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鍍金嬰屍08
道教協會和總局的人在第二天到達龍刀崗, 一共是來了五個人。可以想見上面對於龍脈的看重, 畢竟事關國運。陳陽和張求道跟他們接觸, 得知來的五個人中有兩個是三洞五雷天師,年紀約莫四十上下。
一個是川省常道觀觀主易維,另一個則是帝都火神廟廟主孟賦,都是總局的挂名成員。平時不會接單,只會在事關國家運道時出面。
另外兩個人是五雷天師,其中一個是全真派道姑, 名叫蘇里, 約莫三十歲,申市紫陽宮監院。另一個人則是寇宣靈,代表的是南天師道。還有一個人, 是總局局長度北。
度北和寇宣靈是熟人,另外三位雖是第一次見,卻對陳陽早有耳聞。因為大福辦事處的每個成員在接完單之後都需要向道教協會呈遞一式兩份的報告, 且天師界的天師們在接完單之後都愛在APP上留言。
雖然陳陽沒有在APP上留言,但架不住毛小莉每次都洋洋洒洒留下將近兩千字留言。
川省常道觀觀主易維是位慈祥的長輩,見到陳陽的時候兩眼笑眯眯:「沒想到有生之年, 我還能再見到一位鬼道傳人, 我也算是你的長輩了。」
川省也曾經是巫鬼道盛行之地, 因而易維對於巫鬼道傳人的陳陽十分親近。他說道:「我有個妹妹, 也是巫, 她在Q城, 可惜前兩天有事情趕了一趟廣粵, 沒來得及見你。她之前就跟我說過,想見見你。」
巴蜀,東為巴,西為蜀。即Q城和川省,因此Q城實則也是巫鬼道盛行之地。如今巫鬼道落沒,只盤踞於Q城和川省兩地的小族落里。
陳陽看了眼度北,然後回復易維:「我下回還來Q城,到時候登門拜訪。」
易維哈哈大笑,又跟他要了聯繫方式並說道:「我那個妹妹得知我要來Q城見你,說是一定要我得到你的聯繫方式。」
申市紫陽宮監院蘇里性格溫和:「進去說吧。」
此時他們都站在門口,當地政府給他們安排了一處僻靜的院落。聞言便都相攜走進去,陳陽特意落在最後,等人都走進去后,自己的左手就被勾住。
抬頭看,是度朔。
「度哥,你又來了。」
「來見你。」度朔勾住陳陽的小尾指,順著手指爬上去緊緊握住:「不高興嗎?」
「沒有,很開心。但是你那邊應該很忙吧,也不用總是跑來見我。」
「龍刀崗是鬼門關。地官赦罪的日子快到了,這邊不太穩定,所以過來處理。」
以往是由負責治理這塊區域的鬼帝出手鎮壓龍刀崗,今年度朔親自出手處理。一是小妻子在這裡,正好能陪他。二則是此地距離七月半鬼門開還有一個月時間,卻已然死人,可見不同尋常。
「發生什麼事?」
「羅剎將要出世。」
「石棺女屍?」
「陽陽已經查到這麼多了?真是厲害。」度朔捏捏陳陽的脖子和耳垂,愛撫的小動作很多。雖然面貌變了,眼睛還是一樣,飽含寵溺的笑。
陳陽一見,整個人像是曬在六月底太陽下的牛奶軟糖,軟軟的、甜甜的,忍不住想依偎進度朔懷裡讓他摸摸頭。可是現在還在外面,人那麼多,於是他只能扯著度朔的尾指說道:「那都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想知道什麼?」
「石棺女屍什麼時候被鎮壓在龍刀崗?為什麼被當成鎮屍棺?最近幾天連續死人,是有人作祟嗎?」
假設將整個龍刀崗視為一具凶屍,那麼石棺女屍就是作為鎮屍棺的存在。他想知道連續幾天死人,是石棺女屍作祟,還是人為。
「明末時候,這裡屠城發生。殺孽太重,冤魂怨氣難息。地府和酆都出動三千鬼差,也奈何不了這裡三萬冤魂。」
「怎麼會?」
鬼差捉拿冤魂野鬼,只要不是厲鬼凶煞都比較輕易就能捉拿。出動三千鬼差,那得是大型戰場,生怕出現凶煞。明末那場屠城,雖說怨氣衝天,但多是普通百姓,不容易生成凶煞,怎麼出動三千鬼差還奈何不了?
「屠城之日,恰是三破日。」
三破日,大鬼節。六十年一甲子,凶靈惡煞游|行日,怨氣衝天。恰巧於此日發生大屠殺,甚至比那些大型戰場更容易滋生凶煞。
「怪不得。」陳陽繼續問:「之後呢?」
「一萬將士被困城中,彈盡糧絕,開始自相殘殺,互食人肉。城中有藏起來的百姓——尤其是女人,被豢養起來,用人肉餵養,然後宰殺。循環一年,鬼門關大開,酆都大帝收走所有冤魂,審其罪業,判其刑罰。」
陳陽聽得雞皮疙瘩起,不難想象到當時的情景。恐怕是地獄都沒有的慘像,何等驚悚恐怖,深入骨髓靈魂的恐怖和絕望。
「一萬將士都被冤魂困在城中嗎?困了一年?」
「只困了三天。」
「那他們怎麼被困一年?」
度朔神色冷漠,似乎想起當年那件事:「他們自己困住自己。」
害怕恐懼心虛,誰都不敢跑出城門被萬鬼撕咬而死。寧願困在城中吃人肉、過著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的生活,人不像人,卻比鬼還可怕。
「那……石棺女屍?」
「一個遊方術士,研究出『八棺鎮屍』法,將特殊命格的女人封入石棺中,可鎮壓當時城外萬千惡鬼。」
所以這就是龍刀崗鬼門關和石棺女屍、八棺鎮屍法的由來,殘酷血腥的真相。
陳陽握緊度朔的手,低聲道:「罪大惡極,不得善終。」
「嗯。」
誠如陳陽所說,當年參與的人全都不得善終,如今還在地獄中贖罪。
「那酆都對石棺女屍打算怎麼處理?」
度朔:「進去再說。」
看樣子是已有打算。於是陳陽沒有多費口舌,舉步踏入院里。
寇宣靈和張求道走出來正打算叫各自的局長進屋,結果雙雙看到兩人牽手的畫面。
「……」
寇宣靈內心震撼:已經到了能夠牽手的交情了嗎?睡過的交情時效性真長。
張求道內心複雜。自己家的局長腳踏兩條船,被他發現出軌對象,居然還是總局局長。難道這就是成年人骯髒的職場潛|規則嗎?
陳陽尚且未察覺到不對,等看見張求道複雜的眼神時才陡然意識到度朔跟度北模樣不一樣。在張求道看來,他就是出軌了。還很有可能是為了升職加薪這種原因。
默默的鬆開手,朝旁邊走了一小步。掩耳盜鈴的舉動,讓張求道心情更加複雜。
陳陽眼神向度朔求救,大帝本就處之泰然,接收到小妻子求救的眼神后勉為其難開口解釋:「陳道友小心,注意看路別摔倒。」
陳陽眼神一亮,趕緊說道:「我下次會注意的,謝謝你拉住我。」
寇宣靈鬆了口氣,他之前還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只是陳陽差點摔倒,度局正好拉住他而已。
張求道內心和表情一樣冷漠,不小心摔倒拉住,恰好十指相扣。真是巧合。
陳陽路過張求道的時候,聽到他低聲發出嘆息:「陳哥,度朔人還不錯。你……多珍惜吧。」
說完,把寇宣靈拉走。
「……」
度朔笑了一聲,陳陽抬頭,正撞見他眼裡的揶揄。於是生悶氣:「都是你的錯,好端端要變兩個樣子。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在別人眼裡我變成渣男。」
度朔趕緊哄他:「我知道陽陽最專情。不然,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不用。解釋起來麻煩。」即使生度朔的悶氣,陳陽還是擔心他暴露鬼差的身份。「暴露了怎麼辦?」
度朔特別喜愛小妻子即使生他的氣也還是關心他的樣子,於是說道:「我在陽間行走,一向是用這面貌。除了在你和你朋友面前,不會掩飾。所以沒有提前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至於暴露身份,我倒是不擔心,你也不用擔心。」
北陰酆都大帝根本不擔心在陽間暴露身份,反正他隨時能變換模樣在陽間行走。在沒有認識陳陽之前,他在人間行走次數幾百年來也不到五次,每次在陽間處理完事情就回去,說來也是一宅男老青年。
他在總局總共也沒出現幾次,道教協會少部分人也知道他的身份。哪怕變換回原先的模樣,也有人會幫他安排新身份向其他不知情的人解釋。
陳陽搖搖頭:「算了,麻煩能少點也好。對了,我把賺來的錢以你的名義捐贈給慈善基金會,替你攢功德。你在陽間有身份證明嗎?」
因為是要攢功德,所以就不選擇匿名捐贈了。陳陽也不需要太多錢,他本來就想做慈善,既替度朔攢功德,又想為自己已逝去的親人積福報。
度朔:「給我吧。我去辦。」
「好。」陳陽毫不猶豫的將賺來的所有錢都交給度朔,由他去捐贈。
度朔只取了一半,之後卻是以陳陽的名義捐贈出去。所攢的功德盡數落在陳陽身上,為他壽數盡后得以成為酆都城隍打下基礎。
度朔幾人早在跟陳陽會面的時候就先勘測龍刀崗地形,發現龍刀崗懸於龍脈鱗爪上,雖不至於使國運崩毀。只是鱗爪受傷,龍騰飛受阻,國運昌盛也會因此受到阻礙。
蘇里說道:「還好發現及時,還有挽救方法。」
陳陽好奇的問:「如何挽救?」
他沒遇到過這樣的難題,既是剪刀煞的風水地形,又是鬼門關,偏偏還有兇惡的鎮屍棺。簡直是處處兇險,步步維艱。唯一能想到解決的辦法就是請示此地城隍登記所有遊魂野鬼,並請酆都鬼帝關閉鬼門關。
至於繼續開發龍刀崗就算了,明知是鬼門關還要開發樓盤,恐怕還是要死人。
「超度,關閉鬼門關。派人看守,只有每年地官赦罪,鬼門關才能打開。停止開發樓盤,改建為公園綠道。」
陳陽一愣,倒是跟他所想無差。不過他們辦起這些事來,人脈關係和面子都大,所以超度和停止開發樓盤不難。但是——
「誰來看守鬼門關?石棺女屍和八具鎮屍棺該怎麼辦?」
度朔回答他:「羅剎女看守鬼門關,鎮壓八具鎮屍棺。仍舊和以前一樣,八具鎮屍棺作為羅剎女的將士,為她看守鬼門關。」
陳陽驚訝的瞪大眼:「你是說石棺女屍……她成了羅剎女?可她願意看守鬼門關嗎?」
「她會願意。」
孟賦等三位觀主極信任度朔能力,對待他的態度也頗為恭敬。後來陳陽才知道原來在他們眼中,度朔已是上清天師。天師界對於上清天師都很尊敬,奉為前輩。
三人聽聞陳陽有意升授,便都將自己私藏經籙發電子版給陳陽。滿臉慈愛叮囑他好好複習,又說道:「如果你對自己充滿信心,現在也可以進行考校。我們三個雖不是什麼德高望重的前輩,但也是道教協會副會長。還有權利考校升授天師事宜。」
陳陽:「不了不了,我、我還沒準備好。」
說完,他就縮到度朔身後。
三人詫異於他跟度朔的關係,寇宣靈說道:「有交情。」於是都表示理解,沒想到一向獨來獨往的度局還有關係這麼好的朋友。
張求道一臉痛心疾首,白了眼寇宣靈。覺得他是智障。寇宣靈接受張求道的白眼,沒什麼感覺。張家的正一派跟寇家的南天師道關係本就不怎麼樣。
雖然南天師道和正一派張天師的天師道原本是同源,但後來寇家祖師爺成立南天師道后將以張氏為代表的天師道否決,致使天師道曾有一段時間落沒。
度朔睨了眼陳陽,似笑非笑。回房的時候就詢問他:「我劃下來的重點,你沒有背下來?」
「沒時間。」
陳陽站在他面前,像是被老師訓斥的學生。
度朔說道:「你是沒心思背,還是沒時間?高考的時候一邊準備複習刷題,還能繼續學我教給你的道術。怎麼現在就不行了?大學生活讓你都變安逸了,連背點經籙都這麼難。」
他語氣淡淡的,卻讓陳陽想起高考的那段時間,既要學習以及鞏固高中知識,還要學道術以免不注意的時候被鬼怪附身。那時候他雖然和度朔結親,但還未發生關係。仍舊有膽大包天的厲鬼趁度朔不在,企圖附身。
所以度朔每次見面都會教他道術,並在下一次見面的時候考校。那時候度朔似乎不太喜歡到陽間來,較少出現在陳陽面前。後來他成年,兩人正式成為夫妻,相處方式才更為親密。
如今陳陽一聽到度朔淡淡的語氣,反而心裡惴惴不安,腿肚子都心虛的打顫。小聲說道:「我現在去背。」
陳陽翻出電子版的經籙邊看邊背,同時還要理解這些經籙。好在他對於經籙的理解比常人通透百倍,一邊理解一邊背誦,速度還挺快。不知不覺間,竟然入迷。
等背完了度朔劃出來的《太上正義盟威經籙》以及相關經籙要點,陳陽悄悄伸懶腰,瞥見度朔端坐一邊,背脊挺直如青松。自有一股從容威嚴的氣勢,時常讓陳陽感到疑惑,心想度朔生前一定是生於權宦世家。
他悄悄站起來,繞到度朔背後,想要直接趴在他身上嚇他。
「哈!」
迅疾的撲上去,但度朔速度比他更快,後腦勺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確的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陳陽就跌坐進度朔懷裡,被摟緊了親吻。
陳陽雙手摟住度朔肩膀,主動迎合。良久,在他感到呼吸不暢的時候,度朔才離開,細碎的親吻著陳陽的眉眼、鼻子和耳朵,像喜愛極了一般。
「想偷襲我?都學會了?」
「學會了。」陳陽咬了一下度朔肩膀,留下輕淺的牙印:「明知道我要偷襲你,你不能假裝被我偷襲成功嗎?」
度朔輕笑:「不能。因為我也要偷襲你。」
陳陽扭了扭身體,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依偎進度朔懷裡,抓著他的大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有一下每一下的玩。然後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在龍刀崗擺陣法超度?張求道應該有提到曹天師的事情,他呢?」
「明晚才開始。需要遣散人群,等其他天師到來擺設十方法會超度。你說的那個曹天師,已經派人去抓,他先一步跑了。不過已經被全國通緝。」
「全國通緝?」
「嗯。神棍假冒天師名義賣假藥,害死無辜嬰兒遭通緝。對了,他也不是什麼天師,是南洋那邊來的降頭師。」
「猜到了。」陳陽之前就覺得曹天師和他的兩個徒弟行為怪異,再聯繫張求道說過他的木牌偽造,以及何天娜提及娛樂圈近段時間突然出現很多明星中邪事件,曹天師異軍突起。
怎麼看都覺得他摘脫不幹凈。現在想來,應該是曹天師假扮天師,一邊以南洋降頭師的身份接單替人下蠱賺錢,另一方面又作為天師為人解蠱。自導自演,錢和名聲都賺了。
過不久,娛樂圈中有個三線女星突然暴斃在自家浴缸中,下身大出血,面部扭曲,眼神驚恐。經過屍檢,竟是難產而亡。但在此之前,該三線女星腹部平平,並無懷孕。
此事也成了娛樂圈中諱莫如深的詭異事件,無人敢提及。何天娜得知此事後,沉默良久才對旁人說:「她跟我同期出道,之前有幾次匿名誣陷我被潛規則。」
至此,誰害何天娜也算明了。
「那個南洋降頭師之前激我們解決龍刀崗詭事,龍刀崗開發商還請來很多七品至四品天師,是想幹什麼?」
陳陽直覺那個南洋降頭師原本想干更多壞事,只可惜被他破壞。
「他覬覦羅剎女,想把她煉製成靈降。聚集天師,是想用他們的血煉製羅剎女。」
所謂靈降,是降頭術中最為邪門詭異的術法,一旦成功,中招者幾乎無法解開。
陳陽不敢置信:「他是見識少還是對自己充滿自信?他一個煉製邪術的降頭師搞得過這麼多天師?還想煉製羅剎女,真是……無與倫比的自信。」
「所以現在正在被通緝中,他的兩個徒弟已經被抓。渾身邪術已被道教協會廢掉,做不了惡。作為殺人犯,餘生要在牢里度過。」
陳陽點頭:「該!」然後說道:「明晚我也想去看超度亡魂,關閉鬼門關。」
「你的體質特殊,容易被鬼怪盯上。屆時萬鬼入輪迴,總有一兩隻犯了人命的厲鬼不甘心想逃跑。你就是最佳容器。」
陳陽自信:「他們近不了我十步以內,再說你還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度朔輕笑,捏捏陳陽的脖子:「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陳陽高興的踢了踢腿,說道:「我還想看看羅剎女,傳聞羅剎為男則貌丑,羅剎女則容甚姝美。」
度朔眼神暗下來,垂眸盯著陳陽:「你要看別的女人?」
「好奇而已。就像好奇花開有多美一樣。」陳陽踮起身,親親度朔下唇:「誰都比不過你,度哥。」
度朔不悅的情緒在一瞬間被撫平,也回吻陳陽。
張求道打開門:「陳哥,我已經安排一個朋友給高天亮身邊的那隻小嬰靈超度。你不用——」
陳陽和度朔看過去。
此時,陳陽還依偎在度朔懷裡。這個姿勢親密得就算是平地三百六十度摔跤也摔不出來。
張求道不想聽陳陽解釋,關上門退出去,面無表情的娃娃臉之下,是已經被震撼到無言以對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