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聽說公主因為上次世子請楚王殿下飲酒的事情非常不悅, 」一個聲音竊竊私語道:「翀三爺怕是要成為世子了!」
「不會吧?翮大爺是嫡長子啊,嫡長,又沒有過錯,怎麼會被輕易廢黜世子之位呢?」另一個一驚一乍的聲音道:「不會的不會的, 你別瞎說!」
「這怎麼是瞎說呢,內院里不少人都知道了。」第一個聲音不屑道:「沒看世子在別院籌備那麼久的酒宴, 公主和侯爺壓根沒過問嗎?就是看著翮大爺不懂事的, 請當朝親王,自己的舅舅喝了幾天的酒,若是楚王有個好歹……那外孫還能比親兒子親?」
那個一驚一乍的聲音好一會才說:「你說的很有道理呀,還真是這麼回事, 唉,這麼一說都是為了翀三爺鋪路。世子真是可惜啊,脾氣多好的人, 怎麼就不入侯爺同公主的法眼呢。」
唉,兩個人一同嘆氣,然後就聽那邊有人叫他們, 讓他們不許偷懶趕快乾活!
這段對話發生在楚王宴請黃翮的這一天,只是因為楚王懶得借園子,地點反而還是黃翮的別院。作為實際上的東道主的黃翮,在前往更衣的途中聽到了這番話……黃世子的好心情被這番話毀了個徹底, 他想要揪出這兩個人, 想問一句從哪聽說父母要奏請外祖父廢了自己的世子位!
可是這個想法很快又被他自己否決了, 不行, 若是這樣,難免弄出動靜。這件事不就被別人知道了么?到時候,自己的面子往哪放,更緊要的是,人多口雜若是傳到了楚王或者父母耳朵里,黃翮心道,我真是害怕弄假成真啊。
他簡單收拾一下自己,又回到席上,他的七舅舅楚王已經有些醉了。看見他回來,大家繼續高高興興喝酒,又喝過兩輪,楚王似乎有些話想說,可是最後拍拍他的肩膀,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舅舅……您若是有話,千萬要對外甥講啊。」這樣的態度讓黃翮心中七上八下,這到底是怎麼了,他又叫了一聲舅舅,真是懇切的很。賈琰與石光珠在旁看看火候已到,都是一臉難色,目光落在了孫鐘身上。
孫應祥之前代楚王視察海堤,昨日才從海邊回來,東海侯家裡的事情,他這兩日倒是聽賈琰說了些。若不是他僥倖娶了郡主,日後怕也是進退維谷的局面,頗有些感同身後。而石光珠同賈琰畢竟是王府屬官,有些話不好開口,他又是楚王正經的侄女婿,此刻便開口幫腔:「七叔,世子如此哀求,茲事體大,您是長輩,還請心疼小輩們,指點一二罷。」
「這……唉,」司徒闊看著有些難以啟齒:「你怎麼還沒有個孩子呢?真是,若是,唉。」
黃翮並不傻,他自己之前存的什麼心,想辦什麼事,而今偏偏楚王在此就聽說那種話,他不是沒有懷疑的。可是,楚王張嘴一句話,說到了他心底最深的憂慮,他成婚五年,膝下一兒半女皆無,而老三黃翀膝下已有二子……
論起來,可都是父母的嫡孫,又有什麼分別。
聽這話音,難道是天要絕我嗎?黃翮心中一片冰涼,同樣是父母親生,少年時還沒有什麼,後來年紀愈大,父母就對自己愈發不滿意。他們喜歡老三,雖然黃翮自己也要承認黃翀的確厲害,但是自己作為世子不功不過,不也很好么。
司徒闊看著自己這個便宜外甥,看著他變換莫測的臉色,心下暗笑,這只是個開始:他還要在金陵待上許久,若是一個區區東海侯都不能擺平,他怎麼承擔未來父皇會交給他的家國重任!東海侯同江南水師眉來眼去已有數十年了,冰凍三尺,而瓦解一個家族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們分家……
分家,也可以理解成將他們攪散了,需知散夥的家族屁都不是。而對於黃翮這樣的「生而為世子」的人來講,如果讓他在家族敵手和世子之位中做抉擇的話,司徒闊和賈琰都認為,他會選擇世子之位。今天所有的環節,都是司徒闊出重金,賈琰和石光珠一手策劃安排的。
為了達到目的,對內情一無所知的孫應祥也被擺上台,在裡頭大大的摻和了一手。現在,孫郡馬同黃世子已經喝多了,勾肩搭背,簡直是哥倆好親兄弟。兩個處境類似的人,此刻拐彎抹角的勸對方看開點,他們的心又拉近了。
而旁邊的賈琰毫不愧疚的看著老友在不知情的狀態下,為楚王的功業添磚加瓦,立下功勞。畢竟孫鐘的人品秉性擺在那裡,光是要勸他幫忙就要浪費許多口水,還不如現在這樣,讓他無知無覺的就對這些事情插手,日後提起來也容易解釋。
賈琰已經看過了韓長深帶來的信,寧王……哼哼,他們也是這些年皇帝懶得管,順風順水慣了。
其實賈伯衡倒是有個更瘋狂的猜想,只是不敢同別人講罷了:他之前翻看了不少的皇帝詔令和朝廷文書,皇帝似乎是有意縱容定城侯府,或者說皇帝曾經還是試圖壓一壓定城侯府。但是後來皇帝就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不管了,宮中淑妃也好、宮外侯府也好,自以為寧王得了皇帝的意,越發抖了起來。
如今終於踢了鐵板,呵呵,賈琰一敲信紙,他們的倒霉日子怕是要開始了。皇帝若是有慈心,就會自己解決他們,不給司徒闊留後患;而皇帝如狠下心來,就會讓整個侯府在司徒闊手中化為灰燼,作為新皇立威的踏腳石。
一家一族興衰起伏,除去天下大勢,不過是天子一言。賈琰突然有些悵然,看著家信,又看著外面已經秋風漸起的天氣……真想回家啊,有了媳婦的人才是有家室的人,否則天地之大,還只是孤雁罷了。他提筆寫信,將江南就事風土人情一一寫給黛玉知道,末尾還寫了一首驢唇不對馬嘴的長詩。
別看長詩很有些詭異,其實耗費了賈琰諸多心血,這是一首解密詩。他也將關竅寫入信中,只看媳婦會如何破解,也算是他們夫妻南北相望所能同玩的一個小遊戲。賈琰令韓長生拜別韓馮氏嬤嬤和長生的父親之後,立刻返京。
黛玉破解了那封信,這才明白韓長生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是為了什麼,原來這一趟江南果然是出事了。黛玉在京中瞧的分明,楚王公開上書的那份奏摺,引起了軒然大波。他奏請皇帝,將東海侯遷入京城。而離開了江南水師的東海侯還有什麼勢力可言?
何況,更緊要的是,皇帝是只動東海侯,還是帶著其他人一起動。東海侯奉旨如何,便是不奉旨,有沒有可商量的餘地……這件事里才能看出,皇帝對老勛貴們究竟打算怎麼辦,是不是真的放寬了。連榮國府都幾次過林府請姑老爺、姑太太過府一敘,為這件事和之前的那件事,省親別苑也沒有弄得太誇張。
可以說是相當低調。
宮中賢德妃元春也想法子送出話來,讓家裡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搞出事端,重點點的兩個人就是她的親媽和親表妹。口信中殷殷叮囑弟弟寶玉好生讀書,母親表妹也消停些,而父親在公務上也要小心。傳話的乃是元春心腹太監,他說皇妃在宮中倒還好,只是家中切記安分、安分!
但是賈政出於謹慎考慮還是將妹夫請來,討論了一下什麼叫安分……因為他們榮府在權力場已經屬於邊緣人了。除了女人們搞出來的,薛家那件事之外,賈政不明白自家還有什麼可以安分的,難道要全家禁足不出門?
林海臉上還是和煦的笑容,心裡已經在想,賈家賈政一代也就這樣了,風水靈氣真是一點沒在男子身上。男人們一個賽一個的不著調,誰家攤上這麼個情況,簡直是要哭瞎。不過賈政看看還算靠譜,至少是在思考,而不是將老邁的精力揮灑在丫鬟小妾身上……
怎麼偏偏他是次子呢?在這一刻,林海同妻子賈敏、丈母娘史太君的心思微妙的重合了,遺憾、太遺憾了。如果賈政是名正言順的長子繼承人,起碼話語權更大,哪怕全家變成書獃子、乖傻子也成。如隋朝楊智積一般,未必沒有生路。
「家中就不要和那些人摻和了。」林海指的是那些勛貴,賈政現在倒是心領神會,因為他心虛。
作為榮國府的長子,他的長兄賈赦的確是過於荒唐,不過他手裡畢竟有些東西是作為這一支的宗房該有的,哪怕是老太太也不能直接插手,賈政更是單純聽過一些流言。有些聳人聽聞,他並未同林海說,心裡倒是記得要同母親透透風,不拘怎樣,勸勸大哥千萬別犯糊塗。
榮慶堂內,邢夫人卻在陪笑,賈赦命她帶話給妹妹,請妹子幫忙瞧瞧,若是有合適的孩子給迎春也做個媒。
賈敏笑道:「這真是……三丫頭那樁婚事純屬趕巧,石孟圭是女婿的朋友同僚,這才提起。何況雖然孩子本人不錯,可是繕公府的事情,大嫂子也該有所耳聞吧,若是尋個樣樣皆好的女婿,怕是難。」皇帝家找駙馬都不可能樣樣都好,大吳朝還要求若公主亡故,駙馬守節尚有財產;若是續弦,就要被掃地出門。
可是,這也不攔著駙馬納妾,身邊花團錦簇的駙馬也不少。
史太君知道,迎春不比探春,賈赦也不比賈政,雖然都是女兒的哥哥,但是親母子還有個偏向,何況兄妹。不過孫女總還是自己的孫女,從前老太太總覺得自己還硬朗,女孩子多在家中養幾年,也不必早嫁出去受苦,可是這一年來,風雲變幻,讓人老成精的史太君也有了警惕。
趁著她還活著,孫子們還能等,孫女們的確要好生安排了。她拉著女兒的手:「你兄嫂也是誠心的,這裡還有我,你只瞧著合適的就直接對我說,若是兩邊都沒有不妥就訂下婚事,二丫頭還比三丫頭大了快兩歲呢。」
等到邢夫人等都退下,史太君又道:「如今家裡形勢你也知道,你那兩個嫂子,一個辦事不成沒個主意,一個主意大了如今又失了面子躲著呢。只好靠你,讓你侄女們都有個好去處,如此我也能安心了。」
母親都這麼說了,賈敏自然也應下,如今榮國府也的確難有合適的女眷出門交際。偏偏嫁女兒最需要的就是看看對方家中內里如何,賈敏打定了主意,只管挑穩當忠厚的給迎春就是了,最後的惜春更小,倒的確不著急。
「唉,也不知道大哥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孫妘在喟嘆,她這兩年也長大了,不過看見黛玉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樂意往她身邊湊合。此刻,咸陽郡主帶著孫妘來黛玉家裡做客,天氣漸冷,三個人乾脆圍坐吃起了烤栗子。
因為孫鍾同賈琰的關係,黛玉同咸陽郡主也熟悉起來,最初她還擔心咸陽性子彆扭不好相處。後來才知道,為何賈琰大笑說孫應祥這個媳婦娶的不虧……咸陽郡主司徒淑貞並沒有那種常人以為的,自幼被圈禁所以性子孤僻彆扭,她只是遇見生人的時候不太愛說話。
相處的親近了才會發現,這實在也是個妙人,對親人、友人極好的。而且因為自幼不怎麼見人,她對外界的好奇心很強,但又因為同樣的原因極其謹慎,因此總能在她這裡聽說些無傷大雅的逸聞趣事,甚至是朝廷上的傳言,卻不用擔心。
咸陽郡主笑道:「妘丫頭著急什麼,論起來,也該佑年最著急呀!」說著連孫妘也吃吃的笑起來,兩個人直笑的黛玉臉紅,佯惱道:「再說不理你們了!」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司徒淑貞摟著孫妘道:「我收到應祥寫的書信,也聽晉王叔說,再過一個月,等到東海侯那邊定下來是世子還是三公子隨七叔一道返京,他們會一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