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阜書公子九九還魂
花辭撣撣衣袖,淡定負手。眉眼霎時清冷,語氣是他一貫的輕嘲,“藏了幾百年,敢出來了?”
阜書輕笑,一手執於身前,一手負於身後。
依舊是眉眼溫潤,氣質溫雅,還是那一襲青衣翩然,黑發淺束,步履輕淺。
“好不容易出來看看這世道如何,陛下別來無恙啊。”阜書提步朝他走去。
花辭亦是輕笑,若比溫潤清雅,他亦能信手拈來,但那不時透散的戾氣,卻好似曾經一刀刀把骨頭斬開,將之狠狠揉入裏頭,再澆以最炙燙的鐵水,牢牢錮住。
磨不去,散不掉,始終存在。
是以這信手拈來的溫潤清雅,便多了一絲無人能仿的不同來。
“嗬,這世道啊,怎會變呢?阜書公子在一天,這三界,便還是那個三界,不是麽?”花辭啟唇低語,定定看入他眼中,那雙黑如曜石的眼瞳裏,有他勾唇挑釁的模樣。
阜書笑意收斂了些許,視線落在他身後圓月之上,收回視線時亦是緩緩前傾了身子,猶如在花辭耳邊低語,“你如今能站在這兒,當該感謝我當初……手下留情。”
四目相對,兩人盡皆笑起,花辭伸手,替他彈去肩上枯葉,淡淡笑道:“我會感謝你……以後會感謝我的。”
緩緩擦肩而過,花辭彈指,一縷輕煙繚繞指尖,“阜書,我等你;還有,我不是你;以及,感謝你;最後,她非她;所以,……嗬。”
數縷輕煙繚繞散去,爾後漸漸裹挾成一團濃烈白煙,花辭顯了身形,踏空而去。
阜書默然,片刻後才扶著枯木輕咳。“魂煙……果真厲害。賭贏了五成啊,花顏……咳咳咳……”
今日,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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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顏婉拒了沂老爺的宴請,一人無精打采地在客房內來回踱步。
下午滿腦子都是花辭離去前那冷冷的態度,顯然是怒氣盈天了,上次那事兒便跟她鬧了許久,這次估摸著直接要跟她絕交個把月的吧?
想來想去隻覺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應對。
見夜色深深,花顏彈指掌燈,一盞油燈,火焰苗子越燒越旺,往床榻走去,甫一坐下,便覺後背涼意森森,回頭去看,卻何物也無。
忽覺涼意自另一側傳來,倏而轉頭看去,頓時寒毛直豎。
一人嫁衣如血,端正而坐,雙手交疊垂於膝上,蓋頭四角流蘇無風自動。
元顏!
燭火如豆,此刻搖曳晃動,昏黃燭影下,女子身影時隱時現。
她伸手,蔥蔥玉指,長長指甲,緩緩撩起蓋頭來。
花顏未動,命鐲已是掙脫手腕倏而打出。
鈴音四起!
紅裝女子的身影霎時消失,下一刻,已是在門邊。
她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在四周響起,漸漸遠去。
花顏捏決,速度極快地閃現在每一次元顏笑聲落地之處。
晚一步,每次都是晚一步!
夜風四起,颼颼著穿堂過戶。
圓月碩大,將沂府照得亮若白晝。
元顏嗬嗬笑聲婉轉悠揚,始終在耳邊回蕩。
嫁衣,蓋頭,飄蕩著忽而遠去。一次次出現在廊間燈盞之下。
元顏每每前腳剛走,花顏下一刻便已跟上。
她始終在變換位置,卻從不曾離開沂府。
到得最後,四周此起彼伏的都是她的笑聲,此刻聽來卻已不再悅耳,反倒更像是玩弄,像貓捉鼠一般,逗弄著花顏。
花顏神色淡淡,此刻卻是冷笑。
一邊緊追不舍,一邊顯了命盤,將三針撥向元顏八字,命盤立時震顫起來,三針瘋狂轉動,片刻後,重疊著直直指向某個方向。
花顏將命盤甩出,命鐲通心,緊隨命盤而去,花顏拔下發簪,指腹自簪身緩緩撫過,細如蚊足的佛文徐徐脫落。
她指尖帶出一串佛文,將第一字隨意打在房柱之上。
禁咒符文共三千三百字,能將沂府圈在其內麽?
尚還未入深夜,元顏如此笑聲早已傳遍府內各處,沂家眾人皆覺莫名其妙,紛紛奔走相告,四處打聽。
一時之間連偏院的燈盞都被點亮。
沂南院中的丫鬟小廝盡皆麵色蒼白,甚至有些膽小的丫頭已經兩股戰戰。
“這……這是少夫人的……聲音吧……”小丫頭顫著嗓音,往另一人身邊靠了靠。
“別瞎說!我覺得也有可能!”淡定無比。
“他們……他們不是說,說少夫人已經……”
“隻是沒找著而已,可能多著呢。”揮揮手,不予理會。
“是夫人的聲音沒錯。我上次隨她出府采買,聽過夫人笑,可好聽了。”剛從沂南書房送了筆墨出來的大丫頭側耳細聽,最後點頭肯定道。
那倆丫頭一瞬間皆狠狠打了個寒顫。
大丫頭皺眉,“夫人往日待你們不薄,你們這是何意??咒她死麽?”
那兩丫頭自知理虧,便垂著頭不再言語。
大丫頭走了幾步,又回身說著,“若是姑娘回來了,還是夫人。飯可亂吃,話不可亂講,小心公子聽到,你二人吃不了兜著走。”
兩人連連點頭。
那邊沂南從書房出來,靜靜聽了會兒,麵色雖是鎮定,然麵色卻是越來越顯蒼白,袖中雙手已緊握成拳,用力地發顫卻不自知。
那倆丫頭快速地偷瞄他一眼,心想,果真如大丫頭所說,公子對夫人還真是有情。
片刻之後,沂南才啞著嗓音道:“去看看老爺睡了沒。”
“是。”
沂南回身看了看房內,不知想到什麽,道:“你們都去歇息吧,今日院子不需人守夜。”
“謝公子。”
沂南見院內人走得差不多了,這才快步入屋,顫著手從床榻底下摸出幾張朱砂符紙來,那上頭已被寫滿了鎮文。
四處環顧,記著老道士說過的話,九九還魂之日,以朱砂符文鎮宅,問題應當不大。
九九,今日卻不是九九之日。
符文的位置,他一直不曾忘,幾乎每日會回想一遍,貼起來,也快。
將大半個屋子走了遍,他又回身,極快地將剛貼上去的符紙撕扯下來。
原地站了會兒,沂南攥著符紙的手用力的泛白。呼吸越發急促,爾後轉身,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