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美人魚
打從兩年前那場飛機事故中倖存下來，少爺就對那不知是夢還是真的鮫人心心念念，管家都知道。他是打死也不會相信鮫人能變成人的。他連鮫人的存在本身都很懷疑。少爺找了兩年，本就強撐著的、脆弱的神經像是在被一點點壓垮。管家真的很擔心常安什麼時候就撐不住了，精神全盤崩潰。
從這一點上來說，蕭白出現得很及時。他的到來彷彿是為一直獨自一人苦苦支撐的少爺注入了新的能量。雖然蕭白很作，可是少爺很開心，這就夠了。
卻萬萬沒想到，蕭白是個贗品。
倒也真怪不得蕭白，一直都是他們少爺強取豪奪，人家蕭白也從沒承認過自己是鮫人。
唉，都特么是孽緣。管家想起常安趕走蕭白后這三個月里發的瘋，忍不住搖頭嘆氣。
現在見著了真的人魚，這語言不通，身形差異巨大，顯然沒辦法談戀愛啪啪啪，也不知道少爺又把人招進來，是幾個意思？
管家還在琢磨，蕭白洗完臉出來，在飯桌旁小心謹慎地坐下，開始吃飯。
常安也重新端起碗筷吃飯。好像比平常多吃了一點。
唉。管家默默嘆氣。
吃完飯，一眾僕人按著蕭白好一通拾掇，畢竟是要跟著少爺去塞巴斯那裡，面子工作要做足。
還修了一下顏。蕭白容貌出挑，很容易吸引人目光。多看兩眼，立刻就能看出和那人魚公主長得八分相像。怎麼都是個麻煩事兒。所以乾脆把麻煩扼殺在搖籃里。
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來到G國。被常安這段時間搞得不勝其煩的塞巴斯家沒出來一個人迎接，直接派人帶常安去參觀。
倒是方便了許多。
巨大的房間內有許多工作人員在忙碌，飼養員、醫師、科研人員、媒體……等等等等。
常安來過很多次了，所以並未引起什麼轟動。
除了那隻人魚公主。
許是昨天直播中的橫衝直撞消耗了她太多氣力，加上多日未進食，蕭白進門的時候，人魚公主正有氣無力地趴在一塊固定在水面的人工礁石上。鱗片斑駁脫落的魚尾直直地垂在水裡，看起來命不久矣。五六個身著特製潛水服的工作人員正圍在她身邊不知在檢查什麼。
大廳里的白大褂們忙忙碌碌，似乎是準備隨時接手一命嗚呼的人魚公主，解剖。
「別碰我……別碰我……長老，將軍，你們都在哪呀……嗚……」
蕭白耳朵動了動，微微張開嘴，想嘗試發出同頻的超聲波：「嘿。」
原本無精打採的人魚公主突然躍起，魚尾一掀，將圍在身邊的一眾工作人員全部掀翻，極速地在水中遊動起來：「你是誰？！你在哪兒？」
滿屋子的人都大驚失色，很多人高聲喊：「控制住她！控制住她！」
蕭白這才看見，人魚公主的尾巴上被扎著什麼針一樣的東西，隨著她的快速遊動，針頭脫落，藍色的血便滲了出來。
「你別動！別激動！不要表現出異樣！安靜下來！聽我說。」
短短2秒，人魚公主已經迅速鎖定了聲源位置，「啪」地貼上水箱的鋼化玻璃，睜著一雙璞玉般漂亮至極的碧色眼眸，看向蕭白所在的方向。
雖然無法從人魚公主那異於人類的眼中看出具體視線方向和焦距鎖定位置，但還是有不少人按照她面部朝向去尋找她在看什麼。
常安轉頭，看了蕭白兩眼：「嘴巴張那麼大做什麼？」
蕭白一驚，急忙乾笑道：「第一次看到人魚，驚訝。」
常安帶著他又向前走了兩步：「就這裡，不能再近了。再往前會暴露在直播攝像機的攝像範圍里。如果你無所謂的話，可以再走近一點。」
蕭白急忙搖頭：「不不不，我不喜歡上電視。」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怎麼不說話了？」人魚公主又躁動不安地四處游起來。
「噓，安靜，不要找我。聽我的，回到礁石那裡安靜地趴著，你在流血。接近你的人是在檢查你的身體狀況，不會害你。而我，現在是個人，站在人群里。不要用你的眼睛鎖定我，會讓我暴露的。如果我也被抓到，就沒人能救你了。」
「好、好。」人魚公主早就六神無主，乖乖的，很聽話。
蕭白扭頭看了一眼斜眼打量自己的常安，尷尬地笑笑——他發出的超聲波常安聽不到，但他一直張著嘴的蠢樣子常安是能看到的。
「她的尾巴好大啊。」蕭白再次解釋了一下自己「因驚訝而張開嘴」的原因。
常安不置可否地轉過頭去看美人魚。
蕭白又掃了一眼周遭形形色色的人，大家各司其職，繁忙而有序，倒也沒什麼人注意他，遂安下心來，盡量將口型壓小，繼續發他的超聲波。
「我叫蕭白，可能我比較特殊，有幻化成人形的能力。你呢？叫什麼？」
「我叫阿雅。」
「我進門的時候，聽見你說，長老，將軍？你們是一個族群？有很多人？」
「是的，我們的族群很大，有七千多人。」
蕭白有點懵：「可是，我曾經游遍四大洋，也沒有再發現第二隻鮫人。我以為我是這世界唯一的一隻。直到你出現。」
阿雅驀地支起頭來，又忍不住扭頭看向蕭白所在的方向。
常安扭頭看蕭白：「她好像在看你。」
「鮫人都是瞎子，半米之外什麼也看不見。我站這麼遠，她能看見什麼呀。」蕭白急中生智補了一句，「就算她能看見，也是在看你吧。畢竟你長這麼帥！」
常安下頜微抬，壓了壓嘴角，面無表情地轉回頭去。
但蕭白知道，他被取悅到了。
暗暗鬆口氣，蕭白再次警告阿雅：「趴回去趴回去，別看我。你這樣會讓別人注意到我的。」
「你……你多大了？」阿雅問到。
蕭白一愣，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多大。不過現在這副人類身軀的樣子，看起來不過20。反正2333給他搞得身份證件上寫的就是20。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20左右吧。」
「王兄！」
「……蛤？！」
「你一定是我王兄！你不叫小白，你叫艾因！」
蕭白成功當機。
咋？他一個穿越者還有著一段傳奇的身世？他還真和這個與他八分像的美人魚是兄妹？
阿雅的尾巴歡快地擺動起來：「沒想到我會在這裡找到你！我親愛的王兄！我快想死你啦！父王和母后每天都在等你回家！」
父王和母后？阿雅還真是個人魚公主？……他自己還是個王子？
「別別別，妹子，咱先別亂認親戚，先把話說明白。現在形式很嚴峻，因為你的出現，全世界瘋了一樣在搜捕鮫人。你趕緊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跟你一起的族人在哪？他們現在很危險！」
「好的好的，我想想，我想想從哪說。
我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那裡沒有陸地，到處都是海洋，我們鮫人，是那個世界的王者。
十九年前，王兄突然消失，父王多方搜尋無果，就知道，王兄肯定是被洋流捲入時空裂縫中，去了異世界。」
「等等等等！」蕭白叫停。這話怎麼聽著那麼奇怪？小王子消失不見了，找不著，就知道是去了異世界？這是多大的腦洞？
阿雅擺著尾巴解釋道：「我們生存的世界，大概處在一個很不穩定的時空中，到處都是時空裂縫。經常有子民消失去了異世界，也有從異世界過來的人，不稀奇的。」
好吧。
蕭白：「那你繼續。」
「這麼多年，父王一直在派人尋找王兄。我這次是跟著巴格長老和遠威將軍出來的，就想看看外邊的世界，結果，結果……嗚……」
蕭白最怕女孩子哭，一見情況不妙急忙叫停：「妹子妹子！咱先別哭！你的族人呢？他們都在哪？現在情況比較危險，我得先去通知他們找個地方躲躲，然後再想辦法救你出去。」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呀……」
「……」蕭白有點頭大。
思考片刻后，他終於想起最重要的問題：「我看你現在的狀況不太好，哪裡難受，告訴我。我看我能不能想辦法解決一下。」
「這裡好可怕，好多人拿奇奇怪怪的東西扎我，我想回家……嗚……」阿雅用雙臂環住人工礁石，把頭枕在上邊，掉了兩滴眼淚，大廳內瞬間閃過一片拍照的閃光燈。
「你現在被一個有錢有勢的人關在一個巨大的水族箱里，短時間內我怕弄不出來你。但是這個世界的人類都把你視作寶貝，他們喜歡看你漂漂亮亮的，游來游去的模樣。只要你看起來還健康，他們就會好好照顧你，因為你可以給他們帶來巨額利潤。但如果你喪失生氣，沒了利用價值，他們就會把你丟給科研機構，把你活活解剖，懂嗎？」
「你剛才那句話里，有好多我不懂的辭彙……」阿雅委屈巴巴。
蕭白嘆口氣：「簡而言之，你先好好活著！努力活下去！來，哪裡不舒服，告訴我。」
「我就是沒胃口，吃不下東西……這裡太小了，我不喜歡……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光一直晃著我……還好吵……這裡好像沒有陽光，也沒有月光，得不到日月的照耀，鮫人會死的。」
蕭白迅速get。任何一個物種想要健康地生存下去，需要的不是單一環境，而是一個完整的生態環境。他自己回海里泡泡就好了，便以為也是這裡海水有問題，著實淺薄了。
「他們給你吃的東西還合胃口嗎？」
「合的，就是想家，吃不下。」
「不管怎麼樣，你先吃東西。把你從這裡救出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得好好活著，才能等到逃離的機會，對不對。」蕭白耐心勸到。
「可是我好久沒曬過太陽，沒沐浴過月光了……也沒人陪我說話，要瘋掉了。你能每天來陪我說會兒話嗎？……王兄？你還在嗎？……王兄？你怎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