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Chapter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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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時亦南覺得他很冷,冷到渾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艱澀得無法流動, 這使他無法呼吸,渾身都在發顫。
他或許知道白一塵為什麼在和他做.愛從時不開燈, 總是避開他的一些觸碰和撫摸,還每日穿著長袖從不在他面前袒.露身體的原因了。
只是這答案過於沉重, 幾乎壓垮了他。
浴室投射銀色的燈光有種冰冷的感覺, 時亦南不知道為什麼, 忽然間想起太平間應該也是這樣的燈光,而白一塵躺在浴缸的水裡, 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倒真的像個死人一樣。在這他身上, 只有那道傷疤是唯一的活物, 如同它的形狀一樣, 像條蟄伏著毒蜈蚣。
到最後, 時亦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白一塵抱回床上去的, 他麻木地給白一塵擦乾了身體,小心地摟著他躺下。
他關了燈,所有光明消泯后, 屋子裡只剩下黑暗。
白一塵溫熱的身體就躺在他的懷中, 時亦南緊緊地抱著他, 肌膚相貼,呼吸交融,幾乎連靈魂都靠在了一起,但時亦南卻覺得,他們之間或許恆踞著一整個宇宙,那是幾十億光年浩瀚漫長的距離,所以他終其一生,也無法再次擁抱白一塵。
時亦南整整一晚都沒有合上眼睛,他睡不著。天亮以後他也沒覺得睏倦,精神上有種不正常地亢奮。
他起床后盯著白一塵又看了好一會,去浴室給白一塵擠好了牙膏,然後下樓給白一塵弄早飯。整個過程中,他都是僵硬麻木的,就像丟了魂的行屍走肉一般,只能順著身體的本能行動。
因為他沒有想到白一塵會自殺,真的從來沒有想過。
在時家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他很難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矢志不渝的感情,他想過他離開白一塵后,白一塵一定會很難過,但也許過幾年後他就會忘了他了,會開始新的感情,會忘了他這箇舊情人。但時亦南真的沒有想到,白一塵竟然會因為他的離開而自殺。
他是在哪劃下那道猙獰的傷口呢?或許就在這間充滿他們回憶的別墅里吧?地點可能就在他昨晚幫他洗澡的浴缸里。時亦南不敢去揣測,白一塵躺在那裡感受著血液一點一點從體內流走時是怎樣一種感覺,那時的他心裡又在想些什麼。
此刻時亦南的心情已經很難用簡單的愧疚和自責來形容,他更多的還是震驚和茫然,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塊,佔據了他的腦海,幾乎奪走他的呼吸,叫時亦南連吞咽口水這樣的動作都覺得困難。
所以當白一塵從他背後輕手輕腳出現,猛地抱住他時,時亦南嚇了一大跳。
白一塵早上醒來的時候,時亦南又不在被窩裡了。
他昏昏沉沉地在床上又躺了一會,一部分是為了緩解低血糖的眩暈,另一部分則是他昨晚和時亦南鬧得真的是太厲害了,他腰酸得不行,果然不像讀書時那樣年輕經得起折騰了。
等到晨起的慵懶和睏倦完全褪去后,白一塵才撐著床榻坐直身體,離開了溫暖的被窩,直接接觸到冷空氣的肌膚上冒出一些小疙瘩,白一塵感受著這與往日有些不同的寒冷,過了幾秒才驀然反應過來他身上不著一縷——他昨晚太累太困就直接睡了,睡覺時,好像也是沒有穿衣服的。
而他現在渾身清爽乾淨,沒有一點胡鬧過後的黏.膩感,很明顯,時亦南昨晚沒聽他的話,執意為他清理了身體。
一些模糊的畫面湧入腦海,白一塵一開始以為那是昨晚他做的夢,現在看來,卻是真實發生過的事。白一塵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毫不意外地在手臂靠近手肘的地方發現了一塊青紫的撞痕,在白皙得幾乎能看到血管的肌膚的映襯下,有種驚心怵目的感覺。
白一塵伸出手指,自虐般重重地朝著淤青的地方按下去,鈍痛瞬間從那個地方傳來,白一塵卻勾起唇笑了笑,聲音輕得虛無縹緲:「親愛的……我告訴過你的,我讓你別開燈,乖乖睡覺。」
「……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呢?」
白一塵嘆息道。
床頭柜上還在充電的手機驀地傳來一陣震動,白一塵撈過來看了一眼時間,又去看看簡訊箱,發現他收到了一條新簡訊,號碼是陌生的。
他點開看完了簡訊,眉梢就忽地挑高了,像是看到什麼極為有趣的消息似的。
不過事實也確實這樣,白一塵看完簡訊后心情就好了一截,他迅速起身穿好衣服,在浴室里發現了時亦南為他擠好的牙膏后心情更棒了。他湊近鏡子再次端詳著自己,覺得他昨晚在眼角看的細紋都沒了,也許是被愛情滋潤的吧。
「今天會是美好的一天。」白一塵對鏡子里的自己說。
他用輕快地腳步跑下樓,在聽到廚房傳來的輕微響動后,白一塵的足尖就轉了個方向,迫不及待朝著時亦南待的地方奔去。不過地上鋪著厚重的地毯,他只要稍微控制一下聲響時亦南就發現不了他。
於是白一塵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後,然後伸出雙臂突然抱住他,笑著嚇他:「嚇!」
但是他和樂棟又有著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樂棟不敢去追尋的東西,他敢;而白一塵一直在等的那個人,也根本配不上白一塵。
「我想吃蝦。」宋玉珩說。
白一塵說:「我家裡沒蝦,你想吃的話得等我一會去買。」
「現在就去好了。」
宋玉珩從吧台後面走了出來:「你等我換一下衣服,我們現在就去超市買蝦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下意識地想去拽白一塵的手腕,然而白一塵也從吧椅上站了起來,不著痕迹地避開他的觸碰。
宋玉珩怔了一下,渾身的血液冷得更加厲害,近乎凝固,但越是這樣,他的頭腦反而越發清醒,畢竟白一塵總是這樣的——他總是小心避讓著別人過於親密的距離,避讓著旁人的觸碰,就像是他的世界里除了時亦南,再也走不進第二個人了。
路上,宋玉珩一直都很沉默,反倒是白一塵不時就和他說些有趣的事,像是想要緩解他不怎麼愉快的心情,他看著白一塵和他一同進入超市,在水箱面前仔細挑選著鮮蝦,白皙的面頰上倒映著水箱搖搖晃晃的水光,讓他整個人都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就像那個夜晚他蒼白著臉踏進酒吧時的模樣,如同他一場天明就醒的夢,無法觸碰。
於是宋玉珩就驀地冷靜下來了,在白一塵想要付錢的時候攔住了他,輕聲道:「我來吧。」
白一塵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但也沒拒絕,只是搶先一步接過收銀員遞來的鮮蝦,在回畫室的路上笑著和宋玉珩說:「現在心情好一點啦?」
宋玉珩當然不會承認,只是道:「沒有心情不好,付錢是因為吃你做的飯,總不好食材也讓你出錢。蝦重嗎?我幫你拎吧。」
「不用了,不是很重。」
白一塵望著前方的道路笑了笑,倒也沒有拆穿宋玉珩的掩飾。
不過他這一抬頭,在看到前面有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時愣了一下,因為這個男人實在太像時亦南了。時亦南身材高大,比樂棟和宋玉珩還要高半個頭,平日里想要見到和他身量相近的人很不容易,所以白一塵看見他面前的這個人時還在心裡輕輕感慨——假如時亦南沒有回來,他肯定會上前不管不顧旁人的眼神也要與這個男人說上幾句話,以此確認他是時亦南或者不是。
但幸好,時亦南現在回來了,他不用再重複以前那樣的生活了。
白一塵嘴角噙著淡笑,移開目光繼續和宋玉珩說著話,然而那個男人卻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喊住了他:「……一塵?」
那聲音是時亦南的,白一塵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
那個男人不是和時亦南相似的別人,就是時亦南本人,但是他卻沒有認出他來。
對啊……他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時亦南已經走了,他不知道他穿的是什麼衣服,所以即使在街上遇到,也不可能認得出來吧?
白一塵的表情有一剎的怔愣和錯愕,在那一瞬間他腦海內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震驚、困惑、不敢置信,但最終都化為了平靜。他緩緩轉過身,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望著時亦南微笑道:「亦南。」
而站在白一塵旁人的宋玉珩聽著他們的兩個的對話,臉上也滿是錯愕,但很快,他就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搞笑的笑話般忍俊不禁,就差捧腹大笑了。
時亦南沉默了幾秒,也扯起唇角,走到白一塵身邊笑道:「寶貝,怎麼都不理我呢?是不想讓你朋友知道我嗎?還是在生氣今天早上我先走了?」
白一塵沒有解釋,他也無法解釋,就讓時亦南認為他是不想讓他的朋友知道他好了,就嘆了口氣,佯裝可惜道:「唉,但還是被你碰到了呀。」隨後白一塵抬眸,望著宋玉珩說,「宋老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男朋友,時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