在靜靜面前單膝跪下，向她伸出雙手。
「如果再像下山那樣走，恐怕我們天黑也到不了。」他說。
「請上來吧。」
「我帶你超越聲音，我帶你踏風。」
幾秒種后，兩人出現在卡佛丹入鎮口的外面。
靜靜雖然沒有叫，但她全程緊緊摟著劍聖的脖子，不停地小聲重複太快了太快了太快了。
她真實的體會到了什麼叫踏風而行。
大哥200邁是超速行為！扣12分1000塊啊！
當劍聖放下她，靜靜整理了很久衣服以掩蓋自己的腿軟。不過等他們走在進鎮的路上時，靜靜真誠地對他道謝。
「說實話，很好玩。」靜靜笑著說。
劍聖點了點頭。
卡佛丹非常熱鬧，居民似乎都認識劍聖，他們走入城鎮，一路上從守衛到普通民眾，大家都對兩人報以微笑或招呼，劍聖只點頭微笑，並不多說話。
城鎮的建築方式很不一樣，牆壁像不穩定的果凍，房頂好似薑餅。有的房子和房子靠在一起，親密得沒有絲毫間隙，人倒是都只是普通的歐洲人長相，只是動物有些不一樣。
取代普通騾馬的駝運動物變成了一種六蹄生物，它們沒有雙眼，但有獨角，角極為絢爛，可身軀只有單調的灰黑色。
「這個就是哈雷。」劍聖低聲對她介紹。
靜靜跟著劍聖往前走，兩人路過一個窩棚，棚里滿是像水銀一樣的液體，幾隻哈雷棲息在其中，窩在一起互相磨角，水銀從它們的皮毛上滑落，卻沾滿長角。
街道兩邊的房屋前有大量擺地的攤販，有販賣瓶裝魔葯的，賣活器皿的，還有能包裹住全身的寵物，大多數都是靜靜不認識的東西。她很好奇，但穿越過如此多的世界，她很清楚不認識的東西絕不可以貿然伸手。
這裡果然是個可以使用魔法的世界。
劍聖一路上沒做任何停留，只是在靜靜不斷扭脖子的時候，跟她介紹路兩旁販賣的都是什麼。
「如果你有感興趣的東西或者生物，我願意送給你。」劍聖說。
靜靜擺擺手說：「不了，這些都挺有趣，但它們的有趣是因為生長在這個國度，因為我不曾見過也不曾擁有。」
劍聖看了她一眼，溫和地說：「你是個睿智的旅行者。」
「哇，那可沒有。」靜靜笑嘻嘻地說，「而且就算喜歡到想帶走，我的小包也沒辦法裝活的東西。」
兩人走到一個色彩鮮明的屋子前，劍聖解開護手，蹲下用手掌梳理了一下地面。
靜靜發誓，那個動作絕對是梳理。
屋子渾身抖動了一下，張開了一個洞，同時和劍聖懶洋洋地打招呼。
「你好啊，聖萊伯尼茨。」
「你好，比塞爾。」
「你最近來得有點頻繁。」房子說，「這位小姐是誰？你的妞嗎？你終於找妞了？」
劍聖帶領靜靜走進去，坐在一堆軟和的，看起來像肉的東西上。那團東西很自然地包裹住劍聖，變成了只適合他一個人的座椅形狀。
「不，這位小姐是異國的旅行者，是我的朋友。」
靜靜學著他坐到了對面，那團軟肉像要把她吞吃下去一樣使勁兒包裹了她一會，才慢慢變成椅子。
「一個很香的小小姐。」
房子發出聲音，隨即椅子顛動了幾下，像爸爸逗坐在自己腿上的女兒。
靜靜被它逗得笑出聲來。
「一個笑聲好聽的小小姐。」
房子持續評價。
「抱歉。」劍聖說，「比塞爾有點喜歡逗弄小孩兒，但它沒有惡意。它的烤哈雷做得很好。」
「比塞爾？」
「比塞爾就是我！」比塞爾插嘴，同時屋子深處傳來點火烤肉的聲音。
「就是這座房子。」劍聖解釋道。
「哇哦。」
靜靜環顧四周。
屋中光線不算明亮，很像靜靜在別的西方世界待過的酒吧，地面牆壁椅子桌子，沒人坐的地方全是一團團軟肉，但非常乾淨。左側深處有個木吧台，那是唯一堅硬的東西，上面放了一些瓶子，瓶子里鎖著的卻是煙霧。
「看上去很棒。」
靜靜由衷地讚歎道。
房子發出一陣大笑。
「異世界的小姐喜歡比塞爾。」
靜靜看到它左側的牆壁蠕動起來，突出去一塊，像伸出手指似的戳了戳邊上軟塌塌的果凍牆。
「德里！異世界的小姐說喜歡我！嘿德里！別睡了你媽的！」
那邊的房子被它吵醒了。
「知道了。」
這麼說了一句，它連屋帶頂往邊上挪了挪，又睡了過去，挪動的聲音轟隆隆的，讓在屋中挑東西的顧客發出一陣驚呼和大笑。
靜靜夜也笑起來，劍聖也笑起來，在比塞爾吃飯的其他人也笑起來。
大家都笑了起來，因為比塞爾，也因為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