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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修)

  昏睡中,她夢見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事物。


  斗轉星移, 腳下的土地似蛛網龜裂, 視線一轉, 她立於軒窗外, 看見一個素衣的女人跪在地上, 握著一把漆黑樸素的劍, 閉上雙眼,手腕決心一沉,血液忽的濺在茜色紗窗上,斑駁而詭異。


  接著, 那個死去的女人, 從地上緩緩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突對上她的,瞳孔劇烈收縮, 郁暖的尖叫卡在喉嚨口,小腿肚發顫酸軟,面目蒼白連連後退,對著她輕輕搖頭。


  郁暖捂住心口, 只覺得那裡忽然疼痛難忍,忍不住顫抖著唇瓣呻I吟起來, 生理淚遏制不住的從眸中浮起, 已然自顧不暇。


  而窗內的女人渾身都是血, 也同樣撫著腐爛的心口, 指尖白骨扎入皮肉, 一點點慢悠悠撕扯攪動,綻開的笑容緩緩裂至耳根,與她相似的面容上掛著詭秘的笑容。


  郁暖想要告訴她不要這麼笑了,但她卻說不出話,因為原本就脆弱的心口,現下已然疼得像是被絞爛了。


  指尖骨骼發出脆弱的呻I吟,白骨硬生穿透紗窗,忽掐在她單薄的肩胛上,女人一邊笑,左側的眼球流下血淚,而由於利劍的刺透,她的喉嚨已殘破不全,發出沙澀尖厲的聲音:「為什麼……!」


  「為何他如此冷漠,任憑我去死?」


  「我的命於他而言算什麼!算什麼!!」


  「啊——!!!」


  她說著捂著頭顱尖叫出聲,那聲音高亢刺耳,讓郁暖面色慘白。


  女人仰著頭,像是在問自己:「你說啊——你說啊……為何……為何他卻攔下了你?」


  郁暖窒息到說不出話,胸口疼的像是要碎裂成小塊,女人化骨的手指,更深刻的刺進她肩膀的皮肉里,帶著滿腔怨妒和不甘,似是從地獄里伸出的鬼手,想要把她一道生生拽進淤泥里,共同沉淪。


  然而……女人看見她這麼痛楚的模樣,卻一點點鬆開了手。


  女人食指的節節白骨,茫然的輕撫郁暖的面頰,觸感冰冷而生澀,動作輕柔的,卻像是在細撫上好的綢緞。


  她聽素衣女人喑啞怔然道:「我們都是郁暖啊……又有何不同?」


  郁暖久久不語,默然凝視著她,不想開口。


  女人收了手,緩緩捂住自己腐爛的臉,鮮血粘稠於指縫間。


  彷彿知道郁暖也一樣害怕看見這些腌臢的事物,女人像是提現木偶一般遲鈍的背過身,留給郁暖的,只有滿頭長至腳踝的青絲,在底部微微捲曲,極有韻味。


  外頭秋日的夕陽,又重複的落下,而郁暖的耳畔,響起她的輕嘆:「我嫉妒你啊,卻……終究無法恨你。」


  ……


  郁大小姐背對著她,緩緩露出一個微笑,在腐爛的面容上,卻有些奇異的寧靜平和:「我在這裡無數年,重複著同樣的事,不管朝夕遲暮,永遠執念於死去的那一刻……卻終於見到你。」


  「那麼,我如願了。」


  …………


  郁暖再次醒來時,腦內常伴經年的痛楚已經消失了。


  但彷彿枷鎖還不曾完全卸下,她仍舊覺得隱隱有什麼桎梏著她,猶自不肯離去。


  相對於從前,卻有了微妙的不同。


  她下意識的撫上小腹,微鬆了一口氣。


  淡薄的舒緩之感,似是涓涓細流,一點點充盈在身體里。


  之前彷彿,做了一個噩夢。


  沒有那麼可怕,但她不太記得了。


  莫名的,彷彿是天生就應該懂得的事理,她自然而然的知曉了,自己腦內的痛感消失,或許是因為……


  原著中郁大小姐拔劍自刎,與她的作為實則是一樣的。


  自刎的話,就連孩子也會流掉,而劇情發展到這一步,更注重因果,而非整個過程,從之前的那些事體走向便能看出,只要她去做了,便相當於走過了劇情點。


  所以如果她拔劍自刎,那麼陰差陽錯間,兩項結果都會達成。


  然而,她卻被當場救下,故而那段因果,便在她身上了結。


  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終結了屬於郁大小姐的劇情。


  只是……她覺得仍不是這樣簡單。


  彷彿還有最重要的最後一步,最後一步沒有達成。


  可是她不曉得,到底還有什麼沒做完。


  她覺得喉間疼痛難忍,像是火燒般的劇痛,使她即便多說一個字,都難以做到。


  郁暖輕輕碰在裹著紗布的喉間,只覺疼麻無比。


  她試著開口說話,喉口卻立時漫上濃烈的血腥味,發出的聲線細弱而沙啞,並且她一開聲,便覺自己的聲帶像是被粗糲的鈍刀來回搓磨,割不斷,但很痛苦。


  讓她完全不想開口說話了。


  她輕輕一動,卻發現腳踝處有些沉重無力,伴隨著瑣碎的金屬響聲。


  郁暖倒吸一口涼氣,努力支持著身子扶著床沿遲緩爬起,便見錦被下的腳踝處,被銬上了一圈沉黑的鎖鏈。


  郁暖想要叫人,但由於被自己割開了喉嚨,她已說不出話,只能輕輕敲打床沿。


  她力道不足,便跪伏在床榻上,綁著厚厚紗布的脖頸低垂著,疼的幾乎閉過氣去,用足了力道,卻無人響應。


  看這天色,彷彿還很早,殿內不知何時起,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地毯,長窗外的天色瞧著將要滴雨,暗沉而低壓。


  郁暖莫名覺得有些害怕。


  不多時,郁暖便聽見有衣料摩擦的聲音,沉靜而有律,那是她很熟悉的腳步聲。


  屬於某個讓她難以面對的人。


  寢宮有幾道門,郁暖分不清到底是哪個方向。


  她從心底,生出一股恐懼。


  雷聲忽然從天際霹下,外頭一下墜落萬千雨點斜斜敲打著窗棱和屋檐,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皆變得模糊起來。


  左側的邊門被緩緩打開,郁暖顫抖著眼睫看著門外的男人,一條腿還踏在外頭。此刻她輕輕垂下眼睫,不聲不響。


  與她預料的肅穆苛責截然不同。


  皇帝看上去甚至心情很不錯,唇邊帶著柔緩的笑意,沒有一點要大發雷霆的意味。


  郁暖捂著喉嚨,卻一點點把腳往回收。


  郁暖蠕動的時候,床上的鎖鏈恰如其分的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把她驚的後背都湧出絲絲冷汗。


  她只能對男人輕輕搖頭,雪白的手指握在沉黑的鐐銬上,嬌美的杏眼含著點點晶瑩,有點乞求的模樣,卻一點點往後含怯退縮,似乎退到最深處時,便無人奈何的了她。


  郁暖很有自知之明。


  她自刎被攔下來,那一瞬間他的模樣,讓她覺得自己活著,或許還不如死掉。


  他悠然伸手進錦被裡,捉住她纖細的腳踝,稍用力便一把揪了出來,郁暖像是一隻被倒提的兔子,嗚嗚叫著,卻毫無力道。


  皇帝微涼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唇瓣,很快便磨出點點嫣紅,拉出一點水光,正當郁暖想要拉他的袖口,他忽的掐住她的后脖頸,逼迫她抬頭,動作很粗硬生冷,可他的眼眸里卻漾出柔情。


  郁暖覺得,她的喉嚨疼的要裂開了,連忙含淚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口細若蚊呢哼哼兩聲。


  皇帝悠涼問道:「疼么?」


  郁暖點頭,扯了扯他的袖口。


  他漫不經心微笑,殘酷道:「忍著。」


  郁暖嗚嗚兩聲,並未得到理睬。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腳踝,摸著自己的小腹,意思大約是說,她懷了身孕,不能一直躺著,想要走兩步,能不能把鐐銬卸下?


  皇帝吻在她面頰上,於她耳邊苦惱呢喃道:「你不聽話,讓朕很苦惱。」


  郁暖有些發顫,感覺到他的大手,在為她梳理長發,像是在愛護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叫她絲毫不敢動彈。


  只怕她再掙扎,便真的要被製成玩偶了。


  他低低笑著,親吻她消瘦的面頰:「你自刎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朕?嗯?」


  「小騙子。」


  他掐著郁暖的脖頸,絲毫不顧及她的傷處。雖則郁暖第一劍刺的不深,甚至沒傷到最重要的地方,卻仍舊疼的要命,抬到這樣的高度,她覺得傷口都要崩裂了。


  然他眼中的幽暗陰鬱,卻讓郁暖不敢反抗。


  她捂著肚子,一邊細細抽泣,推推他的胸膛,含淚的柔軟眼眸哀哀望著他。


  皇帝低低輕笑,很溫柔的撫著她的腳踝,上面扣著沉黑的玄鐵鎖,襯的她腳踝處的肌膚更是蒼白。


  以她羸弱的力道,即便稍稍挪動都極為費力。玄鐵漆黑冰冷,裡頭包裹了一圈薄薄的兔毛,防止她的腳踝被硌傷,可卻緊縮到極致,除非她的腿斷了,不然如何都掙脫不出。


  有宮人送來粥葯,他冷冷覷著,袖手旁觀,並不准備動手,而被人伺候寵溺慣的郁暖,只好自己捧著碗。


  她默默乖順的吃了一口。


  由於喉嚨的關係,這粥異常稀薄,而且還是溫涼的,即便這樣,郁暖仍覺得疼,一邊吃一邊掉眼淚,手腕微微發顫,卻很乖的沒有停下。


  她吃的很努力,全然沒有之前輕生的樣子。


  皇帝沉沉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不置一詞。


  只待她用了膳,又給看著宮人給她洗漱擦身,壓迫性的目光從她的身上滑過,叫郁暖身上泛出紅暈,有些尷尬而羞恥。


  可是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坐在一旁交疊長腿啜茶,只是慢悠悠看著她露出的身段,和隆起的小腹,再抿一口茶水,冒尖的喉結滾動著,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


  待宮人走了,他便開始單手慢慢解衣裳,露出結實修韌的男性體魄,還有令女人眼紅心跳的地方。


  郁暖看著外頭的天色,驚恐的感覺緩緩爬上脊背,心肺都變得冰涼起來。


  他瘋了。


  他把衣裳隨手置於一邊,不容置疑的一把,將她按在榻上,讓郁暖看上去,就像是案板上撲騰的魚兒。


  男人輕吻她蒼白的面容,而郁暖一邊哽咽一邊流淚,手指無力的推推他,卻換來愈發深重的低喘。


  她面色白的透明,眼裡滿含的淚水,讓他眸中暗沉的嗜血之色更濃郁,像是噬咬一般,叫她又麻又疼。她感受到了什麼,有些害怕的蜷縮起掌心,一點點蠕動著身體往後退。


  郁暖的手蓋著著小腹,忽然瘋了一般掙紮起來。


  她才不要,她的孩子會受傷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可以保下的孩子,怎麼能因為這種事情……


  然而她的掙扎卻並沒有用處,他像是抓一隻小貓一般把她撈回去,於是郁暖的脖頸上,爬上冰涼濕潤的吻,似是毒蛇的信子,嘶鳴著咬住她的七寸。


  時間異常緩慢的流淌,直到長窗外的雨露歇止。


  郁暖覺得自己連均勻的呼吸都困難,床帳上繁複奢靡的紋路變得模糊,而他眯著眼注視她的模樣,和天生似笑的唇畔,就像是孤狼在審視獵物的肥瘦,漫不經心又暗含深欲。


  當一切休止,郁暖終於忍不住崩潰哭了出來。


  這算什麼?

  她又算什麼?

  她只是個孕婦啊。


  她沒做錯什麼,只是……只是他不曉得到底發生了甚麼,才會怪罪她不懂事。


  郁暖忽然冒出希冀來,汗濕的手心抓著他堅實的手臂,給他用力比著手勢。


  她想讓男人找些紙筆來。


  只要一個機會就好了。


  她可以試著解釋的,她並不是……並不是真的寧可自刎,也不想留在這裡。


  她比誰,都想要好好活著。


  少婦被折騰的渾身皆是凌亂的痕迹,委屈咬著柔軟的唇邊,梨渦深深,向他比著手勢,彷彿是在祈求他,能夠施捨一個機會。


  皇帝卻似是沒看懂,垂眸的吻她唇角,對她隨意道:「好生歇息。」


  郁暖一把拉住他離開的手臂,濕潤的杏眼輕輕顫抖著,像是在問他要去哪裡。


  他一點點卸下她軟綿綿的力道,薄唇似笑非笑冷嘲道:「郁氏,你當朕非你不可么?」


  他的上半身線條分明又精實,男人給自己繫上衣帶,並沒有看她一眼,拂袖離開。


  郁暖瞪著他的背影,簡直難以置信。


  她只覺頭子發痛,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


  郁暖感受到,自己身體里的禁錮已然消失了大半,但是她並不懂得,到底是為什麼,她仍是有一種被壓迫著的感覺。


  接下來的很多時日,他們重複著這樣的日常,他不再照料她,可郁暖的身子卻一日比一日好。


  雖則她還是能感受到,自己心臟的薄弱,但事實上由於大腦的康復,她吃得下粥菜,也能接受更多的診治,所以身體也不至於像之前那樣糟糕。


  只有一個不會說話的宮人,沉默無聲的照顧她,除了固定的事體以外,其餘任何要求都不曾應,也裝作看不見。


  郁暖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了。


  身為一個孕婦,她不僅有脾氣,也有正常的慾望。


  事實上陛下每天都不睡在她這兒,但她不覺得他睡在哪個野女人那頭。


  每天都要來她這頭,即便他是鋼鐵做的,也沒有精力去折騰旁人。


  所以,最近他愛在她耳邊說的那些讓人面紅無措的話,其實也只是解氣……吧。


  那麼問題來了,他不來引她,郁暖也就那樣,可以說無欲無求,不想那事便沒有感覺。


  只是,有時皇帝甚至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捻,於她耳邊低柔輕笑:「阿暖也很渴望罷?嗯?」


  接著,男人冷淡勾唇,起身穿衣直接離開,留下一個懵逼的孕婦瑟瑟發抖。


  郁暖非常想打人。


  也許是她表現的很聽話,於是在兩個月後,郁暖的肚子已有些渾圓,身子也豐潤了一圈,除了依舊不能說話以外,已然奇異的恢復了七八成。


  某日,她又一次向他伸出白皙的手掌,比了一張紙,和筆桿的形狀,又嘩啦啦抬起自己被禁錮的腳踝,對他皺鼻子。


  他不語,只是陰鬱覷她,握著她的手腕湊近,一點點舔舐潔白的手心,弄得她酥癢又受不住,眼眸含著點點不勝的淚意,蜷縮著,又被強硬綻開,供他索取。


  郁暖一手指捏著他高挺的鼻樑,向他哼哼兩聲撒嬌,揪著他的衣襟求饒,一副故態復萌又開始皮癢的模樣。


  他慢慢審視她,這次沒有裝作看不懂。


  隔日再來時,便已帶上紙筆。


  郁暖看著他,笑眯眯的。


  儘管覺得自己很無恥,但沒辦法。


  老公就是這麼寵她。


  郁暖久旱逢甘霖,終於能表達通暢,抓著毛筆便在紙上,先寫上幾個大字——您是魔鬼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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