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妄自菲薄悄然入坑
曆經十四年，他找著了。
初見淩修那一日，是在高崖。
他看著一襲青袍樸素，溫潤如玉，端方雅正的他獨自攀爬高崖。
那崖高聳入雲，抬首望不到盡頭，千重山萬仞峰當該如此。
少年淩修十五歲，謝絕了他的攙扶與幫助，獨自一人手握憐生劍，一下一下攀爬而上。
掌心磨得破皮沁血，衣衫被樹枝刮破，然而他目光堅毅，神情之間毫無怯意。
途中饑餓，便尋果子樹葉飽腹。他現在才明白，當時的陛下是神仙，哪裏會餓呢？隻不過是做給他看的而已。
他終是爬上了，耗時十日。未曾動用任何仙力。
他覺得淩修像極了淩霄，甚至有些時候眉眼間透露的神情亦是十分相像，他曾恍惚失態地喊他，“陛下……”
淩修大驚，卻也失笑，跟他說，喊陛下是要殺頭的，你若想死可別牽著本公子。
他開始向這個少年傳授武藝，雖然他自己並不精通。不過他能文，治國安民之策那是手到擒來，說的頭頭是道，條理清晰。
淩修很佩服他，於是便想拜他為師。
天師回過神來，歎道：“如今想來，當初你可真將為師騙得團團轉。”
淩修啞然，“也是師父願意被我騙啊。話說師父你何時開始懷疑的？”
僅憑那麽區區幾張紙，他可不信眼前這個老者能忽然之間明白他是淩霄。
“很早很早的時候吧……”
很早很早，早到什麽時候呢？
那是他做淩修師父的第三年，他發現淩修雖然眉眼不像淩霄，但很多習慣乃至處事之法，甚至於吃食之上，都在慢慢地靠近淩霄。
他開始懷疑，甚至事事留意觀察，但卻從未有確鑿證據證明淩修便是淩霄。
隻是像，所以懷疑，但卻根本無法證明。他總覺，比之淩霄，淩修少了點什麽。亦或者說，他多了什麽，便是那份處變不驚的沉穩和冷靜，從未有十八歲少年該有的衝動。
淩修是孤兒，並非帝王之家的孩子，怎麽會如此沉穩過人呢？
他少了同齡人該有的“衝動”，“天真”，“執拗”，甚至於是愛恨情仇，他通通沒有！
淩霄可不是這樣的，哪怕身為天帝陛下，他也會衝動，會糾結，會後悔做了什麽，會想去爭一些此時看來很有用處但之後毫無用處的東西。
僅憑這一點，他認為，這不是淩霄。甚至於說，他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但他又怎知，淩修少的那一點，其實在另一個淩修身上呢？
“師父？”淩修伸手在他眼前揮動，將再次走神的天師拉回。
“啊？”
“師父可是想起了曾經？”
“是啊……”
“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不如講給我聽聽？”
“想起了……似乎從你十九歲入天界，便再沒見你真正開心過。”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是啊，他都忘記開心是什麽感覺了，他都忘記上一次開心是何年何月何時何地了。
天師垂下眼眸，當初為盡快鞏固天界，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之理，淩修早早便入了天界，遵循天書而順利登位，成為了如今的天帝陛下。
獨屬於他的年少時光，似乎隻有十九年。
又是一個九千年，光陰如梭，日月星辰輪回，本以為就此平平淡淡著過，卻不料終還是讓他知曉了這些。
淩修便是……淩霄。
那麽……為什麽會這樣呢？
他不想再去深究，他覺得這一定會牽扯出很多事情，無論是好是壞，他都不想再去評判，太累了。
“師父，你可曾怪我？怪我不坦誠？”淩修靜靜注視著他。
天師搖頭，“未曾。這些都是你的事罷，我還是少知道點兒為好。”
淩修垂眸，許是早料到了他會如此回答，他再次含笑執筆，隻那笑中，多了些恍惚。
原來除了花顏，沒有誰會願意聽他說這些，包括師父亦是如此。
“對了師父，上次你將仙籍拿去，可尋著想要的了？”淩修擱下思緒，想起正事。雖然這事兒並不需要他親自過問，然而此時，似乎隻有正事能緩解二人之間的氣氛。
“自然有，為師還得再考察一二。不過……倒有一人可直接入仙籍。”天師輕籲一口氣，趕緊回答。
多了些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謹慎。
“誰？”他是將自己當淩霄對待了。
“溫巽！”
“嗯？此人有何特別之處？”
“他是師君之徒……近些日子與長公主走得近些。我看師君是要著重培養他。”天師麵色有些嚴肅，言下暗示之意有之。
朱筆微微頓住，“溫巽……”
“嗯。溫巽估計還知道些你的事兒……我將他納入天界，留在眼皮子底下，看你……怎麽用。”
“嗯好。多謝師父。”淩修如常道謝。
天師卻是微微一愣，爾後苦笑，“我真……擔不起啊。”
“師父有何擔不得？少時至今於我教導頗多，有何擔不起。”淩修麵色稍是冷了些，擺明了他要再推辭便要生氣了。
天師擦著汗直道是。
淩修心下泛起絲絲苦澀，他想抓住的，怎最後卻總是如此呢？
天師偷眼瞧見他如此模樣，心裏終究泛起疼痛，畢竟也算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
“長公主一事……你與她商量過麽？”
“如今花辭回來了，哪還有我的事兒啊。”淩修繼續執筆批閱。
天師皺眉，“小子，你喜歡她什麽？”
淩修盯著眼下文書，視線久久不離，最後搖頭，“我也不知道。”
天師：“……你不是喜歡過她嘛……你跟花顏對比對比，有差別嗎？”
天師覺得自己操心的有點多。
“喜歡她的感覺啊……太久了，記不住了。”淩修偏頭想了想，爾後果斷放棄。
“……真想啊？”
“也不是真想，就想她留在釋竺殿便好，她真的很適合帝妃的位置，可她總要跑。”淩修皺眉，些許愁苦模樣。
“……”他想說什麽來著？能說什麽來著？
天師放棄思考，“那我將她請回來陪你段時間唄。”
淩修眼中光亮一閃，突然像個孩子般目含期待，“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