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跟蹤

  溫政一口飯差點噎在嗓子里。


  林茸茸也跟他一樣, 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這麼私密的事情也告訴他?

  「反正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 我覺得說了也沒什麼。」


  「好吧, 那你不高興是因為不想再有個新爸爸?」


  「沒有, 我一點兒不反對我媽再找, 我以前還想撮合她跟一個叔叔呢。可惜她不喜歡我也沒辦法。我是不喜歡家裡那些人的態度,介紹的都是什麼歪瓜裂棗, 好像只要是個男的, 智商正常有手有腳我媽就得感恩戴德的。我舅媽甚至說有點小殘疾也沒什麼,能用就行,這叫什麼話。」


  溫政趕緊示意她小聲:「這種話你以後不要說,你還是學生, 污七八糟的話別聽。」


  「我知道,我才不管她說什麼, 反正我跟我媽說了,要找也得好好挑, 缺胳膊斷腿的咱不要。我媽夠辛苦了,找個老公是想讓她改善現在的生活,要是更加辛苦就划不來了。而且人品很重要, 男人要是吃喝嫖賭整天打老婆,堅決不能讓他進我們家的門。」


  「看來你腦子挺清楚的,那就不要緊。有你幫你媽媽把關, 應該能順利過濾掉那些不良分子。」


  「可我防不住那些人啊。之前我在家還好, 家裡電話和我媽手機, 只要有電話都是我接。他們知道我不喜歡這個事兒,看我在家也不會跟我媽說什麼。可我現在上學了,他們就有的是時間去煩她了。我早上才出門就碰見我二舅,來飯館找我媽,一看就沒好事兒。我真怕我媽被他給忽悠了。」


  「二舅?是張海的爸爸嗎?」


  「不是,那是我三舅。我三舅人還可以,不像我舅媽那麼討厭。最討厭的就是我二舅,整天打我媽的主意。我知道他的心思,指望我媽嫁人他能從中撈一筆,我呸,才不會讓他得逞。」


  對這個事兒溫政也不什麼太好的主意,只能是安撫為主。好在林茸茸這個人性格開朗,發泄一通后情緒也就散了。


  過幾天就是周末,溫政又去老師那兒補習,上完課照例去林茸茸家飯館吃飯。一進門就被對方拉了過去,兩人直接往後面走。


  「我有事兒跟你說。」


  溫政跟她過去,裡面有一間雜物間,平時他們會在那裡學習。今天林茸茸卻不提學習的事情,坐下后小聲道:「相親的人來我家飯館了。」


  溫政有點吃驚:「什麼時候來的,走了嗎?」


  「還沒有,一直在那兒等著。周末我媽特別忙,早跟我二舅說了別讓人周末來,可我二舅說這人也就周六有空,周日還得上班,所以就讓他過來了,一直在角落的桌子邊坐著等,也不說話。」


  溫政就有點好奇:「我能看看那人嗎?」


  「能啊,我帶你去。」


  兩人走出去一點,靠在門口悄悄大廳裡面看。就如林茸茸說的那樣,真有個中年男子坐在角落的位子里,面前擺了碗面,但吃得挺慢,邊吃邊翻報紙,似乎一點兒不著急。


  「這人多大年紀,看著挺老的。」


  「誰知道,不知道有沒有五十。我媽今年也才剛四十,給她找個年紀這麼大的,我二舅簡直有病。」


  「你跟他說過話沒有,人怎麼樣?」


  「說了兩句,我媽讓我叫他叔叔,面還是我給他端的。人倒是還好,挺客氣的,就是話特別少。也不知道一會兒相親會是個什麼樣子。」


  「那咱們先回去講題,等不忙了再去看看。」


  林茸茸嘴上答應,心思還是有點亂,講了近一個小時效率特別低下。最後溫政只能把書一合:「算了,今天你可能也沒心思學習,我把老師的錄音留給你,你回頭慢慢跟著學吧。咱們先去看看,他們有沒有聊上。」


  兩個人又一次躡手躡腳地出去。


  正趕上一陣冷清的時候,林母就從廚房裡出來,坐在男人對面和他聊天。中年人的相親和小年輕很不一樣,他們看起來一點兒沒有羞澀和拘謹,不像是在相親,更像是在談事情。


  溫政看那男人蒼老的臉,總覺得透著點可憐勁兒。臉上溝壑叢生,讓人看不清他到底長什麼樣。這人還不喜歡抬頭,說話的時候總是低著頭,像是怕被人看見臉似的。


  是因為自身條件不好,說話也沒有底氣嗎?


  兩人談得時間不長,因為又有食客進來,林母就起身回了廚房。男人也沒說什麼,三兩口把剩下的麵湯喝完,留了錢在桌子上,就起身走了。


  他站起來轉身的那一刻抬了下頭,溫政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皮膚黝黑眼皮低垂,頭髮有很多都白了,整個人看起來常年做著體力活,可能歲數並不大,卻被生活過早地催老了。


  他抬頭的那瞬間目光頓了頓,似乎在朝溫政他們這裡看。原本僵硬的臉突然有了點表情,整張臉居然活了起來。


  他迅速朝這裡走了兩步,但很快又停住。


  林茸茸嚇一跳:「完了他發現了,趕緊回去。」


  說著就硬把溫政拉了回去。


  溫政也沒說什麼,把錄音給了林茸茸后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身告辭。


  他還得去另一個老師家裡補化學。


  林茸茸沒送他,自己在那兒搗鼓錄音。剛剛那個男人她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但對有可能會成為她繼父的男人,終究有點不能介懷。


  她其實沒見過自己的生父,他走的時候她還太小,都是她媽媽等她長大了和她說的。


  她對父親這個身份一點概念沒有,平白無故家裡多出個男人,確實需要時間接受。


  深吸一口氣,林茸茸埋頭於課本,開始了學習。


  溫政走出飯館后往小路上拐。從這裡穿過去比較近,走出小路就可以搭公車去另一個老師家。坐車大概需要十幾分鐘,他抬手看了看錶,不由加快了腳步。


  小路里很安靜,原本只有他一人的腳步聲。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身後似乎多了一種聲音。溫政本來沒當回事兒,出於好奇往後掃了一眼,卻發現身後空空的,只有長而筆直的道路。


  他皺了皺眉,轉過身繼續往前。這回他加快了腳步,也顧不得聽身後到底有沒有另一個腳步聲。一直到走出小路上到熱鬧的大馬路上,那種奇怪的感覺才消失。


  再次轉身去看身後的小路,因為光線的原因黑漆漆的,看不清裡面的光景。過了一會兒有人走了出來,是一個年輕女性。


  不知怎麼的,溫政就鬆了口氣,快步走往公交站台。


  那天晚上溫政破天荒地做了個夢,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兒時的記憶很是模糊,他在夢境里看見了自己小時候住的別墅。


  別墅的花園裡陽光特別溫暖,他和姐姐兩個人坐在草地上玩。媽媽給他們端來了果汁,溫政太小沒拿穩杯子,果汁不小心倒到了身上。


  他一著急扯開嗓子哭了起來。


  很快就有個男人走過來,笑著把他從草地上抱起來,拿紙巾給他擦眼淚,還替他擦身上的果汁。


  那個男人眉眼特別溫柔,笑起來很好看,聲音也動聽,溫政一眼就看清了他的臉,就是他的父親溫遠光。


  在他對父親所有的記憶里,除了突然失蹤的那一天,剩下的幾乎都是美好的。


  年幼的他對破產欠債這種事情理解不了,對搬家躲債也看得沒那麼重。在他看來只要和爸爸姐姐在一起,去哪兒都一樣。


  他心裡的父親形象一直都是偉岸高大的,可這麼寵愛他的父親,最終卻拋棄了他。


  多麼諷刺啊。


  溫政醒來的時候發現眼角竟有些濕潤,用手一摸枕頭也潮潮的。他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讓自己重新恢復了清醒。


  哪裡還有什麼父親,他現在只有姐姐。


  好在他還有姐姐,生活總算不是太糟糕。除了姐姐還有姐夫,還有小侄子,這些都是他的親人。和親人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棒。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平靜而緊張。他忙著準備中考,姐姐則在忙著準備婚禮。


  她的婚期定在了十月,特意避開了她的考試,也避開了炎熱的夏季。他問姐姐要什麼結婚禮物,姐姐很實在地說了一句。


  「別的也就不必了,要一個全校年級第一的中考成績單吧。」


  這個禮物好像有點難。


  「姐,咱打個商量,要個錢買得到的東西行嗎?」


  「錢我有,你姐夫更是多得花不完,要什麼我們都會自己買。只有這個全校第一的名次,你姐姐我沒有過,所以特別想要。」


  「你可以指望你兒子嘛。」


  一旁的親親正在咬牙膠,聽到這話舉起手裡的小環,抗議似的揮了揮手。


  溫故就笑了:「你看,你侄子不答應。你得先給他做個榜樣,他以後才有學習的動力。就這麼說定了啊,第一名哦。」


  溫故說著拍拍他的肩膀,施施然走了。


  溫政心想,其實沒有親人,一個人過的日子也不錯啊。


  為了這個全校第一的目標,他在剩下的時間裡特別奮發努力。可即便如此,每個周六的中午,他還是會去給林茸茸補習。


  「不用不好意思,考進年級前五十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你怎麼聽著像我們老師啊。」


  「我現在就是你的老師。」說著指指試卷上的題目,「趕緊做,做完我給你講解,錯一道罰十道。」


  林茸茸止不住地哀嚎,痛苦得恨不得就地躺下,來個花樣打滾跟溫政抗議。


  老師也沒他這麼狠的。


  溫政對「折騰」林茸茸這個事兒挺有成就感,給她布置了幾道題后,背著手走到了門口。


  那個男人又來了。他似乎每個周六都來,除了第一回只坐著吃面外,剩下的幾次都有幫著幹活。


  但他從不碰錢,只是把桌上食客留下的碗收拾進廚房,還會拿著抹布擦桌子。


  溫故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個男人有點在意。


  明明不認識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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