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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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鋪子似乎也是賣古董的,正廳前方正有一男一女正在低聲說話, 賈琰跟著季寬穿過守衛。然後季寬停下腳步, 抱拳道:「老爺、太太,這就是方才在外面給光珠出頭的小賈公子。」


  那女子轉過身來, 打量賈琰笑道:「老七, 這就是你說過的賈琰賈伯衡?果然是個好孩子。」


  這女人大概四十多歲, 賈琰只走過來的時候悄悄打量一眼,周身的貴婦人氣質,臉上一直掛著笑。賈琰聞言上前一步:「學生賈琰見過季夫人。」


  「季夫人啊。」貴婦人含笑看了季寬一眼,「老爺也瞧瞧,咱們老七倒是凈能碰上實誠孩子。」她說著還拽了一下那個男人的衣服, 賈琰垂手而立, 沒看到鬢髮花白的老男人無奈的看著貴婦人。


  而後就聽季寬的父親笑道:「是林如海的外甥?榮國公府金陵族人?已經出五服了是吧。」


  賈琰心中一驚,更恭敬答道:「學生正是,您說的都對。」


  「榮府賈氏,也罷了。」他沉吟一會, 室內鴉雀無聲, 賈琰的後背都濕了, 才聽他說:「我與你母親再走走, 你與小賈許多未見自去聊聊吧。」臨走的時候又告誡季寬「與人相交貴在坦誠。」


  季寬垂手侍立,聆聽父親的訓教, 只是唯唯而已。等到送父母上車離去之後, 才對賈琰道:「伯衡不妨同我一起走走?」


  賈琰道:「敢不從命, 在下先讓家人送表弟回家。」季寬點點頭。


  賈琰顧不上許多,直接讓丫鬟們退出去,他進車廂里悄聲對黛玉交代幾句,又讓沈孝等送「表少爺回府」。他自己只帶著韓長生、阿原和幾個家丁就是了。


  目送黛玉的車離開,賈琰才與季寬翻身上馬,橫豎這時候在外面行走的人不算多,只慢慢地往京郊去了。石光珠沒有隨著那對夫妻回去,而是跟在季寬身邊,出了西城門之後,季寬將隨侍都打發遠了,笑道:「小賈心中也有所猜測了吧?」


  「……」賈琰心道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猜測,我這個進士還是不考為妙,那得是什麼榆木腦袋,「我,季公子,不,七爺……您。」


  季寬苦笑:「我?我就是楚王司徒闊,貴妃所出,當今的第七子。伯衡別這樣!」他看賈琰要下馬拜見,連忙將人按住,連道千萬不要如此。


  雖然有所猜測,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賈琰也難免舌頭打結:「那方才的……那真是七爺父母?」


  「當然,」司徒闊道:「家母想出來走走,父親只好陪著她,我也要陪侍在側。我原不想欺瞞伯衡,季寬是我的字。只是、只是,」


  賈琰明白,他們才見過幾面?縱然幾次見面聊得還算愉快,可是那會賈琰小孩子一個,皇子何必與他解釋什麼。他道:「楚王切勿如此,您有您的難處,在下也算是讀書識禮之人,怎會疑楚王欺瞞。」


  他有意提了另一個問題:「其實我早有猜測,只是楚王自稱季寬,這實在是太讓人想不到了。」誰家給老七取字季啊,賈琰心道,難道你們家從老四開始取字都是季某嗎?

  「哈哈哈,」司徒闊笑的無奈:「這、這個實在是,」他勒馬與賈琰徐徐向前,「伯衡有所不知,當年三庶人之事令父皇勃然大怒,之後為我們皇子取字,三哥字孟、四哥字仲、六哥字叔,我字季寬……」


  賈琰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皇帝當年也的確是恨極了司徒閎兄弟三人,乾脆當他們不存在。不過也真是夠任性的,能陪著貴妃出宮遊玩的皇帝,真是夠任性了。


  「伯衡今年八月就要會試了吧?」司徒闊道:「會試前未免有人說三道四,我就不找你出來了。不過,伯衡在京中若是有為難的事情,就去尋他。」楚王指著石光珠,「孟圭在繕國公府,你到底榮國公府的族親,也不會有人懷疑。」


  有人懷疑,這可真是意味深長,賈琰抱拳打招呼:「在下明白,石公子好。」


  石光珠這才微微欠身:「稱呼我孟圭即可,我與榮府幾位公子素日也曾見過,伯衡不必如此客氣。」


  賈琰是石光珠代司徒闊送回林府的,他與司徒闊告別的時候,司徒闊笑道:「對了,方才我剛想到為何母親上車的時候,看到令表弟笑了一下,似乎認出了他。」


  「呃,那個。」賈琰連連擺手想要解釋。司徒闊自顧自說道:「當初林侍郎調任回京,他夫人帶著女兒曾經拜見過我母親,表弟,哈哈哈哈,伯衡啊,你可真是。」他沒有說破,賈琰長吁一口氣,連連拱手表示感謝。


  賈琰一進門就被沈忠趕緊護送到了上房,林海、賈敏、黛玉嚴陣以待,房內下人全部退下。林海問到:「聽你妹妹說,今日你們出去碰上了蘇貴妃和……嗯?」


  可能是事發突然,連林海這樣的人都難免有些瞻前顧後、語焉不詳,賈敏和黛玉的眼神投在林海身上。賈琰忍著笑:「回舅舅話,那位季寬公子,原來就是楚王闊。」他將見面過程詳細說了一遍。


  「啊!」林海靠坐在椅子上:「是了是了,那必定就是聖人和貴妃,唉。」


  他這樣一嘆到讓賈琰擔心起來:「舅舅,有什麼不妥嗎?外甥也沒有同楚王多說什麼,只是之前在揚州見過幾次,隨意聊聊而已。哦,楚王還道會試在即他不好找我出去,介紹了一個名叫石光珠的公子給我認識。」


  林海撐著頭,好一會才道:「石光珠,聽玉兒說,你們遇到的無禮之徒叫石光琥?」


  「是。」賈琰同黛玉異口同聲,又是相視一笑,然後反應過來這是在長輩跟前。黛玉道:「爹爹,那人是母親說的繕國公府的公子嗎?怎會如此無禮。」


  林海點點頭:「他們都是繕國公的孫子,石光珠是繕國公世子的長子,光琥是二房的兒子,二房還有一子名光琳。」


  欸,賈琰有些奇怪,舅舅舅母在外任許久,怎麼會對繕國公府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沒說話,黛玉卻道:「爹娘對繕國公府很熟悉嗎?」


  林海彷彿陷入回憶:「石家的事情是一筆爛賬,世子夫人、便是這石光珠的母親,她的娘家在三庶人之事中被判全族流放瓊州,路上就病死不少人;而當初繕國公為保家族,逼迫世子與世子夫人合離,世子夫人生下石光珠之後第三天就沒了……」


  兩個孩子都聽住了,黛玉緊緊抓著母親的手,賈琰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當時陛下暴怒,世子夫人生產的時候,石世子還在牢里,他本就是庶、不,義忠親王的侍衛。後來陛下冷靜下來,知道世子沒有謀逆之心,將他開釋。然後……然後,」林海有些說不下去了。


  賈敏接著道:「然後世子回家,繕國公抱著那個孩子,就是石光珠,逼迫世子自盡。」


  賈琰與黛玉同時吸了一口涼氣,黛玉聲音顫抖:「繕國公是怕陛下日後追究,所以……以絕後患?可是陛下都把人放了,不追究了。那是親父子啊!」


  「世子不自殺,繕國公就要殺死孩子?」賈琰突然想到:「怪道那個石光琥說什麼克父克母,連楚王都出來,顯然是很不高興。」因為不止羞辱石光珠,還扯到了皇家舊事,從為皇子們取字來看,皇帝當年何等憤怒可見一斑。


  「是啊,」林海慢慢道:「當時正是世子夫人出殯,石家連靈都不肯停。可是畢竟皇帝沒有褫奪世子夫人的誥命,各家還是派人上門致奠,於是石家逼殺兒子兒媳的事情傳遍了京城。皇帝因此格外瞧不上繕國公,甚至說過:此等人何以配公位!」


  賈敏插言:「所以繕國公聰明的很,從不在陛下跟前現眼,安安分分在家呆著。畢竟是開國公爵,陛下也不好沒有罪證就將公爵奪了。」


  她頓了一下,還是道:「說到底,這也是繕國公敬畏皇帝不是嗎?哼。」語氣中全然是對繕國公府的輕蔑。


  黛玉就道:「可是,繕公世子怎麼知道繕國公不會在他死後害死他的兒子,就那麼放心的自戕?」


  「那世子死前叫人給平素疼他的姑母遞了信,」賈敏道:「石光珠是跟著先帝太妃長大的,陛下也允准了。」


  「那現在石家還是對這個得到皇帝回護的孩子毫無善意?」賈琰奇道:「這個時候不是該讓年青一代彌合關係嗎。」反正繕國公老了,早晚也要咽氣。


  林海一笑對女兒和外甥道:「這個就要你們自己參詳了,石光珠甚至不是世孫,凡事多想想,去罷。」


  二人告退,賈敏問道:「老爺覺得,陛下是什麼意思呢?」


  「皇帝讓楚王與琰哥兒自去敘舊,而且已經知道了琰哥兒是賈氏族人,」林海沉吟道:「陛下到底怎麼看待琰哥兒的不知道。但是這個安排,足證陛下對賈氏一族芥蒂不大……外甥也算是有機緣。」


  聽他這麼一說,賈敏想到了一樁要緊事,她低聲道:「琰哥兒與皇子相交……老爺覺得陛下到底是怎麼看待楚王的?皇帝與貴妃親密無間,可是為何對貴妃長子顯著太平淡了些,與其母的盛寵比較,難免讓人有諸多猜測。」


  林海搖頭,他在翰林院和御史台的時候,楚王才出生不久。他現在主管戶部,對皇子了解不多,非要說的話,皇帝只是對蘇貴妃和小公主好,對蘇氏母家沒有過度封賞,這也罷了。可是對楚王,不說林海、幾乎朝中大臣都覺得皇帝是不打算因愛立儲的。但今日皇帝又來了這麼一出,他只是單純的讓親王與小舉人「敘舊?」


  林海不敢信。


  而賈琰,不知這孩子皇帝打算怎麼安排,倘若不與楚王扯上關係,那自然無妨。如果皇帝有意將賈琰同皇子們放在一塊,或作侍讀、甚至是王府屬官,那可就……


  林海是親身經歷過的,與皇家儲位之爭扯到一起絕無好下場,可是要做忠臣、純臣,也得看皇帝的意思,臣子無法決定:便如當年的岳父賈代善,榮國公當初不是不想做忠臣、純臣的,可太子與皇帝的關係惡化,那是臣子勸諫就有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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