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梁二?」賈琰一看果然是他, 他身邊圍著都是小廝下人,此刻梁寂也瞧了過來,眨眨眼睛:「伯衡兄、嫂子!」他向另一邊示意,果然梁實夫妻也在, 那對夫妻正在看著糖人糖畫,那地方只有他們三個錦衣綉服, 一看就是高門大戶的年輕人, 其他人都不敢上前。


  大家找了間乾淨酒店,包下二樓在裡頭說話,賈琰就問道:「都遇上了你們,卻沒遇上應祥他們, 他們哥倆難道不出來玩?」


  梁寂連連擺手:「伯衡兄不知道吧,孫家老太爺病重。就在我那表姐夫跟著你們一起隨七舅舅從江南回來之後,」他壓低聲音, 「不瞞你說,我姐姐沒出門就是忙著清點嫁妝,準備婚事呢。」


  「哦?啊, 明白了。」賈琰點點頭,大概是老爺子擔心次孫婚事有變,或者是不想次孫因為守孝三年還是不能娶親。畢竟梁宥還比孫釗大,萬一老爺子撐不住, 男方守孝將人家拖成老姑娘, 終究不美。


  耳房裡咕嘟嘟的燒著熱水, 賈琰同黛玉披著同一條被子一邊吃著零食, 一邊說話。


  「還得給應勉準備賀禮,估計年後他的婚事就要籌備了,免得到時候再準備麻煩。」賈琰掰開栗子送到黛玉嘴邊,看著她就著手吃了栗子,又笑道:「還有這次省親咱們沒去,我猜之後岳母一定會去榮府的,你也去一趟,給三妹妹道個喜。」


  石光珠升了品級,水漲船高,日後探春嫁過去也好看,是該賀一賀。黛玉卻笑道:「賀一賀三丫頭不打緊,正好我們姐妹久不見了,不過大舅那邊怕是要心裡彆扭。」


  賈琰的眼睛里都是好奇,這話怎麼說的,榮府大房托岳母為二姑娘尋門親,這事他也知道。「不至於吧,二姑娘到底是大房的女兒,榮府的孫女,岳母不會虧待親侄女的。」


  「男人和女人想的不一樣啊,我那個大舅舅,眼光也未必就比家裡的女人強多少。」黛玉搖頭:「母親同我說了,要給二姐姐尋個合適人家的次子、三子這種不需要當家掌事的。這樣的人,哪怕讀書上進,也未必如你一般平步青雲,得陛下、楚王青眼。到時候,堂姐妹兩廂對比,他們心裡能舒坦就怪了。」


  「哦,覺得賢德妃出自二房,如今二房的姑娘也比大房姑娘嫁得好。」賈琰失笑:「攀比這些做什麼,老話說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換成女孩子,父母為她尋個合適的女婿,日後也要看孩子自己經營。誰家父母真的能陪子女一輩子呢。」


  「是啊,」黛玉的手覆在賈琰的背上,她當然知道她的伯衡因為什麼而失落,「所以才有男女成婚,不止為了繁衍,也是陰陽調和,彼此相依。」如今換成黛玉將賈琰摟在懷裡,兩個年輕人依偎在一起,享受著獨處的時刻。


  「就比如那列女傳,」賈琰悄悄擦擦眼睛,摟著黛玉道:「真正讀過就知道,誇讚的還是或能輔佐丈夫、或是本人賢明持家、或者於朝政有益,要麼就是懂得教養孩子,堪稱賢母。除此之外,只有那麼少少的一點點篇幅將什麼三貞九烈,呵呵。」


  什麼人最精明,大吳朝也好,歷朝歷代的讀書人也罷,能將書讀通讀透了的都不是傻子。他們怎麼會不明白到底什麼才是有用的,什麼才是無用的?不過是揣著明白當糊塗,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哪個高門大戶擇妻的時候,不要看看女方本人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


  又有哪個清流名門,擇媳不是門當戶對,對方女兒家也有才名。不這樣,難道指望大字不識一筐的女子去相夫教子,能做的好賢妻良母?那種騙泥腿子的話,名門顯貴和清流世宦根本沒人信,不過是嘴上打個呼哨,說著玩玩罷了。


  黛玉驚道:「那個你都看過!不過,從前雨村先生為我授課,倒也提到過,列女傳推崇的都是有才有德的歷代賢女。前朝倒是喜歡推崇所謂的貞烈,不過是什麼被男人碰了一下手就要自戕,如此輕賤性命,豈非不孝!」


  提到賈雨村兩個人又沉默下來,此人雖然後來叫人嘆息,不過論起學問眼界,並不是如外頭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所說的那樣不堪。


  不過世人就是這樣,人得勢的時候,哪怕知道對方的錯處或是曾經害過人,有些人也要以「一個巴掌拍不響」、「他怎麼不打別人」為由而不為受害人張目;等到這個人倒台的時候,又紛紛蹦出來喊著:此人何其不堪!兩面凈光,漂亮話都讓他們給說了。


  鄉愿,德之賊也!

  小夫妻兩個說說笑笑,黛玉就提到了賈琰在翰林院的同年,關心一下丈夫同他們相處的怎麼樣。


  提到這個到讓賈琰有些不痛快,最近他也不樂意往翰林院去,自從皇帝為了楚王長子而大赦順天府之後,賈琰一到翰林院,如今在翰林院的陳璂就要跑過來擠兌他兩句。什麼「伯衡得了好處也別忘了操守」、「為臣之道當忠言直諫」等等。


  賈琰簡直想問他一句:「你怎麼不去皇帝跟前三跪九叩、拚死力諫啊?」可是思來想去他還是閉嘴了,倒不是怕了他。而是楚王的確出了風頭,他作為王府參軍很多人也在看著他。更要緊的,新近被調入京中做御史的康廷美也在場。


  一向不肯吃虧的賈伯衡,卻只好忍下一口氣,不搭理陳璂算了。康廷美雖然不是寧王的人,可他老師董春雨卻是鐵杆正統黨,就怕康廷美同他老師一樣,若是賈琰不忍氣吞聲,事情就麻煩了。現在這個時候,最怕因為細枝末節而被抓住小辮子,哪怕有人給賈琰穿小鞋,賈琰也只能認了。


  不過要說賈琰到底是幸運兒,他有王府參軍這個實職,找個由頭同掌院學士打個招呼,不去也就不去了。


  他嘆口氣:「這同年啊,呵,真是應了一句話:同行是冤家。」


  「合得來就好生相處,實在處不來,也不能委屈自己。」黛玉笑道:「那個陳璂,是不是娶了定城侯孫小姐的那個陳白樓?若是他,當日定城侯府攛掇淑妃發難,後來我聽說陪嫁給劉氏,到了陳家的田家叔嬸,他們死了。」


  「死了?」賈琰奇道:「怎麼死的,陛下剛處理,難道他就敢殺人滅口!」


  黛玉搖頭:「陛下處置劉家,訓斥淑妃兩個月之後,咸陽郡主告訴我的,說是陳白樓帶著家人去京郊,沒想到驚了馬。就有一輛馬車從山坡上衝上去掉下來,車裡的人當時就被壓死了。」


  「哦……」賈琰扯扯嘴角,沒想到,同年裡還有這樣的人才,真是夠狠、也夠乾脆利落。


  黛玉拍拍手,將最後一個果脯塞進了賈琰嘴裡,正打算叫人進來,雪雁在外頭通報道:榮國府方向看見煙花了!


  他們倆也是好奇,披著衣服站到窗口瞧了一眼,黛玉看了下時間,已經是亥時了。「才看見煙火,怕是戌時才到榮府吧,唉,籌備那麼久,怕也只是待上幾個時辰。還真是幸虧薛家那件事捅出來,又牽連上了璉二哥、二嫂子,否則那省親別院,不知道要奢侈豪富到什麼地步。」


  所以說有得必有失,賈琰攬著她的腰,咱們也該休息了。兩個人返回床上準備休息,大丫鬟拿來了寧神茶給兩個人喝下,又檢查了炭火暖爐,這才放下帘子退出去。室內一片寂靜,室外只能看到寧榮街那邊的煙花在飛起落下,最後還是回歸於黑暗。


  這一趟省親,雖然比原來預想的簡單不少,可是鳳姐里裡外外還是勞累著了。黛玉見過了老太太,去探望她的時候也是一驚,什麼時候見她如此憔悴,鳳姐只是握著黛玉的手不肯說話,默默垂淚一會又讓平兒將黛玉送到姑娘們那邊。


  「風姐姐到底是怎麼了?」黛玉還是如當日在這邊的舊時稱呼:「事情過去了,她自己也要寬心,她還有大姐兒呢,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平兒一臉難色,只說黛玉說的對,一定勸二奶奶云云。黛玉看出來她也有難言之隱,可是這種家事,鳳姐不說,她更不能問。哪怕是沖著親戚情分都不能問,盤根問底只是讓對方下不來台,黛玉絕不會做這種事。


  目送林姑娘帶著丫鬟離開,平兒嘆口氣,她家二奶奶其實不是病。自從她們二爺挨了杖責,又被罰俸,弄得闔府顏面掃地之後,她一直就不大好,而這段時間她又為著「戴罪立功」里裡外外的忙活娘娘省親的事情。今兒起不來身,也不只是舊疾與勞累過度,說起來還和林姑娘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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