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冰原與月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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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吟臉色變了又變, 校霸彷彿沒注意到,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了自己入了漫畫這行的機遇。
「之前有次送堂姐家小孩去上補習班, 懶得再回去了, 就在旁邊一個書店等他, 那邊全是漫畫。我等的無聊, 就隨手翻一本看看,結果難看的一逼,我就覺得我也能畫, 就去報了個班隨便學了一年。」
時吟:「……」
校霸:「那個作者好像叫什麼, 時一吧, 畫的是什麼幾把,現在什麼人都能當漫畫家了,呵呵。」
時吟:「……?」
校霸原本笑得嘲諷, 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 抬眼問道:「對了, 你筆名叫什麼?」
時吟:「呵呵。」
時吟覺得自己和這甜味蘋果糖聊得挺不愉快的,不過金鼎這家餐廳的食物味道確實不錯,時吟不太擅長燒飯,而且她很懶,平時每天在家裡不是叫外賣就是隨便弄點東西吃, 這一頓吃得她胃口大開, 心情愉悅。
拋開校霸對時一這位漫畫家的抨擊不談的話。
「色彩很差, 而且內容一般,」校霸一手捏著叉子,指尖點了點桌面,「雖然我是化少女漫的,但是少年漫很多東西應該也差不多吧。」
「差很多,」時吟不太開心地說,「等你畫一次少年漫就知道了。」
校霸估計也是聊得高興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燦爛的笑容在他那張臉上就很有種陰森森的味道:「這次夏季新人大賞我就準備嘗試一下戰鬥少年漫,草稿已經畫好了,叫《水蜜桃之戀》。」
「……」
時吟沒看出來這名字哪裡戰鬥了,戀愛修羅場嗎。
一頓飯邊吃邊聊,一場相親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兩個漫畫家交流會,吃到一半,時吟去了個洗手間。
從裡面洗好了手,她一邊從鏡下抽了張紙,一邊往外走,隨意瞥了眼窗外。
七點多鐘,外面已經黑了,天空呈現出一種藍紫相間的顏色,不見星光,顏色濃郁得像鋪了張天鵝絨簾幕。
從頂層的餐廳玻璃窗俯瞰,下面的世界車水馬龍,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燈火通明,車燈和路燈的光線交織,流離璀璨,亮如白晝。
火樹銀花不夜天。
時吟在這個城市出生,在這裡長大,見到過了無數次這樣的夜晚,卻依然還是每一次都忍不住想要駐足。
餐廳巨大玻璃前,影影綽綽映出女人的身影,被拉得有些長,黑色的連衣裙幾乎融進背景,露在外面的皮膚就顯得尤為清晰。
時吟好一會兒,才發現那上面映著的,另一個人影。
男人倚靠著洗手間出口處大理石立柱,深色的衣服,影子模糊,看不清五官。
他一動不動,就那麼站在那裡看著她的方向,給人一種,他彷彿已經站在那裡千萬年的錯覺。
時吟回過頭去。
顧從禮微微垂著眼看著她,睫毛輕輕覆蓋,淺色的瞳孔被打下了一層深色。
冰冷陰鬱,藏著點暴戾。
時吟無意識的縮了下肩膀,忍不住想要後退。
只是被他這麼看著,就好像整個人都被剖開重組了一遍似的,想動卻又沒辦法動,被生生釘死在了原地。
她眨眨眼,再看過去,那雙狹長的眼底暴戾淺散,只剩淡漠。
時吟手裡捏著剛才完手,被水珠打得蔫巴巴的紙巾,身子微微往前傾了傾,小聲開口:「顧主編?」
顧從禮沒應聲。
時吟等了兩秒,朝他走過來。
剪裁簡單的黑色收腰小禮裙,裙擺落在膝蓋往上幾寸的位置,隨著姑娘的動作微微晃動。
纖細的腕,白瘦手臂,圓潤的肩。
往上是鎖骨的線條,脖頸的弧度,單薄脆弱的彷彿單手捏過去就會像個洋娃娃一樣碎掉。
顧從禮平淡地收回視線。
時吟剛好走到他面前。
她今天化了很精緻的妝,眼角微揚,唇膏應該剛補過,是很飽滿的紅。
幾秒鐘后,那嘴唇輕動,吐出字來:「主編,您也來這裡吃飯呀?」
顧從禮抬眼。
姑娘仰著顆小腦袋,漆黑杏眼看著他,兩把長睫毛刷子似的眨。
他往她手裡掃了一眼,突然道:「外貿原單?」
「啊?」時吟沒反應過來。
兩三秒后,她順著看向自己手裡的包。
兩個C背靠著背,交疊在一起張牙舞爪掛著。
時吟張了張嘴,試圖解釋:「不是不是,誒,主編,我那天是開玩笑的,我就隨手一打,其實我不賣什麼原單的。」
顧從禮點點頭,表情平靜:「騙我的?」
「……」
時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絞盡腦汁想著能編出什麼合適的理由,沒奈何,想不到,只得慘兮兮地咧了咧嘴角,好半天,才慢吞吞道:「也不能這麼說,就……」
顧從禮微微歪了下頭,十分耐心的等著她的答案。
他是窄窄的內雙,眼皮很薄,顯得有些冷漠薄情,配上內勾外翹的眼型,卻好像怎麼看都有點勾人的味道。
就這麼面無表情歪著頭安靜的看著她的時候又莫名多出了點兒無辜的稚感,像是在引誘著人似的。
時吟有種被誘惑到了的感覺。
這男人,幾年不見,真是段位越來越高了。
她沒出息地吞了吞口水,老實巴交道:「想跟你說句話……」
沒人再說話了,片刻的安靜。
顧從禮垂眼,突然笑了一下。
時吟覺得有點兒熱。
她厚了這麼多年臉皮,沒有想到也有不好意思的一天。
男色害人啊。
她還沒來得及臉紅,就聽見害人的男色淡聲道:「說我大傻逼?」
時吟:「……」
時吟震驚了。
她唰地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難以置信,驚恐萬分的看著他。
顧從禮語氣平淡,不辨喜怒:「時吟,幾年沒教你,你現在膽子大。」
姑娘慘白著臉,面無血色,形容枯槁,眼神絕望,看起來快哭了。
她哆哆嗦嗦地道歉:「顧老師,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
——以為你拉黑我看不見我罵你。
後面的話她不敢說,怕自己被打死在這兒。
「主編……」時吟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別生氣了。」
他沒說話。
時吟還想再接再厲,就聽顧從禮突然道:「周一之前畫好新連載的原稿給我。」
這話題轉的太快,時吟沒反應過來,一臉茫然:「什麼?」
顧從禮看了她一眼,言簡意賅重複:「周一早上,我去取新連載的原稿。」
時吟:「……」
今天已經周六晚上了,也就是明天一天時間,他要她畫好新連載的幾十頁原稿,這不是扯淡嗎。
就算她現在飛回家去通宵畫一晚上都畫不完。
*
時吟回去的時候,林佑賀正在玩手機。
跟氣場極強的冷漠面癱膽戰心驚的交流了一波,時吟現在看著校霸這張表情豐富的臉覺得親切異常。
又想到她還有幾十頁的原稿要畫,時吟腦殼疼。
她長嘆了口氣,看了眼表,眼巴巴地看著林佑賀:「林先生,你吃飽了嗎?」
林佑賀是個極其沒有眼力價兒的,完全沒看出來她的暗示,點點頭:「一般吧,我剛又點了兩個甜品,巧克力巴菲和紅酒雪域你要哪個?」
時吟:「……」
一頓飯最後吃完八點了,時吟後來看了四五次表,校霸半點未察,還在和她討論時一老師的彩圖有多少多少缺點。
吃到最後,萬念俱灰生無可戀,面無表情的捏叉子戳著面前的紅絲絨,像是在戳什麼殺父仇人。
校霸終於吃飽了。
時吟撲騰著站起來準備去付錢,被林佑賀攔下來了。
「怎麼說也還是相親,男方請是應該的。」
時吟覺得也是,校霸這種炫酷狂霸的性格肯定會覺得女孩子買單很丟面子。
校霸大大方方刷卡:「反正也是林源的卡。」
時吟:「……」
九點鐘,時一老師終於回了家。
她妝都來不及卸,洗了個手屁滾尿流就滾進了工作室,前幾天剛畫完的一沓子分鏡草稿攤在面前。
時吟數了數,整整34頁。
正常她一個月的工作量,就算她叫上助手,從現在開始不吃不喝不睡,每天頭不抬眼不睜的畫,也要十天才能畫完。
這顧從禮就是故意想搞她。
他早就不是她的老師了,她也不是他的學生。
即使他現在是主編了,兩個人也算是平等的合作關係吧,非要說的話,他甚至還應該反過來喊她一聲時一老師呢。
老子才是你的搖錢樹!!你跟我裝什麼逼?!!!
時吟憤怒摔筆,覺得有必要讓顧從禮了解一下形式,認清誰才是爸爸。
校區新建沒幾年,宿舍樓嶄新,理科學校,男多女少,女生宿舍樓兩棟,男生三棟,中間隔著一條馬路,兩道欄杆,三片綠化帶。
舊校區地方小,學校是沒有強制住校要求的,時吟班裡的同學多數都沒住過校,第一次住校,大家跟參加集體露營似的,相當興奮躁動。
時吟長得好看討喜,性格又好,當時在班級里人緣是很好的,也算那種很多人想混進去的明星小圈子裡的一員。
物理課一下課,她就被當時只有一米五的二狗拉過來了,找了個牆角,低聲神秘兮兮地:「九點半,男寢三號樓,耍伐?」
時吟四下看了一圈,也低聲道:「什麼活動。」
二狗不肯再多透露:「你來便知。」
時吟悄悄比了個江湖手勢。
二狗也回了一個,順便風情萬種地給她拋了個媚眼,蹦噠蹦噠一竄一竄回教室繼續上課了。
從老校區過來的孩子們彷彿貧困山區出來見世面的,第一天換校區,大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實驗一中的桌椅也是可以這麼新,黑板也是可以這麼黑,廣播聲音也是可以這麼清晰的。
就連晚自習上得也讓人通體舒暢,背起單詞來幹勁兒十足。
八點半晚自習一下,時吟抱著書本和方舒回寢室,寢室里另外幾個人還沒回來,時吟放下東西,洗了個澡,換了套衣服,九點半過了。
宿舍樓的門還沒鎖,社管阿姨背靠著玻璃窗口坐,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還珠格格》。
時吟拉上了方舒,躡手躡腳溜出去,路上還有不少下了晚自習笑笑鬧鬧往回走,路燈影影綽綽,大片的綠化帶傳來蟬鳴。
兩個人走到男生寢室樓那邊,自然是不可能大搖大擺走進去找人的,二狗又只說了在門口,沒法,就只能站在門口等。
時吟為難側頭:「光讓我們來,這怎麼進去啊?」
方舒大學霸看起來興趣缺缺:「我哪知道,是你拉我來的。」
「是二狗讓我叫你的。」
「讓你叫你就叫,你可真是聽話。」
時吟湊過來,神秘兮兮道:「你知道二狗他室友誰嗎?以前三班的沈之揚啊,級草了解一下。」
方舒一臉「你當我是你嗎」的表情。
時吟搖頭晃腦地:「你不要假裝矜持了,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個世界上有誰不愛帥哥呢?而且這沈之揚我也曾湊巧有過幾面之緣,實乃絕代佳人也。」
方舒沒搭理她,時吟也習慣了,沒在意,蹲在男寢門口想著就這麼吼上二狗一嗓子他聽不聽得見的時候,聽見旁邊有人笑了一聲。
時吟仰著腦袋,側頭。
少年穿著校服站在她們旁邊,有點兒眼熟,有過幾面之緣的時吟慢吞吞地認出來,好像正是絕代佳人沈之揚本揚。
突然和她對上視線,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二狗從他身後竄出來,一爪子拍在時吟肩膀上,個子不高力氣不小,一把把她提溜起來,下巴一揚:「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