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對於楚王來說, 當然是燕王、齊王一起倒霉更好,所以支持楚王的人,此刻要做的就是盯著賈雨村:如果賈雨村想要大事化小,就拋出他當年同薛家的舊事, 將事情再掀起一個高/潮。


  討論對象賈雨村正在府中轉圈玩,當年他被林海一封信推薦給了賈政, 賈政愛惜他進士的身份和才學, 想辦法幫他起複。他和賈府的公子們也是相熟的,因此他和齊王倒也有幾分香火情面。可他賈化到底是進士出身,謀求正統、匡扶朝政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因此,他平素同燕王一系, 特別是首輔楚縉那幫人走的不是很遠,與燕王也有幾分煙火情。


  其實就一句話:腳踩兩條船。在賈雨村看來,將來不管是燕王入主東宮, 還是楚王繼承大統,他賈時飛都可以左右逢源。不過這事可真難辦,若是對榮府下狠手, 且不說外人怎麼看待自己,就說那榮府的大姑娘剛剛被封為賢德妃……


  若是不對榮府下狠手,那齊王也要逃出生天,減輕罪名, 燕王那邊會看待自己?

  還有, 要如何對皇帝奏報呢?

  自己同榮府的關係, 皇帝大概也是有所耳聞的, 就算現在不知道,以後也會知道。賈雨村心想,皇帝派自己去榮府,恐怕還是想保住榮府一脈。榮府里,賈赦、賈政到底沒掰扯明白該怎麼辦,而賈雨村的意思是:拼著賈璉這個同知被擼下去,也不能把王熙鳳供出來……人家到底是王子騰的女兒,王子騰還奉旨出京巡邊,不能得罪啊。


  看著那兩個毫無定見,賈雨村只說了「王子騰」三個字,賈赦、賈政的激烈討論立時萎了,三個人就此達成一致。雨村回到府中決定了奏摺的內容:賈璉年輕不懂事,聽說表弟被打氣憤不已,又犯了偏聽偏信的毛病,於是寫了封帖子給宛平縣令。只看內容,其中並沒有干涉朝廷司法、藐視朝堂的意思。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都是薛蟠這個混賬飛揚跋扈慣了,居然敢在公堂外動手,辱罵朝廷命官,責任都是他的!賈雨村擱下筆,心裡暗暗讚許自己真是天縱之才,全篇壓根沒提齊王一個字,只說這場「紈絝子鬧公堂」的官司。


  賈雨村太高興了,他既表達了支持燕王「打擊齊王羽翼」的堅決,又闡明了自己「對齊王懷有善意」的態度。興高采烈的賈雨村喝著媳婦嬌杏送來的蓮子羹,完全忘記他自己在薛蟠愈發飛揚跋扈的道路上,是狠狠地添過磚加過瓦的,而薛家雖然就剩下兩個女人,卻也不是吃素的。


  齊王在紫宸殿前跪了大半日,將近日落的時候才聽到皇帝的旨意:回府反省。身後一幫人給齊王架起來送回王府,司徒彭祖總算還硬氣,行了禮才被隨從抬回車上。他舅舅老博陵侯早就帶著兒子等在了他的王府里,同時還有他母親顧德妃派來的女官大驚小怪。


  「四爺還頭一次受這麼大得罪呢!」女官倒先哭上了,司徒彭祖哭笑不得還得安慰她,說回宮不要嚇到母妃,好說歹說才把人給勸走。


  其實事發到現在,司徒彭祖都是懵的,他只知道自己被牽連了,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被牽連的。老博陵侯就是來告訴外甥,他叫人給坑了。原本康廷美只是寫信給董春雨,結果董春雨拿著這封信和康廷美的上書直接稟告了皇帝。


  偏偏當時忠順王司徒延也在皇帝身邊,就笑言:這同知賈璉,一向與四叔走得近,似乎很得看重,榮公的嫡孫嘛,四叔一向喜歡這種勛貴子弟。皇帝的臉色立變,這簡直是明示司徒彭祖拉幫結夥,拉攏勛貴,司徒彭祖就這麼倒霉了。


  這個情況,等到五月初十當晚,該知道人都知道了,當然包括林府四個人。


  賈琰與媳婦靠在床上,他的安祿山之爪蠢蠢欲動,最後還是落在黛玉肩膀上。黛玉原本不理他,可是看著他伸著手,舉起來又放下、放下又舉起,實在好笑,她還是轉過身,同意圖躲閃的賈琰臉對臉,成功將對方嚇一跳。


  「你怎麼突然回頭啊!」賈琰在昏暗的床帳里將手抽回來掩飾自己害羞,黛玉看著他色內厲荏的樣子,撲哧笑了。


  她笑道:「是我該問你啊,你為什麼把手拿走?怎麼了,快叫我瞧瞧。」說著湊過去看賈琰的臉色,之前表現的非常「流氓」的伯衡卻要縮回被子里,他的媳婦怎麼變成這樣了。兩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的鬧,最後以黛玉「強勢」按住賈伯衡而告終,賈琰反手摟住黛玉的腰。


  新婚夫妻甜蜜的摟在一起,過了端午還這樣,倒也不嫌熱。賈琰湊在黛玉耳邊:「咱們明兒還是回家吧。」


  黛玉小小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雖然床帳太暗,賈琰根本沒看見,她怪聲怪氣的說:「是誰和我說,回家裡像岳父岳母儘儘孝心,咱們多住些日子。橫豎對月沒有住滿,誰說的啊?」


  賈琰捂著臉,最後還是撲在媳婦身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我說的,都是我說的!可我……還是回家好。」輪到他翻來覆去,湊到黛玉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最後被拍了下腦袋,借著昏黃的光也能看出,黛玉的臉紅了。


  次日,林海上朝,賈琰去楚王府,賈雨村去向皇帝回報,朝中上下許多人的眼睛都在盯著賈時飛手中薄薄的幾張紙。皇帝當日解除了榮國府的禁閉,那麼他的態度,很多人也就猜到了。


  又過了幾日,等到大朝會那一天,如林海所料,端平皇帝對涉案的賈璉還是高舉輕放,只是說他作為榮國公嫡孫如此偏聽偏信有辱家門,但是念在往日他並無劣跡,判他杖五十、罰俸三年。然後,皇帝要御史台擬定章程,派官員開始進行全國稽查,整肅朝野上下的風氣!


  賈雨村很滿意,皇帝看不出滿不滿意,支持燕王的官員非常不滿意。如董春雨學士,不滿意之餘還有種遭到被判的感覺:賈雨村你個白眼狼!果然是腳踩兩條船的白眼狼!

  就在賈時飛沾沾自喜的時候,一個年輕御史站出來打了第一炮:「陛下,臣參奏賈化偏袒同知賈璉,且意圖殺人滅口。」不管賈雨村究竟說了些什麼,這個時候先扣帽子就對了。


  「陛下,端平二十三年賈化任金陵知府,當時本案之薛蟠因與人爭風吃醋而當街將人打死。」御史道:「如此駭人聽聞之事,賈化居然在薛蟠不在場的情況下,判了他無罪!陛下,賈化現在依舊是文過飾非,擾亂陛下的判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賈雨村當時就癱在地上,這破事他自己都快忘記了,要有十年了呀、十年了!再說你們怎麼知道的?

  林海站在前排,心中冷笑:當然是賈琰告訴楚王,司徒闊又轉告了御史中丞趙籍……當然了,這當中還有女眷的功勞:解禁第二日,賈敏帶著黛玉去榮府探望,「恰好」遇上薛家母女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兄長王子騰又不在京中,賈敏就將賈雨村負責此事、並且試圖將所有罪責都推到薛蟠身上的事情說了出來。


  黛玉又很是描述了一下賈雨村做官之後的種種劣跡,讓人髮指,前倨後恭、過河拆橋都不是第一回了。


  榮府不能交出王夫人和王熙鳳,只能教訓賈璉表示態度,但也不能毀了賈璉—畢竟是長房長孫。那麼,權衡之下,只好請薛蟠去死;


  薛家要救薛蟠,既然榮府是這個態度,她們就不能顧忌什麼公府聲望、宮中娘娘了。在與王子騰夫人短暫的會晤,母女倆入住王家之後,薛家的狀子送進了大理寺。


  需要注意,此刻的大理寺卿不是別人,正是孫高孫景凌!薛家狀告賈雨村:賈化意圖誇大薛蟠的罪名,殺人滅口,因為當年賈化幫助薛蟠掩飾過一樁案子,他怕薛蟠將事情說出來,乾脆一了百了!

  這一告,其實是將賈、薛兩家的遮羞布都撕了下來。但是,如果賈琰在朝上,大概和林海、楚縉等朝廷大佬、混朝堂混的精熟的老官僚們有同一個想法:這招壯士斷腕用的好。


  其實薛蟠的事,的確是他混賬,不過也可大可小。然而,誰讓他倒霉遇上康廷美、上頭又是董春雨,偏偏七拐八拐的和齊王扯上關係,被人借題發揮,判他個流放也不是不可能。如今不管誰給薛家出的這個主意,將事情越鬧越大,越鬧目標就從薛蟠轉移到了更有價值的人身上,比如賈雨村。


  看似很危險,實則是個好主意,因為朝廷大佬們根本不會關注薛蟠那樣一個混賬紈絝,如果不是因為牽連了兩王之爭,誰會多給他一個眼神?至於他與人爭風吃醋打死人命,老官僚們也都不在乎,每年大吳朝死的人多了,一條人命如果不能捅破天,簡直不值一哂。


  不過死了一個同樣紈絝、不著調公子哥兒罷了,這才是朝堂上大多數人的想法,看過卷宗、自詡板正君子的人,心裡說不定還想著:死得好,死了少個禍害。


  因為此事牽涉了朝廷大員,且追究起來,你賈雨村為什麼要幫薛蟠掩飾。哦,因為賈雨村大人起複是榮國府一手經辦的,而薛蟠是榮府二老爺的妻甥。


  這樣牽涉的可就廣了,畢竟薛蟠還是王子騰的親外甥呢,誰知道王子騰在這裡頭有沒有什麼戲份。


  端平皇帝環視一周,最後只讓賈雨村回傢具折自辯;又令刑部將金陵那樁案子上報刑部、大理寺存檔的文牘拿來,並著人傳喚楚王司徒闊,這件事就交給他辦了。


  首輔楚縉當時心裡就是一抖:燕王怕是真沒戲了。皇子們偶爾當個觀風使、替皇帝祭祀或者舉行典禮都不奇怪。但是這種直接和朝廷大員打交道的差事,皇帝在三庶人之後,已經多年不派皇子領實在差事了……難道,楚王這個奸妃之子,真的有東宮之份?皇帝要以愛立儲了嗎?

  這怎麼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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