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在星際養崽的第七天
揮著小翅膀飛走啦~
蘇斷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垂眼看著和自己隔著一個樓梯的秦知, 很小聲地叫他:「……秦知。」
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 就看見秦知的眉眼在一瞬間變得柔和了起來,仰著頭不厭其煩地叫他:「少爺, 下來吧。」
蘇斷點點頭,扶著樓梯把手,踏在鋪著厚實防滑絨毯的樓梯上,慢慢地沿著邊緣走了下來。
明明早就已經能夠很順暢的走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扶著把手。
秦知很耐心地站在樓梯口,像一隻擅長等待和蟄伏的獵食者,等他那隻像小蝸牛一樣的獵物,試探著、磨磨蹭蹭的送上門來。
送上門來的蘇斷看著面前比他高了一個頭還多的秦知,剛剛才消退下去的、想要把自己埋起來的衝動又涌了上來。
剛剛他站在樓梯上還不顯, 現在他和秦知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感受到的壓迫感就是切切實實的了。
經過兩年半的蛻變,秦知的身材比例在有意鍛煉下變得更加完美,寬闊的肩膀和勁瘦的腰身將板正黑灰色西裝撐得恰到好處, 隱約能讓人感受到衣服內結實有力的身軀。
蘇斷將視線從秦知和自己視線平齊的肩膀上移開, 仰頭去看秦知的臉。
跟印象里比,秦知的膚色似乎變黑了一點點, 也許是張開了,五官也變得銳利深刻了一些, 下頜的線條幹脆利落, 不笑的時候很容易讓人心底發憷。
——就像他在系統的屏幕投影中看到的那樣。
但秦知現在看著他的眼神很溫和, 黑曜石一般的漆黑眼眸中也都是柔和的光芒,見他抬起頭看自己,還微微低下頭,讓蘇斷不用那麼費盡地仰著頭。
感覺到秦知的親近之意,蘇斷忽然又不怎麼怕了,他豎了豎自己並不存在的小葉子,將心底的一絲陰霾揮開。他觀察了秦知那麼多年,就算沒有系統給出的那些資料,也知道秦知不會傷害他。
之所以會感覺到威脅,大概是因為秦知的成長實在是太大了,讓他有些不適應。
想起秦知是來訪的客人,蘇斷便模仿著系統給他的資料中待客的禮儀,拿出主人家的做派,很有禮貌的說:「秦先生,去沙發上坐吧。」
聽到蘇斷對自己的稱呼,秦知眼中的光芒凝結了一瞬,很快又恢復正常,低聲道:「少爺不用這麼叫我。」
離得這麼近,秦知低沉嗓音中的那一絲沙啞就顯得更加明顯,落在蘇斷耳邊,讓他的耳尖都生出了一點兒說不出的癢意。
蘇斷自認為悄悄地動了動腦袋,將耳朵挪的離秦知的方向遠了一些。
還沒等他認真地反駁秦知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主僕關係了,按照人類的禮儀,秦知不用再用專門的敬稱叫他,他也不應該那麼沒禮貌地叫秦知的全名,秦知就繼續緩緩地說:「少爺那麼叫我,顯得很生疏,不如繼續叫我秦知,好嗎?」
蘇斷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他尊重秦知的意見,不過他沒有忘記強調:「你已經不是秦家的下人了,不用再叫我少爺。」
秦知的表情似乎黯了黯,不過還是從善如流地答應了:「好。」
他垂著眼,又挨近了蘇斷一些,蠱惑般的輕聲問著:「那我叫少爺斷斷好不好?」
秦知實在挨的有點兒太近了,近到蘇斷都能聞到他身上淺淡的煙草味道。
蘇斷猶豫了一下,這個稱呼似乎有點兒太親密了……
只是這具身體還是那麼嬌氣,並不算濃重的煙草味剛經過喉管,蘇斷還沒想好要不要答應秦知的提議,就被刺激的咳了起來,「咳咳——嗚,咳……」
秦知頓時慌亂起來,伸手去扶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開始咳嗽的蘇斷,「斷斷,你怎麼了?」
他掌心附上蘇斷肩頭,被明顯的骨頭硌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心疼湧上心頭,秦知伸出另一隻手,在蘇斷背上一下下地輕輕拍著,試圖安撫他。
可秦知一靠近,那股煙味就變得更明顯了一些,蘇斷也被刺激的咳得更厲害,眼角都泛出了淚花,他用力將腦袋往後仰,想遠離讓自己難受的罪魁禍首,斷斷續續地解釋著:「你、咳,你身上有——咳咳,煙味……」
聽到這樣一個解釋,秦知在他背上安撫的動作頓住了,眼底浮現出錯愕中混雜著愧疚的複雜神色。
他將手上的力道放鬆,準備往後退開——
這時候管家從茶水間端了茶水出來,看見自家瘦瘦小小的少爺正在可憐的咳著,而那位需要重點提防的「秦先生」正十分不規矩地把手腳放在少爺身上,渾濁的眼珠中瞬間浮現出一縷驚怒。
沒空去呵斥守在門口的保安不作為,管家用最快的速度將茶水放到茶几上,然後大步跨到樓梯口這邊用力將秦知的手扯開。
秦知本來就想主動鬆開,見狀也就配合地退了幾步,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管家安撫蘇斷。
管家用從蘇斷小時候就練出來了的專業手法一下下幫蘇斷順著氣,一聞不到煙味,蘇斷的咳嗽很快就停了下來。
管家低聲詢問發生了什麼,蘇斷難得機智了一次,為了防止本來就不怎麼喜歡秦知的管家對他印象更差,就說:「嗓子有一點兒不舒服,沒事的。」
管家嘆了口氣,幫他理了理剛剛被弄皺的衣服,說:「那我待會兒給您熬一碗梨湯,您睡覺之前喝了。」
九月末正是由夏到秋過渡的時候,蘇斷的嗓子一貫也不怎麼好,很容易在這種敏感的時候產生不適,這個理由倒是很合情合理。
蘇斷點了點頭,說:「好的,謝謝。」
然後他側了側頭,對著等在一旁的高大身影說:「秦知,你去沙發上坐吧。」
少年的音色中還帶著點因為劇烈咳嗽而產生的鼻音,秦知看著有意幫他在管家面前遮掩的蘇斷,很領情地沒有再提剛才的事,低聲應了一聲好。
經過了一個小小的插曲,兩人最終還是進入到了正確的會客與拜訪姿勢。
兩人暫時都沒有說話,安靜地喝著泡好的茶水。
有了剛剛的教訓,秦知不敢再靠的太近,他坐在蘇斷對面的沙發里,悶頭喝了一大杯清香與苦澀混在一起的茶水,試圖將口中的煙味壓下去。
因為知道蘇斷可能聞不了什麼刺激的味道,雖然精神很緊張,但他在車上的時候也只克制著吸了兩小口,就沒有再碰,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又在路上吹了一會兒冷風,想著怎麼也不會有影響。
結果沒想到,蘇斷的比他想象的還要敏感的多,只那麼一點點幾乎可以忽略的味道,就能被嗆的鼻尖都泛紅了。
管家看著他這一副拿茶水當酒喝、試圖一醉解千愁的架勢,忍不住對他投來了奇異的目光。
不過他當然是不能對客人置喙什麼的,等到秦知將一小壺茶水都喝的一乾二淨之後,就將空蕩蕩的紫砂茶壺帶走,準備盛一壺新茶水來,順便換個更大的壺,讓秦知喝個夠。
趁著管家去拿茶水的空當,秦知將身體前傾了一些,面上浮現出不容錯認的愧疚,低聲道:「抱歉,斷斷,我……」他抿了抿唇,承諾般地保證道:「我以後都不抽煙了。」
聽到秦知的話,蘇斷捧著只喝了小半杯的茶水,眉頭困惑地皺了起來。
他明明還沒有答應秦知能這麼叫他,秦知怎麼就當他已經答應了?
不過看著秦知誠懇的愧疚眼神,蘇斷想要跟他講道理的話又說不出口,憋了半天,說:「沒關係的,我不介意。」
說完又覺得還是有點不對勁,秦知抽不抽煙,為什麼要跟自己做保證?明明秦知已經不是他的僕人,不用再事事都順著他了。
總覺得——呃,似乎有哪裡擼不通順。
然而秦知沒有給他足夠的思考時間,用一句話輕輕巧巧地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斷斷,你想讓蘇先生早點兒回來嗎?」
所以雖然心中冒出了一點兒期待,但蘇斷很快還是將精力放到了自己眼前的事情上。
解僱職業經理人的過程並不順利,對方在蘇氏幹了半年,早已經將整個蘇氏都摸透了,在蘇氏里說話甚至要比蘇斷還有分量一些。
——這就是把管理權全部委託出去的壞處。
更不要說他還勾結了一位大股東,於是事情又變得更複雜了一些。
不過既然蘇斷半年前能不顧超過半數股東的反對將人聘請進來,現在當然也有權利將人趕出去。
雖然被解僱的當事人十分不滿地來找蘇斷理論,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電腦防火牆在系統面前都形同虛沒,當蘇斷將對方搞小動作的證據平靜地擺在他面前的時候,對方立刻就一句話也不敢說了,灰溜溜地帶著自己的細軟從蘇氏離開了。
因為蘇斷手中掌握的那些資料,哪怕向外界公布出去一半,他就別想在業界混了。
然而對於蘇斷而言,將人趕出去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問題在於在上一個經理人離職之後,如果下一任經理人銜接不好的話,會對蘇氏產生一些不小的影響。
至於這個新的經理人——
嗯,還沒著落。
其實原本是找到了一個的,只是中途出現了一點兒意外。
因為上一次的教訓,蘇斷和系統這一次選人的時候謹慎了很多,恨不得將待篩選對象的每一個細小經歷都挖出來分析一邊,然而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於是看來看去總覺得不放心,到了不得不做決定的時候,才勉強定下了一個。
在和對方聯繫達成了口頭協議后,蘇斷就下手將那個生出了異心的經理人趕了出去,按照計劃,新的經理人當天就會來頂替空缺。
然而蘇斷這段時間的運氣似乎特別不好,在宣布了解僱上一任經理人後,他才剛頂著股東們各種各樣的目光從會議室中出來,就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他的那位新員工在走出家門準備開車來上班的時候,不幸被高空拋物砸破了腦袋,已經被一腦袋血的拉去了醫院。
初步的檢查顯示並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但傷勢也不輕。而且還是傷在腦子那種遍地雷區的部位,所以短時間內,是不能來蘇氏上班了。
蘇斷:「……」
合同還沒簽,他也不能勉強人家頭上頂著一個窟窿來上班,那是讓人冒生命危險呢,只好安慰對方讓他在醫院好好養傷了。
掛斷電話后,蘇斷在心裡問系統:「這次也是世界的自我修正嗎?」
為了讓蘇氏和原劇情中一樣走下坡路,所以才有了這一場意外,讓他選好的新員工在半路被砸破腦袋?
這個世界的規則這麼嚴格嗎?不僅僅是人物命運,甚至連這種細小的劇情也不能出現偏差。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似乎還是他拖累了那個沒來得及上任的新員工……
蘇斷心中湧起了一股愧疚之意,對著面前的空氣憂愁地嘆了一口氣。
系統的回答還是和上次一樣:「抱歉,系統檢測不出異樣QAQ」
蘇斷說:「沒關係,我們再找一個試試。」
如果下一個還發生這種意外,那應該就是世界規則在起作用了,到了那時候,蘇斷也只好放棄挽救蘇氏的想法了。
總之第三個經理人還是要找的,但在找到之前,公司的事務就只能由他自己處理了。
雖然他對公司事務基本上一竅不通,但在運算能力十分強大的系統指導下,勉強支撐一段時間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蘇斷又開始發愁了,下次去看望蘇錚的時候,要怎麼跟哥哥交代這一團糟的情況呢?
雖然他知道蘇錚肯定不會怪他,但當時蘇錚將一個好好的蘇氏交到他手裡,他卻將局面搞成了這樣,即使知道也許是世界規則在起作用,還是忍不住的愧疚。
只好祈禱著秦知能早點兒將秦氏的事處理完,然後記起還有一個曾經幫過他的人還在蹲局子,像原來的軌跡中那樣把人從監獄中撈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斷的祈禱被人聽見了,秦知出現的速度,遠比他想象的要快。
一個星期後的某個深夜,蘇斷正在書房對著文件發愁,系統忽然跟他報告:「宿主,檢測到被您趕出去的那個員工剛剛被人堵在巷子口打了一頓,右腿粉碎性骨折。」
蘇斷從似乎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文件中抬起頭,甩了甩有點暈乎乎的腦子,想了想,評價道:「哦,那他有點倒霉。」
不過,系統特意把這種小事告訴他幹什麼?他好像並沒有讓系統去監視那個人。
系統的下一句話就解答了他沒來得及問出口的疑問:「是治癒目標安排人乾的。」
蘇斷呆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秦知?」
系統:「是的呢,宿主。」
蘇斷的眉頭疑惑地擰了起來,問:「那個人曾經欺負過他嗎?」
系統說:「系統沒有檢測治癒目標和您的前任員工除了這件事之外有過交集。」
蘇斷還是不明白:「那秦知為什麼要找人打他?」
系統接著說:「系統經過計算之後推測,治癒目標這麼做可能是因為他查到了這位前任員工背叛了您,所以想替您教訓他。」
蘇斷眨了眨眼,心頭忽然出現了一點兒無法言說的柔軟觸感。
他和秦知已經足足有兩年半的時間沒見過面了,可秦知不僅一直記得他,並且在這麼忙的時候還記得幫他教訓壞人。
難道就是因為那短暫的不到十天的相處里,他對秦知表現出的那一點兒並不算多麼明顯的善意嗎?
蘇斷忍不住彎了彎眼角,真誠地評價道:「他真是個好人。」
系統沒有附和他,而是接著道:「還有另外一件事。」
蘇斷問:「什麼?」
系統說:「治癒目標現在就在蘇家大門外。」
蘇斷口中發出了一個驚訝的氣音,他特意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帘看了看窗外已經變得黑沉的天色,腦子裡裝滿了疑惑:「好晚了,他現在來蘇宅幹嘛?」
系統說:「應該是想見宿主,不過更深層次的原因系統也分析不出來,宿主要看投影嗎?」
蘇斷說:「好的,謝謝。」
下一秒,秦知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他面前。
兩年半的時間說長不長,但也不算很短,至少對於秦知而言,這兩年半讓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不再是當初在蘇宅中那個瘦弱稚嫩的青年,九百多個日夜過去,不僅身形又拔高了一些、高瘦的骨架上覆蓋上了一層隆起的肌肉,而且眉眼間的氣勢也已經完全不同。
秦知正坐在一輛黑色的轎車裡,嘴裡咬著一支煙,車窗半開著,露出他在黑夜下顯得尤其深刻的側臉和嘴角明滅的一點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