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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天光和朗,微風輕拂, 郁暖慢悠悠捧著肚子在院子里散步。


  她走的不急不緩, 慢吞吞像是烏龜爬, 身邊的侍從們走的更慢, 幾乎她走三步, 別人才走一步, 即便是這樣,郁暖還是悠哉悠哉。


  她一會兒與身旁的周來運家的講這個,一下又說那個,手指點著各處景緻, 蒼白的面容漂亮的不像話。


  有時懷孕的確會使得女人變得更美, 由內而外的散發出貞靜的韻味,而每一寸肌膚都變得更晶瑩飽滿,郁暖自己感觸不深, 但周來運家的滿面皆是欣慰。


  自家姑娘這些日子倒是變了許多,從前總是愛蹙眉冷清,即便本身的性子難改,但面上作出的模樣多少有些拒人千里, 但現下不同了。


  郁暖總是愛笑,眉眼彎彎, 髮絲柔順細軟, 總是給人一種無憂的嫻靜感, 但其實本性沒變太多——還是非常難搞的一個小姑娘。


  只是比起原先總愛一哭二鬧三上吊, 現下更加柔和, 更加叫人措手不及。


  周來運家的便想:到底發生了甚麼,我家姑娘說話做事兒都溫軟的不像話?這該是吃了多少苦頭才轉了性兒?


  郁暖走到一半,便要慢吞吞爬上涼亭歇息會子。


  而那頭一早便坐了位不請自來的男人。


  事實上從前些日子,她不肯搭理他並且一個人固執走回莊子,他也沒再來打擾。兩個人進入了無形的冷戰之中,彼此都無法自拔。


  這個男人,看著沉穩疏朗,實則心思深沉壞透了。


  然而,郁暖到了快生產的第九個月,他卻直接搬了過來,連她的意見也沒問過。


  每日睡她的床,用她的牡丹園招待下屬議事,非常的煩人。


  可最讓她鬱悶的是,她甚至沒法拒絕。


  只是最近這幾日,郁暖也不想與他計較。


  這彷彿,是潛意識裡便擁有的情緒,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情緒是怎麼滋生的,卻在無形之中引導著她的一舉一動。


  橫豎都是要面對他的,和他鬧彆扭實在沒有意義,所以還是算了。


  ——儘管,她其實並沒有非常明晰他們現在的關係,但憂心的感覺已然替代了那種不知名的,發散自潛意識的無端情緒。


  她也不是學醫的,並不曉得到底怎麼才是最好的,但她通過大夫得知,雙胎的孩子最容易早產。


  並且以她微末的常識也隱約記得,懷孕的時候心臟負荷會更嚴重,彷彿還是由於血液量的增多所導致的。


  更多的依據她也不記得了。


  郁暖對自己的身體太了解了,甚麼事體也沒有呢,偶爾便回心絞痛兩下,她不曉得原先是如何的,但現在這病是根治不好的,現有的水平頂多就是溫養著不讓她死掉。


  若真到了生孩子的時候,說不準便一下複發,她便沒命了。


  郁暖那時便想著嘆息起來,托腮默然不語。


  她總覺得自己每天都要死了,但彷彿從來都死不了。


  男人卻把她輕鬆抱在懷裡,在她耳邊低語:「不要擔憂,所有的煩惱都會過去。」


  郁暖不能認同。


  他在郁暖的面頰上印上一個淺吻:「那些事情,應當留給你的男人來解決。」


  郁暖軟綿綿掙扎兩下,把他的臉給抵開,托著腮幫子不開心。


  她皺著鼻子冷道:「那您替我生孩子唄,您這麼能幹?」


  他無奈微笑,一隻手撫著她的肚子,溫言軟語安撫炸毛的孕婦。


  但郁暖並不是喜歡隨便發脾氣的人。她也知曉,他指代的肯定不是單純生孩子這件事。


  她身上的疾病需要得到根治,郁暖也十分明白,自己的身體一直以來更是受到了細緻的溫養,其中所耗費的財力和精力,根本不是她坐在屋內就能明白的。


  郁暖不曉得他是否還有辦法根治,或是需要什麼先決條件。


  這些她都不知道,全都蒙在鼓裡,就彷彿她自己的身體是屬於別人的。


  而那個人現在特別溫和,她想要什麼都能有,卻只是沒有決定的權利。


  郁暖不知道很早以前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傷痕是怎麼來的。


  但如果她只是最最初始,什麼都沒有經歷過的自己,她一定怎樣也不會選擇輕易的背叛自己的意願,毫不掙扎的成為任他擺布的寵物貓。


  她不求平等,因為沒有相匹配的身份和能力,求的再多也是矯情。


  但她至少能躲在蝸牛殼裡,哪兒也不去呀。


  郁暖想的很透徹,琥珀色的眼睛在光暈下,襯得膚色更冷白。她還是那麼軟,他長臂一攬便能將她摟在懷裡。


  只是與原先相比,他們都表現的更加溫柔,她卻有了超脫於外的念頭。


  郁暖剔著指甲,這是她前兩日剛做好的樣式,沒有太多墜飾的肉粉色,襯得她雙手更是瑩潤無暇。


  只是抱著她的男人偏不安分,他喜歡親她的脖子,尤其是她傷口的地方。


  沒有很重的力道,但那樣的觸感,卻叫郁暖睜大了眼睛。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聲問道:「這道傷痕,它是怎麼來的?」


  皇帝修長的手指捏捏她的面頰,郁暖還是能感覺到,留存在脖頸上面的麻癢韻律。


  他清淡道:「你不會想知曉。」


  郁暖:「想嘛,幹嘛不想?」


  他微笑著從善如流,溫和敘述道:「那是,暖寶兒趁夫君不在,用朕的佩劍自刎留下的。」


  皇帝的嗓音溫和而散漫:「當時,你的血灑了滿地,斑斑駁駁沾染在雪白的毛氈上。朕抱著你,滿手都是你的血,一直往下滴,怎樣也止不住啊……」


  她聽到暖寶兒這個稱呼,不知為何心中一松,卻想不起甚麼。


  郁暖輕聲道:「我聽夠了,不要說了。」


  她的面色有些蒼白,就這麼愣愣的靠在他懷裡,被他輕撫著脊背,一下又一下,男人彷彿沒什麼情緒,之前敘述的時候也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但是,郁暖仍舊能體會到一瞬間緊繃凝滯的氣氛。


  她知道,皇帝一定是在慢慢觀察她的反應,再得出一個客觀的結論,雖然郁暖不曉得那是什麼樣的心態,但細細想來還是有點可怕。


  但她又想起一個和原著不同的點,這似乎又一次,令她憂慮卻絲絲放鬆的證明,她就是原身。


  那不僅僅是出於本性的習慣,還有靈魂深處的感情,更是出於對原劇情一些微不足道的了解。


  因為如果是那位郁大小姐,根本拿不到他的六合劍。


  郁暖又問道:「那把劍現下在哪兒?」


  皇帝在她耳畔,淡然平和道:「熔了。」


  郁暖抓緊了他的衣袖,綳著肩胛道:「那、那不是從您年少時,就陪伴著您的劍么?為何熔了它?」


  這把劍代表了少年天子的意志和野心,怎麼會輕易熔了呢?


  他只道:「不想要,便熔了。」


  那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他使劍刃和自己的心,同時在烈火中炙烤,看著它從堅硬冒著寒芒的樣子,化為一團熾熱流淌下,再重新打制磨礪,向死而生。


  皇帝想看看自己還會不會惦記她,能不能徹底把她當成一個失敗的過往,或是毫無意義的陌路人。


  六合是新的六合,沒有沾過她的頸血,也沒嘗過旁的味道。


  可他卻沒有那麼不同,嘗過她的滋味,掌心觸過她含淚的眼睫,食髓知味,男人便再不能忘懷。


  而郁暖卻想到——她彷彿不應該知道關於六合劍的任何事。


  除了有限的幾趟,其實原著中他亦很少拔六合出鞘,並且平時練劍,也只是使用最普通的寶劍而已。


  郁暖忽的對上他似笑溫柔的模樣,汗毛豎起,睫毛顫了顫有些被嚇到了。


  她扒著他的手臂垂下眼睫,不敢說話,圓滾滾的肚皮還被他一下譬如一下柔和的撫著,渾身都僵硬起來,尾巴也小心翼翼藏起來。


  郁暖想要儘快找些旁的話題,於是開始去摸他左手上戴的佛珠。


  她對老天說實話,其實這串佛珠她想摸很久了。


  百多顆佛珠,繞作幾圈在骨節分明的手腕上,垂落下一段明黃的佛穗,像是在束縛原本的銳利寒芒,和扭曲陰暗面,使他變得儒雅而溫和。


  可誰都不知道,表象之下壓抑著怎樣的陰鬱和可怕心思。


  其實郁暖現在的心情是複雜的。


  可能由於懷孕荷爾蒙失調的原因,她真是……非常想蹭蹭他的手腕,那樣骨節分明的,並帶著點禁慾和佛性的意味。


  那種感覺從胸腔中便湧出曖昧的情緒來,使她的面頰都有點泛紅。


  但郁暖知道,這種行為很奇怪了……其實在看原著的時候,這就是她為數不多會有些在意的一個點。


  她從來不知道,他甚麼時候決定把這串佛珠戴上的。


  但作為一個膚淺又顏控的女讀者,每次看到男主慢慢捻著佛珠,再不緊不慢下達命令,就讓她……


  有點羨慕他的小老婆們!!


  這麼蘇的話,就算只是睡過也很值得了。


  戚皇您是想用佛珠,綁住臣妾的腳踝……還是這裡……還是這裡呢?嗯?

  自然,她不覺得他會這麼做,但就是因為不可能,所以肖想一下才夠刺激嘛,腦內小劇場也美滋滋呀。


  當然,這只是一個不足為道的小癖好,除此之外郁暖仍覺他注孤生。


  於是陛下便難得面無表情的,看著郁暖的面頰一點點泛紅,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眼裡盈著清凌凌的秋水,再像是只害羞的白兔子,一頭埋進他懷裡蹭蹭。


  他沉默了。


  男人溫和嘆息,用帶著佛珠的手給她順著脊背,郁暖把腦袋埋得更緊了。


  她的嗓音又軟又悶:「我喜歡您的佛珠,等我生完孩子,您留下給我罷?」


  郁暖被他捏著脖子,抬起眼眸,滿眼都含著柔媚,就連原本蒼白的唇瓣都是水紅軟和的。


  他的嗓音喑啞了一些,抵著她的額頭道:「要朕的佛珠作甚?」


  郁暖不答,只是就著力道,碰上他冷淡的薄唇。


  這是兩年來,他們第一次這樣糾纏,郁暖的兩隻手都握著他的左手,難得的用盡,又混著低低的喘息。


  她感受到了什麼,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接著,她著他的脖頸唇上動作也不含糊,然而就在最動情的當口,郁暖卻忽然捂著肚子,有些怔然的推開他。


  皇帝溫柔親著她的耳垂,低沉道:「怎麼了?嗯?」


  郁暖迷惑的眨著眼,一手捂著肚子,面色蒼白又有些無辜道:「羊水……好像破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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