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怎麽辦?”馮雙菱已完全沒了主意。
蘇葉眯了眯一雙水靈的大眼,沉默的臉容,平添了一抹敏銳。她從袖中抽出一方手帕,將銀簪包裹好,方才緩緩開口說道:“你說這隻貓喚作瑞雪?你可知道這貓的主人?”
馮雙菱不明白蘇葉為何要問這個,她覺得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要弄清楚是誰下的毒麽?她怎的就關心起了一隻貓呢?
不過,她還是將她知道的告訴了蘇葉。
“這隻貓是慶蓉姑姑的,原本慶蓉姑姑並不喜歡養貓,不過因為這隻貓給她帶來了好運,她才養的。”
“哦?好運?”
“嗯,自從慶蓉姑姑養了這隻白貓以後,她不僅成了耕織署的主人,還得到了冷香姑娘的看重,一時混得風生水起的,耕織署裏不知道多少人,背地裏對她都羨慕妒忌恨呢。所以,她給這白貓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瑞雪,因為瑞雪兆豐年,她覺得瑞雪能讓她每一年都過豐年……”
說到這,馮雙菱忽地止住,一雙單純的大眼眨了眨,快步走到蘇葉身邊:“你不會覺得……是慶蓉姑姑……下的毒?”
蘇葉一聲冷笑:“是不是她,你把這隻貓和這剩下的雞湯悄悄放到她門外,就知道了!”
“為……”
“別問了,好孩子還是不要了解那麽多比較好,我要去沐浴了,記得在我沐浴完之前送過去。”
蘇葉說罷,收拾衣衫就去沐浴,對桌上的物事不再多看一眼。
翌日,耕織署裏所有人都在議論兩件事。一是慶蓉的寵物白貓瑞雪無緣無故死了,二是耕織署的荷塘裏發現了一具女屍,看起來是個丫鬟,可臉容陌生,並不是耕織署的人。大家都在猜測,這丫鬟怎的死在了耕織署的荷塘裏。
馮雙菱溜去看了那女屍,當她看清女屍的容貌時,她差點尖叫。竟然……就是昨晚送雞湯的女孩。
她沒有作聲,跑回住處將事情告訴了蘇葉。
蘇葉點了點頭,並和雙菱說,她早就知道了。
“你也去看了?”馮雙菱詫異的望著馮雙菱。
“傻丫頭,有些事情並不一定要親自去看了才會知道的……”蘇葉舉起纖瘦的手指,在馮雙菱額上輕輕點了一下。
風清苑。
易君天正和風清下棋。一少年自牆上落下,立在易君天身後。少年身形修長,看年紀大概十七八歲,卻與易君天一般,長了一副冰冷的容貌,劍眉星目,襯著一副冷顏,遠遠望見,讓人如處初冬。
易君天沒有開口,他便一直站在身後,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如同一抹空氣。
風清將棋落在棋盤一處空白,抬首望了眼易君天身後的少年,含笑道:“今天就下到這吧,寒笙走得這麽急,怕是有要緊的事。”
易君天點了點頭。
風清得了允諾,灑然站起,信步邁出廳外,向著竹林深處步去。
“教了你這麽久,就是學不會忍耐。說吧,出了什麽事?”
“蘇葉被人下毒了。”少年寒笙眉目緊皺,卻不是擔心蘇葉,而是易君天給他的評語。
易君天握著棋子的手一顫,玉白棋子自他細長的指間滑落。
“嚴不嚴重?”
“貓死了。”
寒笙言簡意賅,換了一般人怕是不明白說什麽,但易君天卻明白他話中意思。
“你是說,蘇葉沒事,死了一隻貓?”
“嗯。”
“誰下的毒?”
“香姐。”
“又是她!”
易君天眉目間添了一抹寒意。蘇葉被帶回府當夜,冷香就想通過秋夜將蘇葉送離易府,為此他特意將她調離府中一月有餘。耕織署,蘇葉撞了她,她將蘇葉打成重傷,帶著磨練蘇葉之意,沒有與她計較。現在,竟當著他的麵對蘇葉下毒,以後呢……?
“蘇葉怎樣了?”
“正常。”
“發生了這樣的事,她都能處之如常?”
“嗯。”
易君天自席上起來,緩步行到窗前,目光遼遠落在前方墨枝綠葉的竹子上,神色卻帶些詫異,換作一般女子,遇到這樣的事大抵都會驚慌失措,蘇葉竟如此淡定?她……難道不害怕嗎?
霎時間,他腦裏閃過那年盛夏,楊柳垂岸,那個容貌柔麗,與蘇葉長有一雙一樣水靈眼眸的女子,在見到廊子裏因錯吃毒耗子死去的貓,害怕得暈倒在他懷中的事。
這一幕,不知為何自然而然的掠過他腦際,他凝了凝神,決定不去回想與她有關的回憶。於是,回身望向寒笙問道:“冷香現在何處?”
“你要找她?”
寒笙一直平淡的容色在聽到易君天這個問題後緊張起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錯的事負責,不是麽?”
易君天答非所問,但他的回答又是那樣的讓寒笙無從反駁,且被易君天這般反問,本不擅長口舌的他,一臉困窘。
“繼續看著蘇葉,可別再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打著我的名號去給她送吃送喝,她若有半分不適,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易君天回複一臉淡然,說出的話卻讓寒笙不得不再三掂量。隻是,他的心思尚且放在冷香身上,有些心不在焉。
冷香與他同時入君府,那時的冷香並不似現在這樣,她天真、善良、直率、溫柔可人,不僅在他生病、受傷的時候照顧他,還在他得了怪病之後,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嫌棄他。不但不嫌棄,在得知他需要鶴仙草作引,她甚至不適以身犯險,孤身闖進豺狼猛獸出沒的九裏山,曆盡艱辛登上九裏山最高的那座山,九裏神山為他采得鶴仙草回來。
至今,他還記得那天冷香握著那株鶴仙草,一身傷含笑望著他的模樣。
直到後來,姚沁姐姐進了君府,不知為何,香姐卻慢慢的變了性情,待他愈來愈冷淡,做事也越來越狠戾。
“我說的,你都聽見了?”
見寒笙沒任何回應,易君天出言。
寒笙恍如夢醒的點了點頭。
“我可不想再看見今日之事再次發生……某些人即便待你更好,但她若是變了就真的是變了……”
這話易君天是說給寒笙聽的,到了末尾卻又像是說給他自己聽,音色不由慢慢的淡去。
話落,易君天就邁步離去。寒笙一個人站在原地,發了會呆,直到離開的風清又回來時,才離開了風清苑。
易君天去的不是別處,正是凝香園。
他踏進凝香園時,冷香正坐在窗前畫畫,雪白的宣紙擺在她麵前,紙上一點濃墨分外惹眼,但就那麽一個孤零零的墨點,再無多餘的內容。
畫畫的人,握筆的手卻撐著腦袋,呆呆的發愣。她目光毫無方向的落在窗外的花草上,但看的明顯又不是花草。
因窗口正對著園門,她的目光觸及易君天那月白長衫時,她瞬間站了起來,毛筆啪的落在宣紙上,將那一個墨點拖成了一隻大頭蝌蚪。一抹驚喜像花骨的綻放,霎時點亮了冷香清冷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