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我、嗐, 在下石孟圭。」石光珠也冷靜下來:「三姑娘也瞧見了,我臉上有疤。家中情況,想來伯衡夫婦也該對你提過一二。我只能保證將來事事維護自己的媳婦,若是她與繕國公府起了衝突, 我一定幫著她,而非國公府!」
探春等他說完就道:「那我只能說, 我自會事事維護自己夫婿, 不管他遇上什麼事,我都會守在他這一邊。」
兩個人說完就雙雙閉嘴,頭一回見面呢,雖然不是孤男寡女, 也挺讓人尷尬的。給對方一個尬笑,兩個人迅速退開,各自去找朋友和姐姐了。黛玉自然是拉著探春, 自去問她對石光珠觀感如何;賈琰則同石光珠離開了梅園。
「三妹妹是庶出,此事若是孟圭兄覺得不妥,盡可提出來。」賈琰笑道:「實際上, 我猜三妹妹也已經和你說過了吧……」
石光珠久久沒說話,賈琰一直站在他身邊,許久之後才聽他問道:「為什麼是三姑娘?伯衡夫婦為我做媒,據我所知榮府大老爺膝下也有一女, 應該更年長吧。」
「不瞞孟圭, 」賈琰嘆道:「提出人選的是我岳母, 她老人家就兩個字:合適。」
石光珠一愣, 繼而大笑,的確是合適。「果然是眼明心亮,」他笑道:「我姑祖母在世的時候,曾說過當年與我母親閨中情重,還曾經寫詩彼此唱和的只有當年榮國公的千金。不瞞孟圭,我並不介懷三小姐的庶出身份,我自己倒是嫡長孫了,那又如何?不過聽著好聽罷了。」
這其實就是賈敏的擔憂之處,石光珠所謂公府嫡長孫的身份,完全是空的。誰敢相信這孩子如今只在繕國公府挂名,哪怕是成年之後,他也一直住在當年撫養他長大的石家老太妃留給他的房子里。偌大國公府,這位嫡長孫沒有落腳的地方。
所以,給這樣一位「公府嫡長孫」尋個合適的姑娘成親,著實是一樁麻煩事。尚公主?不行,他臉上有疤,而且誰敢將到如今都沒有被請封世孫、又有那麼一段身世的石光珠介紹給皇帝選婿;
而找個門當戶對人家的嫡長女或者嫡女,這比尚公主更困難。賈敏當時對黛玉說道:就比如梁家姐妹、又比如陸家姑侄,這些名門勛貴、清流重臣,哪一個會讓自己的女兒、孫女嫁給空有「嫡長孫」名頭的石光珠?
人家圖什麼,難道是扶貧嗎?石光珠再有軍功,也沒有一戰封侯,還得熬資歷,後來又去了楚王府,等閑人家都不願將他列入擇婿範圍。
於公對家族無甚益處,於私這幾乎是可以預見的女兒陷入一堆麻煩里—石光珠兩個堂弟可都成婚了,一個岳家是南安王府、另一個岳父是齊王。這樣的情況下,石光珠的婚事拖到如今,高不成低不就,不是沒有理由的。
而對探春來說,雖然姐姐入宮為妃,但是榮府經歷了這一場風波,也要低調做人。日後她的婚事,怕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偏偏她本人素質並不差,足以掌控中饋或者應付內眷的明槍暗箭。就賈敏來看,石光珠如果能夠平安繼承國公爵位,只有皇帝發話一條路,那就沒有閑人說話的餘地;而如果石光珠不能襲爵,他和探春小夫妻別府另居,也不是不好。
至於為什麼只能是探春不能是迎春……娘家侄女們什麼性子,賈敏心知肚明:探春性子爽利,不是個吃悶虧的人。而迎春,呃,若是將她定給石光珠,那真是既害了迎春,也坑了石光珠。到底是故人之子,賈敏不會那麼乾的。
「其實我已經聽到風聲,」石光珠笑嘆:「繕國公他老人家,打算為次子請封世子了……就在陛下說三庶人之事徹底過去,以後不準任何人用此事作為理由攻擊朝臣之後。」
這倒讓賈琰無言以對,以石光珠如今的身份,他的婚事也就是楚王關心一下,遠遠不會上達天聽。或者這麼說,皇帝就算知道,也只會當成一樁逸聞。繕國公請封世子的事情,賈琰也聽林如海說了,而且林尚書的態度很明確。
「皇帝現在為了體現自己寬仁、不追究的態度,很大可能會允准所請。至於將來世子襲爵的品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說現在,繕國公很會抓住時機,這份本領不能不服。」林海原話。
是啊,繕國公這麼多年蟄伏,依舊可以準確的把握住皇帝的心思:既然三庶人之事要徹底過去,繕國公府推出一個完全沒有出仕,和三庶人絲毫無關的次子,直接遞給皇帝一個完美的台階:陛下,讓我們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吧,都過去了,重新開始。
至於石光珠,那是誰?誰會為了不相干的人張目,而去打皇帝的臉?
朝廷上的老狐狸們都清楚,皇帝所謂的不再追究,就是「因為三庶人之事而死的臣子,也就是死了,不可能有追封或者從流放地召回來,你們死心吧。」假裝這檔子事完全不存在而已。
「那……他會怎麼對待你?」賈琰問道:「繕國公會給你一份家業,分家將你分出去嗎?」
石光珠笑了:「我倒希望這樣,大家省心,免得見面總是像防賊似的防著我,我也心累。至於這樁婚事,若是三姑娘不嫌棄過不上公府的富貴日子、還可能陷入什麼怪事,又或者覺得我臉上有疤,是個武夫……反正我是應下了。至於分家,他若是還要臉面,大概不會給公開分家的。不過,呵呵,當年的事情他都做了,隨便吧,我也不是軟柿子。」
賈琰點點頭,安慰的拍拍對方的肩膀,也嘆了口氣。
而黛玉這邊,她早就將石光珠本人和石家的情況說了,也對探春道:「繕國公已經上書為次子請封世子,孟圭兄很可能無法襲爵。」
探春也笑問道:「姑母為何想到為我做媒給石公子呢?姐姐不必說,我明白,若是石公子襲爵,哪怕遇上些許麻煩,我探春也不是個怕事的人。縱然這樁婚事於我是高攀,但是有這個同甘同苦的情分,我這個公夫人也會坐得穩;而若是石公子不能襲爵,沖著這個人的人品行事,我也能過自己的日子,主持中饋,自己說了算,不會仰人鼻息。就沖著這兩條,足見姑母疼我。」
「那……三妹妹的意思是?」賈琰晚間問黛玉,他得知道個準話,才能請林家和楚王做媒,促成這樁婚事。
黛玉笑道:「三妹妹說,若是石公子不介懷她是庶出,那麼她自然沒理由拒絕。」賈琰長出一口氣,得了,這事如今就算成了大半。到時候請岳父岳母做女媒,自己代楚王做男媒,想來會一切順遂。就怕,繕國公那邊從中作梗。
其實繕國公府什麼都沒幹,皇帝真的批准了繕公所請,冊立了他的次子,也就是光琥、光琳的父親為世子。國公府最近都在忙著這件事,而對於石光珠的親事,繕國公秉著「不要橫生枝節」的態度,只是揮揮手,按照公府孫輩成婚該有的,都送到了石光珠自己的宅子里。
簡直是一副「錢貨兩清」的態度。
賈琰與黛玉萬萬沒想到,這邊沒有作梗,榮國府居然出幺蛾子了。這個幺蛾子不是別人,正是賈政賈存周。政老因為自己妻子王氏和侄媳婦璉二奶奶的事情,最近與難得老實的大哥賈赦一起整頓家政,這當然是好事,可是人閑下來,又有心情關懷一下兒女。
正趕上賈敏與母親史太君提到要為探春做媒,男方是繕公府上已經別府令居的石光珠,老太太倒是答應了,政二老爺卻不高興了……
「你有什麼不願意的,」老太太簡直拿二兒子沒辦法:「正好借著探兒這樁事,操辦一場,也能去去晦氣。」
賈政就道:「且不說三丫頭還小,上頭還有迎丫頭這個姐姐,就說那個石光珠,豈能為良配?那孩子比伯衡年紀還大呢,若真是個好的,為何遲遲不成婚!」
老太太簡直要被二兒子給氣笑:「繕公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人家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又封了世孫要襲爵,這樁婚事能落在探兒頭上?」
「那……那也不能選他。」賈政慪氣:「我都知道,那小子如今在楚王府上做司馬,乃是行伍出身,略有戰功罷了。不是讀書人,不能要!母親,咱們家的孩子選婿,還是要選詩書傳家的後裔啊。」
老太太聲音冷下來:「梁駙馬家的兒子倒是詩書名裔,又是公主所出,帝室貴胄。你倒是為探兒選這樣的女婿啊,便是加上你妹妹、妹夫的面子,你就能做到?若是為探兒找個窮讀書人,倒不是說這樣的孩子不好,可是家裡沒個家底,沒個有閱歷懂事理的長輩,你敢嫁女兒嗎?」說的賈政啞口無言,老太太一嘆,她這個兒子到底在彆扭什麼呢?
其實賈政就是覺得自己多年來,將兒女盡交給王氏照管,也就是兒子能多得些關注,這還只是說的讀書。可如今鳳姐兒借用賈璉名帖包攬訴訟的事情一出,他這才恍然發現,這樣的女人,能教出什麼好孩子?我不能只做嚴父,還得做個慈父,多關注他們一二,別讓孩子心性都歪了。
而出乎意料,在內宅長大的探春完全是爽利乾脆,既不像趙姨娘、也不像王夫人,倒是有幾分祖母的影子。慈父情懷涌動的政二老爺,就是想給女兒找個四角俱全的好女婿,就比如寒門書生吧,他妹夫林海的師侄,許榜眼許正行那樣的就成!
若是賈敏現在對著她二哥,必定要一聲長嘆:二哥你還是做夢去罷。
賈政的反抗是無效的,政老爺在被母親潑了一盆冷水之後,自己就把幺蛾子掐死了,這樁婚事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