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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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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親自斟酒, 誰又敢拿喬?怕不是嫌自己活太久。而崇北侯身為老臣, 想必也很清楚男主的身份。


  她從前一直覺得,崇北侯即便沒有謀反之心, 但對天子不敬也是事實,畢竟乾寧帝登基時,是實打實的主少臣強。崇北侯既有小動作, 那自然不會是對天子滿懷敬意和忠誠。


  可是就方才來看, 倒也未必如此。


  即便他私下斂財斂地,但倒不至於有謀逆之心。可又反過來想, 若崇北侯是裝的呢?男主要麻痹他, 他也以恭敬的姿態哄騙麻痹男主, 活了這麼多年不至於是個傻的, 互相蒙蔽套路也是極有可能。站在崇北侯的角度, 只有姿態足夠低, 讓男主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才能有資本過得瀟洒快活, 不然誰知道什麼時候皇帝心情不好拿他開涮?

  不過, 即便他姿態夠低,也還是會被涮。


  男主過分的強勢冷硬, 使得他眼裡只有利弊。至於恩情和感情,那都是排在後面的東西, 不值一提。


  真是, 伴君如伴虎, 行差走錯都可能直接掛掉。


  郁暖忍不住悄悄挪了小半步,心裡才安穩下來。她雖已經坦然做好了死的準備,但並不想立即去世。


  她垂著眼睫輕聲勸道:「世子,我瞧侯爺像是有要事在身,不若我們先出去,有什麼事體等空閑了再說,可好?」


  她一出聲,所有人都看過來,皆發現郁暖面色自若,只是有些過於蒼白。


  她是有點不舒服。


  原書的郁大小姐,死因是自殺,但誘因是絕症。她是在被男主厭棄,並且得知自己藥石無醫的情況下,才引劍自刎的。


  郁暖一開始並不知道,郁大小姐得的是什麼絕症,因為作者沒有在這件事上費筆墨。但現在她知道了,那是心絞痛。


  這個毛病,說小也小,說嚴重,卻是無法根治。穩定些不至於死掉,但非常影響生活,然而若是不穩定,不注意照顧,發展到後期就成了心肌梗塞,嚴重時甚至會吐血。


  以古代的醫療條件,幾乎沒有治療方法。


  如此典型的紅顏絕色才會得的絕症,聽上去凄美無比,但得病的人真的不好受。


  她幾乎是蒼白著臉,勉強才能維持住面上端莊。


  也許是她裝得太好,並沒有人發現有什麼問題。畢竟郁大小姐一直都是病弱的白蓮樣子,彷彿沒什麼不妥。


  郁暖有點小鬱悶,她頭一次覺得,狼來了這種故事並不是編來騙人的。


  從崇北侯那頭出來,在陽光底下,秦恪之才發現她的面色不太對,於是趕緊叫停,小心詢問道:「郁大小姐,可是身子有甚麼不適意?不若在侯府先歇息會兒。」


  秦婉卿頓足,美眸凌厲,冷道:「她一直都這樣,兄長倒是像頭一天認得她似的,這般擔驚受怕。」


  她說完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不過很可惜,並不曾在那人臉上,看見甚麼蛛絲馬跡,不由美眸微黯。


  她雖知道他不可能是那個貴公子,卻不由自主地被這男人吸引,彷彿自己與他是兩顆磁珠,天生就該在一起似的。


  秦恪之拿腫成魚泡的眼睛瞪了妹妹一眼,冷冷道:「你莫要瞎說!」


  他又放柔了聲音詢問道:「不若先去吃杯熱茶,坐下來歇歇腳。」


  郁暖鬆了口氣,她現在這個身體狀態,確實不怎麼樂觀。但只是礙於面子,為了不崩人設,絕對不能在秦婉卿面前倒下罷了。


  可她胸口現下難受得有些缺氧,目露些許迷茫,連思考都困難。


  卻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像是習慣似的,臉頰邊顯出了一對明顯的梨渦,唇角翹起,她只是軟聲道:「好。」


  蒼白病弱的美人感激一笑什麼的,實在特別動人心弦,秦恪之幾乎看呆了。


  不止是他,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沒見郁暖這樣笑過。


  郁大小姐一向是高高在上又極是清冷的,即便是笑,也很克制的淡笑,竭盡所能優雅淡然。


  這樣軟綿綿帶著暖意的笑容,其實更像是郁暖自己,才會露出的表情,而非是原本的郁大小姐。


  站在一邊的周涵雖則沉默寂然,但眸色卻更暗了。


  一陣鈍痛襲來,郁暖懊悔極了,捂著額頭,纖細雪白的脖頸上覆著薄薄的汗水,她忍不住顫抖著細細喘息。這真是太疼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因為崩人設而疼成這樣了,感覺腦殼都要被掀起來了。


  見她這幅柔弱疼痛樣子,不但是秦恪之,就連一直沉默的周涵,彷彿都往前走了一步。


  他們緊張的樣子,使得秦婉卿忍不住皺眉。


  她不明白這些男人,怎麼都這麼傻!郁暖這麼做作的女人真是令她泛噁心,彷彿離了男人便活不成了!甚麼玩意兒?


  秦婉卿閑閑刺她,美眸泛冷:「郁大小姐可真是夠柔弱的,說一句話罷了,便能疼成這幅樣子。你若心中對我不滿呢,大可直接說,何必這樣繞彎子指責我不體諒?我與你相識這麼幾年,可從不曉得你還有這種急症。」話音剛落,便覺背後微涼,不覺冒了雞皮疙瘩。


  郁暖卻沒空理她,她腦袋裡像是被插了一把劍,還在使勁翻絞,像是要把大腦搗成爛泥一般,一邊疼,一邊覺得喉嚨泛甜,像是要吐血,於是面色更蒼白幾分,眼下還帶著淚意,一副梨花帶雨萎靡可憐的樣子。


  然而幾人現下正在崇北侯府長而曲折的迴廊上,不能立時叫人,為了方便說話,也沒有叫人隨身時候,郁暖這個情況又走不動路。


  秦恪之沒法子,回望一下焦急同秦婉卿道:「你去找兩個下人來,把郁大小姐帶去客房歇息,再使人請兩個大夫來。」


  秦婉卿冷笑,她不是傻,但卻被逼得逆反心起,漠然道:「我不去,你們誰……」


  她話說到一半,身後的周涵竟長腿兩三步上前,臉上沒什麼情緒,還是很沉默,只是把郁暖打橫抱起。


  郁暖哪裡肯讓他抱著,忍不住帶著痛掙紮起來,面色蒼白地驚恐流淚,活活像是被登徒子輕薄了。


  周涵的面色很可怕,像是面無表情,一雙眼睛裡帶著冰寒之意,隱約勾起唇角,面色陰鬱得嚇人。


  郁暖對上他的眼睛,一下卻說不出話來,面色雪白眼角泛紅,瞧著竟有點不自覺的委屈。


  男主隱隱陰沉嗜血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無助的小動物,卻遇上食物鏈頂端的健碩凶獸,本能地顫慄起來。


  周涵的面色變得淡淡,修長的手托住她脆弱精緻的肩胛,卻觸碰到掌下屬於少女的,細膩光滑的皮膚。


  郁暖感受到他火熱的掌溫,又輕輕瑟縮一下,卻被他強勢又不容拒絕地扣緊,絲毫動彈不得。


  男人的神色叫人瞧不出喜怒,卻隱隱優雅勾起唇角,溫柔而詭異。


  在耐心狩獵的過程中,他已經表現得足夠和善。


  只是他的小獵物,或許有些不懂事呢。


  其實郁暖抄經書的時候,只要稍稍抬頭,便能瞧見對面的小樓,只是她對小樓里住著甚麼人,或是有什麼來客並不感興趣,而侍候的婢女亦是隻字不提的。郁暖的好奇心很有限,最最好奇也不過是看兩眼,讓她真的問兩句或是假裝路過打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她也沒想到,姜太后竟然也會來瑞安莊裡。


  姜太后,是個實打實的賢妻良母。比起她的一雙兒女,她更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但這不代表她就很溫柔,相反,姜太后是個威嚴甚重的女人,一雙利眼能把人的靈魂都看穿。


  具體表現在,原書中,秦婉卿和姜太后就處得很不好。隔三差五姜太后就要為難她一二,站在女主的視角上,姜太后是個惡婆婆,自己不好好養老,反倒整天干涉朝政後宮,攛掇兒子娶自家外甥女當皇后,恨不得把她擠到山溝溝里去養豬。


  然而,站在男主視角來看,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戚寒時雖冷情,但並不至於把母親和一個妃嬪相提並論,即便秦婉卿已經算是他最偏愛的妃子。所以基本秦婉卿就沒贏過。然而她就是再憋屈,也不能多說甚麼。皇帝是偏愛她,與她更有話說,那是因為她比其他妃嬪更聰慧識趣,果決狠辣的性子最叫他欣賞,但也止步於此了。


  論真情,那層紗捅穿后是什麼,她完全沒有任何信心。


  就這點看,秦婉卿還是很聰明的。因為她要是執意捅破那層紗,可能會非常失望的。畢竟男主在尾聲回想畢生,也遺憾坦言,自己一生,都沒有愛過任何人,他不是全然絕情,但只是沒有任何機會,也沒有真正能與他契合的人。而這也或許也是《為皇》作者想要寫出的,孤家寡人的悲哀。


  儘管有人打傘護著,郁暖還是被淋濕了小半邊身子,一進樓里,便被那太監使人,帶去廂房的屏風後頭更衣。


  她的身材在長安城的姑娘里,算是極偏瘦的,單薄得像是一片雪白的澄紙,但偏偏她的單薄卻顯得十分輕盈,配上一雙橫波杏眼,柔婉的長眉,還有清雅如仙姝的面容,已然令人見之忘俗。


  不過,很難得的是,這身衣裳倒是十分合身。她覷著,彷彿還是簇新的模樣。


  然而,這居然是一條齊胸石榴裙,裙子用料極為奢華,但卻不著綉紋,端的一副純天然去矯飾的樣子,只裙擺上簡單綉了金紋,逶迤到了地上。


  郁暖覺得,如果這是太后的衣服,那老太太實在太能趕潮流了……並且審美居然還這麼直男,簡直難以言喻。


  眾所周知,時下大多以瘦為美,如果以瘦的程度比美,郁大小姐絕對是最美的,當然比臉她還是最美的。故而,這種前朝流行的款式,在本朝並不多人穿,因為胸太小,撐不起來,反倒顯得不夠雍容。


  然而她也沒法子,只好勉強穿上,對著銅鏡一望,卻覺得也沒有想象的那樣糟糕。翦水秋瞳,象牙白的肌膚細膩光潤,胸前的溝壑雖不深,但卻透著點青澀的純粹懵懂,腰帶簡略勾勒出柔美的曲線,身姿美不勝收。


  她記得自己的胸,彷彿以前也沒有這般豐盈。嗯,大約是錯覺吧。而且,這件衣服或許有點過分合身了,簡直像是為她定做的一樣。


  算了,還是不要多想了。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太后也是頭一天見她,更加不可能預料到她今兒個要換衣裳,這一看便是巧合嘛。


  過了片刻,又有錦衣婢子來恭敬引路,郁暖順其自然,見到了當今皇太后姜氏。


  太后正在雨天里,席地而坐,看上去也不過四十齣頭的年紀,端的嫻雅可親,正慢悠悠地織著布。她的織布機一看便是用名貴的木材做成的,顏色深紅而泛著點點光潤,而太后一邊推著橫木,右手嫻熟拉緊緯線,不緊不慢地做著活計。


  郁暖只好恭敬在一旁候著。


  過了一盞茶時間,太后才慢慢道:「你是郁家姑娘?」


  她說著,微微抬頭,含笑看了郁暖一眼,手下的功夫也不曾停下。


  郁暖點頭,恭敬垂首道:「回太后的話,是的。」


  太后頓了頓,才慢慢微笑道:「抬起頭來。」


  郁暖微微抬頭,讓太后恰巧能看見自己的容顏。太后的神色有點晦暗,但仍舊帶著溫柔的笑意,漫聲問道:「這身衣裳,可合身?」


  郁暖實話實說:「臣女覺著,確實……太合身了。」


  太后嗯一聲,道:「喜歡便帶回去,哀家沒有見過比你更合適的了。」她的語調微微上揚。


  郁暖只好點頭,又說了些感謝的話。


  太后又提起了佛經的事,只是溫和向她道謝:「這幾年,哀家的身子也不見好,這幾天見了你抄的佛經,說來也怪,哀家這心裡倒是平緩不少,也甚少夜夜失眠了。你的字兒,很不錯。」


  到了太后這樣的地位,不再會說言不由衷的話。


  她的讚揚,也是認真在認同郁暖。


  這個小姑娘,她是一早便有打聽過的。


  只聽聞是個清高的,又有點眼高於頂,平日里各項花費皆要至奢至貴,那時她暗暗搖頭,又聽聞郁家這姑娘背地裡還拉幫結派的,和另一個姑娘對著不和。太后是不在意小姑娘之間那些齟齬,但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姑娘,鋒芒太重,又不見得多聰明。


  但這幾日,看了她日日抄完的佛經,老太太對她倒是有點改觀。


  一個心浮氣躁,重奢靡小心眼的姑娘,寫不出來這樣大氣的字。


  字不在於形,更在其意,這姑娘的字纖瘦婉潔,乾淨利落,但又不過分緊湊,端得是一副賞心悅目的舒朗樣子,而且通過她抄寫過程中,那幾處輕微的頓距,姜太后也能察覺到,她是真正讀懂了佛經的。


  這樣的姑娘,心態好,不重欲。雖不知她那些名聲是怎麼來的,但姜太后難得準備抽出空閑,見她一面。


  姑娘是好姑娘,說話細聲細氣,雖然有點小清高,但眨眼的樣子莫名挺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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