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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郁暖的心情現下極其複雜。


  他把玉佩放在案上, 又把那滿滿一整張宣紙放在那兒……應當,是想刻意叫她看見的罷?


  郁暖有些茫然。


  放玉佩在那兒,是為了讓她戴上,還是為了警醒她, 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且不準忤逆他?


  不僅如此, 新婚之夜, 他的種種表現和反應,和骨子裡的陰鬱漠然,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


  她雖不知臨安侯府周家,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 但至少知道, 原著中, 他在臨安侯府的時候, 並沒有刻意展露過自己的身份,而是極低調內斂, 存在感都並非很高。


  可是昨夜,他的一舉一動,與沉默寡言, 低調老實這樣的形象, 相距甚遠。


  郁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到來, 無論是有怎樣的原因, 都使劇情偏離開來。


  或許大部分劇情都沒變, 但至少在郁大小姐,和忠國公府這條劇情線上,已經偏差很遠,幾乎與原著大相徑庭。


  原著里,郁大小姐一直走的是高冷的黑蓮花路線,從頭到尾都屬於被期待打臉的對象,這個角色的設定,就是為了後頭男主終於展露真實身份后,她能從神壇上跌落塵埃,跪在他面前追悔莫及,如此這般,讀者才能被爽到嘛。


  雖然郁暖不太能理解男頻讀者的腦迴路,但是也可以想象這樣的落差所帶來的愉悅感,只她身為一個姑娘,卻並沒有什麼感覺。


  可是現在才是新婚之夜,還遠遠沒到她該服軟的時候。


  她絕對不能讓劇情偏離太多。


  她想了半晌。


  算了,還是只作沒看見吧。


  原著中沒這個情節,她肯定不能亂添,甚麼宣紙甚麼玉佩。


  不好意思她都沒看見。


  至於,他到底想表達甚麼,她就不用思慮了。


  雖然這般想,但是她回過神來,思及往後還要和戚寒時面對面,一個瘋狂拉著劇情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亂崩,一個使出渾身力氣把劇情圓回來……也是很心累的。


  這樣的做法,永遠治標不治本,今天能裝作沒看見,但是當他出現在她面前,她是完全沒法子抵抗太多。


  她正認真思索著,外頭清泉端了盛著花瓣水的銅盆進來,後頭的丫鬟們魚貫而入,皆恭敬端著梳洗用的物什。


  清泉端正一福,上前輕緩侍候道:「大小姐,該洗漱了。」


  郁暖垂眸,問道:「昨夜我喚你,為何不來?」她語氣很淡,聽不出太多的喜怒。


  清泉略一怔,輕輕解釋道:「昨夜是侯爺和夫人那頭伺候的丫鬟要奴婢過去聽訓,還說侯府規矩,新婚之夜便是丫鬟也不得打擾的,故而奴婢便只好跟著走了……可是大小姐昨兒個,有甚麼不便之處?」


  郁暖正被她拿著篦子通頭髮,滿頭青絲長而柔順,拿著篦子沾了新鮮的花露,每處得梳六十下,待完全通滑了,方能換一處。


  而郁暖的眼睛,通過銅鏡,審視地看著她,只一瞬,她又緩慢道:「你做的不錯,只下趟須得知會於我。」


  她身邊還有旁的大丫鬟,可是不知為何,彷彿只有清泉最吃得開,旁人都只做好本分工作,也不太往她跟前沾,於是有什麼事,她頭一個想到的也只有清泉。


  清泉不敢分辨絲毫,只低頭認道:「是奴婢的過錯,下趟定不會了。


  郁暖不語,只閉眼靜靜思慮起來。


  她又慢慢問道:「他人呢?」


  清泉知曉她指的是誰,於是道:「姑爺一大早便去侯爺的前書房聽訓了,只到現下還不曾回。」


  郁暖道:「罷了,你也不必去催,等會子到了午時,他再不回來,我便自去敬茶。」


  這話是真的,郁大小姐定然巴不得周涵不要回房來,她事事都不能出錯,但卻巴不得他事事都有差池,這般才能顯得她極受委屈,到時若是和離起來,也方便許多。


  新嫁娘,得穿得鮮艷一些,可是郁暖卻偏不要。


  她閉著眼,淡淡吩咐道:「把我那套茶白的襦裙尋來,今兒個我穿那套。」


  清泉猶豫一下,勸道:「大小姐,今兒是您的好日子,又何必穿那顏色?到底是喜慶日子,要是叫夫人侯爺見了,心裡頭不定如何呢。」


  郁暖沒什麼語氣,只是又吩咐一遍:「拿來。」


  清泉對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忙把一整套衣裳全拿來。


  郁暖慣常是不戴首飾的,除了一根玉簪,別無綴飾,於是今天還是一樣的。


  梳發的丫鬟邊給她梳著頭,郁暖邊想著,這般樣子,遠遠給人一瞧,或許還以為她喪夫守寡呢,估計戚寒時再古井不波,也高興不起來。


  衣裳穿上,只上頭卻有股極淡的熏香味道。


  這味兒同她在瑞安莊裡抄經時候,所問到的柑橘味熏香極相似,郁暖差些以為是同一種了。


  於是她蹙眉道:「這熏香,彷彿不是我慣常用的罷?」


  清泉回道:「回大小姐,這熏香是夫人那頭給的,說是她特意為您調製的,只叫奴婢用上,望您莫要嫌棄。」


  郁暖略一蹙眉。


  臨安侯夫人是會調香,這事兒她曉得,但聽聞侯夫人一向唯好調製濃郁艷麗的熏香,帶著各式各樣帶辛辣前調的,亦或是帶著微苦的濃濃花香味。


  這些,郁暖都是從旁人口中聽到的。


  因著她自個兒身子不好,更加不喜聞太濃的香味,那會使她極為不舒服,甚至會有點胸口發悶,故而便沒有親自聞過。


  臨安侯夫人其實,還根據南華郡主的樣貌和喜好,同樣配置了相似的烈香,只是南華郡主顧忌女兒的身子,甚少用罷了。


  但這味道,也太過熟悉了,為什麼會和瑞安莊裡用的幾乎一模一樣?

  說是幾乎,其實便是一模一樣,只是郁暖也沒甚麼靈敏的嗅覺,並不能保證是同樣的配方罷了。


  這真的很奇怪。


  但……這香的確讓她覺得很舒服,從胸腔到心脈,都漸漸和朗開闊的感覺。


  她不想細究那麼多,聞得舒服便是,想太多特別累,還是不了。


  那頭,幾個丫鬟在收拾床鋪,而幾人的表情皆是古怪又通紅的。


  這……得是多麼激烈,才能把血弄得到處都是?


  雪白的床褥上,錦被的邊緣,都有血痕留下,而整床被子都凌亂不堪,高高堆起,像是經歷了一場殊死搏鬥……


  那還真是,纏綿至死。


  她們皆眼觀鼻鼻觀心,垂著腦袋默默不語,只麻利點收拾了手頭的東西便是。


  她們主上的房中事,實在不是婢女們有資格能論道的。


  然而轉眼看看郁暖纖弱坐在綉墩上,露出一截修長柔膩的脖頸,整個人太小隻了,更似是還不曾及笄的小少女,可一點兒也不像是已經成婚的少婦。


  她沒有太多成熟的風韻不說,整個人像是風一吹,便能飄起來一般。


  她皮膚極白,那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遮都遮不住,瞧著像是被折騰慘了,一夜都沒能睡好。


  儘管知道,這般想委實有些大逆不道,但她們仍對自家主上有點小譴責。


  人家姑娘不管多大了,這身子也太單薄了些,這一早兒起來,像是夢遊一般,說話聲都又細又軟,滿臉的蒼白不說,夜裡一看便是不曾好生歇息呢。


  這樣柔弱得跟嬌花似的姑娘,主子如何捨得這般大力折騰她?

  ……儘管這姑娘的確,長得太好看了,又羸弱又仙氣,叫人瞧了有想使勁欺負的念頭,也很正常。


  這頭幾個丫鬟,動作極為緩慢得整理著東西,郁暖幾乎昏昏欲睡。


  她今天起得稍早了些,其實就是因著昨兒個夜裡驚魂未定,睡得不太實在了,一整夜不曉得迷迷糊糊醒來多少次。


  儘管觀感都不甚清醒,都不曉得自己現下身處何處,是為何人,但卻不敢睡得太過深,只怕自己尚在睡夢中呢,便給甚麼可怕的猛獸叼著脖子擄走了。


  這一夜睡沒睡實在,夢倒是做了一長串,每一個都不重樣的,但共同的特點便是都不算甚麼好夢,只覺得後背都崩得緊緊的,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早上醒來才發覺自己正躺在喜床上,方鬆了一口氣。


  只即便這般,也還是疲倦得不成了。


  郁暖這頭收拾完畢了,微微凝眸看著銅鏡裡頭的自己,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


  她現下梳的是婦人頭了,但一張臉卻素白細嫩得很,瞧著像是個小姑娘偷學娘親裝扮,但她一板起臉,學了郁大小姐天生自帶的憂愁白蓮氣場,那便不一樣了。


  那就更像個沒嫁人,便守瞭望門寡的小姑娘(…)。


  然而事與願違,正當她要出門的時候,外頭的丫鬟喜滋滋來報道:「三公子歸來了,現下正在書房裡頭溫習功課,只說若夫人打扮好了,便去正院給侯爺夫人敬茶。」


  她覺得這不可以。


  他裝腔作勢溫習甚麼功課呢?


  科舉都是他家辦的,求求他別裝了。


  再努力也不會考取功名的,這輩子都沒功名的,真是何必呢。


  原著里她就很想吐槽戚寒時,扮豬吃老虎也就算了,還裝得比尋常考生更努力。


  那叫人家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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