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富野的地獄08
馮平抓著頭髮,滿臉絕望:「公路上四五棵倒塌的大樹, 把路堵得死死的。沒有繩索, 尤其是暴雨天里根本沒辦法移開大樹。一不小心還會出事故, 根本就是不想讓我們離開。我早就說過別來、別來,你偏偏要湊上來!」他猛然指著魏眠眠大喊:「你現在知道哭了?!都是你們魏家造孽,關我屁事!我什麼都沒做, 就因為是你丈夫才被牽連。我他媽受夠了!!」
魏眠眠尖叫, 撲上去用鮮紅色的指甲撓著馮平的臉頰,很快撓出數條血痕:「馮平你沒良心!當初追我的時候你怎麼說的?現在又是怎麼做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養的女人和那個孽種!」
馮平狠狠的把魏眠眠推開,不耐煩的罵道:「你又不會生養, 心思惡毒。你以為家裡養了什麼東西我會不知道?鬼仔!你居然在養鬼仔!那缺德的東西你居然也敢養?就那樣陰暗森冷的家, 是家嗎?我敢回去嗎?你跟你爸、你們魏家人都一樣可怕、變態!」
魏光明戳著拐杖發出『篤篤』的聲音,他呵斥道:「安靜!」冷漠的目光落在馮平身上, 後者頓時瑟縮後退, 惹來魏眠眠的鄙夷和輕視。魏光明對馮平說道:「你累了,受到太大的驚嚇以至於胡言亂語。回你們之前的房間好好睡一覺,睡醒后就沒事了。」
馮平恐懼后怕的吞口水:「可是路不通, 這就是徵兆——」
「下雨天雷劈斷大樹, 把路堵住是很正常的事情, 別疑神疑鬼。」魏光明打斷他的話,沉著聲音說道:「套句陳天師說的話, 不做虧心事, 不怕鬼敲門。」
馮平欲言又止, 但又想起什麼一般將話咽下去, 並將魏光明說的那句話當成救命稻草:「你說的對,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根本沒對不起過別人,當然不用害怕。」他神經兮兮的安慰自己,然後在魏眠眠的攙扶下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魏光明對陳陽等人說道:「見笑。」
陳陽:「魏先生,你們是不是還瞞了我們什麼事情?」
魏光明面不改色:「傷天害理的事情絕對沒有犯下,自然無需隱瞞。如果陳天師指的是這些事的話,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從未做過虧心事,只是——」話音一轉,他的情緒變得低落,神色間也有些難過:「我對不起我的前妻。」
「魏先生的前妻?」
魏光明嘆氣:「我的前妻已經去世,對外說是病死。其實她是有一次回來收藏館探望孩子,夜裡回去不幸遇到歹徒,被……姦殺在小樹林里。」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愧疚:「要是我那一次不跟她吵架,讓著她一點。我們就不會不歡而散,她就不會賭氣半夜還跑回去,結果遇到——唉。」
魏曉曉此時已經恢復鎮定的情緒,向毛小莉道完謝之後走到魏光明的身邊,朝陳陽等人說道:「抱歉,媽媽的事情一直都是爸爸心裡的遺憾,如果你們確定揭人瘡疤對於捉住索命冤魂有幫助的話,我們會告知。假如你們沒辦法確定,卻讓我爸爸回書房。他的腿不能久站。」
陳陽讓開路,由魏曉曉攙扶著魏光明回書房。路過郝醫生的屍體旁邊時,魏光明似是不經意般瞥見吊死郝醫生的舊麻繩,神色一變:「這條麻繩?」
陳陽注意魏光明的表情:「吊死郝醫生的麻繩,也是索命冤魂死亡的直接原因。換句話說,可能當初就是郝醫生用這根舊麻繩吊死索命冤魂,現在冤魂用同樣的舊麻繩吊死郝醫生。」
魏光明險些站立不穩:「當年我前妻死因就是窒息,她的脖子上纏著根舊麻繩。當時法醫鑒定,那根舊麻繩不知什麼人綁在樹林里,被兇手當做殺人兇器。」他想到某個可能性,臉色陰沉:「陳天師說過,冤魂索命會用當初害死自己的東西殺死仇人?」
陳陽:「是。」
「所以我的前妻是被郝醫生姦殺?」思及此,魏光明憤怒不已:「枉我一直信任他,聘請他擔任我魏家的私人醫生,還將他介紹許多顧客!他就是這麼對我的?!好,死得好!」
他戳著拐杖,命人將郝醫生的屍體搬出去,他魏家的房子留不得這種禽獸。可惜客廳里只有魏曉曉和齊茵兩個弱小的女人,恐懼著郝醫生的屍體而不敢搬動。魏光明狠狠颳了眼兩人,隨後請求陳陽幾人幫忙。
陳陽搖頭:「將死人屍體扔到沙地中,無論是受瓢潑暴雨還是烈日暴晒都屬於侮辱屍體的行為。不管死者生前是否作惡多端,都不該對一具屍體泄憤。」
魏光明見沒人幫他,就把拐杖扔到一邊:「我自己來搬。」說罷,他抓住郝醫生的一條腿,一瘸一拐的拖。魏曉曉和齊茵忙上前幫忙。
陳陽垂眸說道:「魏先生,郝醫生死於冤魂索命。此時體溫尚存,三魂七魄還未完全離開身體。如果你做出侮辱屍體的行為,可能會被記恨。」
聞言,齊茵忙扔開郝醫生的腳,退離得遠遠的,還將手往背後不斷的擦。魏光明冷漠的問她:「你不是無神論者?」
齊茵尷尬:「我、我只是怕屍體。人都死了,也的確不該將屍體扔到外面,再說雨水會破壞屍體上的痕迹。到時候警察來問,發現屍體被放下來過,又被扔到外面沙地該怎麼解釋?」
「哪裡來的警察?」
齊茵疑惑:「郝醫生是兇手還不報警嗎?」
魏光明眼神冰冷:「不準報警。我說過,誰都不準報警。不能讓外人破壞我的收藏,陳天師,你們能懂吧?」
陳陽雙手交疊放於腹部前:「冤魂索命,生人迴避。它們有酆都赦令牌,我們就不會插手。」他意有所指,但魏光明聽不懂,或者說也許懂了但無所顧忌又或許不在乎。無論如何,陳陽已經仁至義盡。他嘆口氣:「抱歉,魏先生。我們只是負責解決無故害人的厲鬼,至於冤魂索命,我們無權過問。」
說罷,他跟寇宣靈等人轉身回房。魏曉曉突然叫住他們,近乎於銳利的質問道:「你們要袖手旁觀,不救我們嗎?」此時的她失去平時的沉默寡言,變得像個真正的魏家人。哪怕皮骨包得再好,裡面的靈魂仍舊惡臭無比。
毛小莉回她:「魏小姐,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冤魂索命,我們不管。厲鬼害人,我們自然會出手。所以,只要你沒做虧心事就不用擔心。」她蹦跳著跟在張求道身後上樓。
在他們上樓后,魏光明扔掉郝醫生的腿,猛地一巴掌甩到魏曉曉臉上。刺耳清脆的響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客廳,連齊茵都嚇得心臟漏跳一拍,抿緊嘴巴大氣不敢喘一口。
魏光明:「愚蠢!」隨後他嫌惡的掃過死狀凄慘的郝醫生,思來想去便不去搬動,任屍體橫躺在地板上,拄著拐杖回書房。邊走邊對齊茵說道:」將晚飯準備好,放到我的書房。另外,現在去把寧寧抱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齊茵面露猶豫:「寧寧還在午睡——」
魏光明突然回頭看了齊茵一眼,齊茵立刻閉嘴,等魏光明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她才感覺到胸腔疼痛不已。大口的喘息后才發覺原來自己在剛才嚇得完全忘記呼吸,魏光明的眼神太可怕了。
齊茵見魏曉曉還站在原地,垂頭面對那具屍體。這畫面怎麼看都瘮得慌,她猶豫半晌決定還是繞過魏曉曉上樓。反正是繼母跟繼女的關係,平時不見得多親密,這時候更加沒必要上前套近乎。更何況魏光明向來忽視魏曉曉,而魏曉曉成天陰氣沉沉,也是很可怕。
很快,客廳就只剩下魏曉曉一個人。她站在原地良久,對著郝醫生的屍體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毫無感情,冰冷至極,卻有種無聲的恐怖。她抓起郝醫生的一條腿,用瘦弱的身體拖動郝醫生起碼一百五十斤的屍體。
一步一步,朝著樓梯拖上去。
齊茵將魏寧抱出來的時候特別注意魏芝芝,就怕不小心吵醒她。到時又要好好哄,簡直是個小祖宗。但她不知道當她關上兒童房的門時,魏芝芝忽然睜開眼睛。
陳陽幾人各回各的房間,毛小莉跟著張求道打打鬧鬧擠進他們的房間。關上門后,毛小莉問:「陳哥,真的不管嗎?」
陳陽望著外面陰沉的天空:「不能管。」
毛小莉:「對方真的有酆都赦令牌嗎?酆都赦令牌一年只會發放一枚,由酆都大帝親自發放,公認的只有天大冤情者,而且必須是連地藏菩薩都無法超度的冤魂才能得到。難道魏光明的前妻死得很冤枉?可她不是報仇了嗎?」
陳陽:「持有酆都赦令牌的冤魂不是她。」
「不是她,那是誰?」毛小莉這回真驚訝了。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的下,下了將近兩天一夜,讓人懷疑是否會將整座收藏館都淹沒。郝醫生的助理躡手躡腳走上二樓,看到沒人就繼續往三樓走,結果在三樓樓梯口的時候看到穿睡裙抱小丑娃娃的魏芝芝。他嚇了一跳,隨即起殺心。
魏芝芝歪頭,童音清脆可愛:「哥哥,你要去五樓看畫嗎?」
助理眼神一亮:「什麼畫?」
「上面畫的人好醜好凶,我不喜歡。」
那應該就是《怪誕》,助理心想,魏光明接電話的時候他也在旁邊聽到,一幅畫的價格居然能到千萬。雖然郝醫生死了,可是那些天師也說是被冤魂索命。只要不做虧心事就不用怕,他又沒做虧心事。這麼一想,助理就露出和善的笑容:「我想去看那幅畫,你會帶哥哥去嗎?」
魏芝芝:「那哥哥會陪我玩嗎?」
「會。當然會。」助理敷衍魏芝芝。
魏芝芝眉開眼笑:「那你跟著我哦,我帶你去看。」
助理連忙跟在魏芝芝身後,盯著她連蹦帶跳的幼小身影,狠下心決定滅口。
魏芝芝停下,面對五樓收藏室的門平靜的說:「到了。」
助理毫無所覺,上前說道:「芝芝陪我進去好不好?」
「不好。我害怕畫。」
助理露出猙獰的表情:「不去也得去!」猛地撲過去卻抓空,魏芝芝從助理的咯吱窩下面鑽出去,回頭略略略吐舌頭,大聲嘲笑,然後跑下樓梯。助理追過去,卻眨眼間不見她的身影。想了想,助理還是決定趁現在沒人進去將畫偷出來。
他轉身回到收藏室,推開門。完全沒有意識到收藏室的門為什麼沒有鎖,進去后先是被裡面變態的收藏嚇了一跳,厭惡的啐兩口才趕緊去找畫。
忽然聽到細微的咀嚼聲,像野獸啃咬血肉、嚼碎骨頭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助理順著聲音找過去,發現地上滿是鮮血、內臟和凌亂的肢體。他看到郝醫生的鞋子和金錶,抬頭看,看到一輩子都無法忘掉的恐怖畫面。
只剩下上半身的郝醫生的頭顱,正被一幅畫慢慢的啃進去,細細的咀嚼聲正從裡面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