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野餐並不是正式宴會, 大家可以不拘形跡自在談笑,陳璂暗道果然娶定城侯孫女娶得好,否則豈能與諸多達官顯貴同列一席,光憑這自己傳臚的身份, 肯定是不能夠。


  他妒忌的想到,反正同許直這樣扒著梁家不放、成婚了居然還住在梁家、賈琰這等為了娶侯門後裔、尚書女兒將沒出生的兒子都貢獻出去的攀附之人比起來, 自己被定城侯看重完全是憑藉才學!

  「喝酒無趣, 難得今日大家有緣相聚,不妨連詩如何?」西寧郡王金翊成笑道:「能作詩便自己作詩、不能作的,挑選一句應景古詩可、自罰一杯亦可。」


  眾人都道這個主意好,南安郡王太妃笑道:「我老了, 只做裁判,你們年輕人玩笑。這也不必拘於男女之別,只各自展才就好。」


  「正如伯母所言, 」西寧郡王道:「本王便厚臉皮先來一句,我於詩詞一道平平,便引用:勝日尋芳泗水濱。」這是朱子的春日首句, 眾人笑道,這個頭起的極好。


  陳璂在案幾之下握緊拳頭,發誓要好生展才,叫眾人嘆服!

  石光琳微笑飲酒, 與妻子臨平含笑對視, 羨煞鴛鴦;


  而賈琰自知水平如何, 只是低聲叫黛玉好生展才不必客氣, 就當替他出戰了。


  可惜,人生不如意之處十之八九,莫說賈琰,就是作詩上略強他一籌的陳白樓也灰溜溜的喝酒棄權,定城侯孫女更是早早被淘汰下去。最後,只有臨平夫妻、永安,孫妘以及黛玉四家一較高下,最後達成平手。


  賈琰在旁看的清楚,他媳婦留了一手,若是與永安、孫妘自不必如此,然而臨平郡主畢竟是齊王的女兒,還有石光琳在側,留一手為上。他為妻子而自豪得意,孫妘因為最年幼卻也表現不錯而備受讚譽「小孫姑娘家教甚好」云云。


  石光琳與臨平郡主的夫妻檔也頗受讚譽,總之祝福小夫妻的話不要錢的往外拋,石光琳還是那樣寵辱不驚的樣子,風度的確讓人心折。難怪臨平郡主看著他,眼神里含情脈脈。


  坐在一旁略有失望的陳璂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媳婦,心中又有些失意:岳家是純粹的武將,起家不過一代,女兒學識教養上與這些京中顯貴、名門世宦之族就要差一些。果然這世上沒有四角俱全的事情,唉,若是有一個溫柔體貼、又學識教養第一流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就好了。


  可憑什麼賈伯衡就能有個四角俱全的好媳婦呢,陳璂雖然心眼小,可是兩榜進士堂堂傳臚,作詩水平如何他當然知曉。賈琰的妻子是讓了一步,但是之前所做詩作真是文採風流,不愧是探花郎林公教養長大的,真是……讓人覺得世道不公!

  賓主盡歡、興盡而歸,陳白樓和妻子劉氏當然也是一副笑臉,轉身上車,劉氏的臉就放下了。她簡直懷疑陳璂是專門給她難堪的,明知道她對此道並不擅長,居然就在旁邊看著自己找句應景的詩都找不出來,人家咸陽郡主的郡馬都知道給媳婦丟紙團、幫媳婦做個弊!


  她不敢怨恨西寧郡王提出這個遊戲,只好恨丈夫不幫忙,殊不知陳璂也在煩她給自己丟人,這對夫妻倒是絕配。


  西寧郡王夫婦成婚數年,恩愛非常卻膝下無子,今次出來遊玩正是聽太醫的囑咐,夫妻倆既然沒有病,就只需疏散心情,說不定孩子緣分就到了。他們玩得高興,自然也要夫妻恩愛一番,希望得償所願。


  而南安郡王太妃卻盯上了長樂公主的次子梁寂,看看這小梁公子同自己的小女兒年齡相當,哎呀,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他們嚴家畢竟是異姓王,與皇室公主結親,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允許……得和兒子商量一下。


  其他的小年輕如梁宥、孫釗,自然是在咸陽郡主與孫鐘的監護下有節制的見面,而梁寂不聞見這這溝通感情的酸臭味,他想去賈琰的莊子上玩。卻被伯衡哥無情的拒絕,賈琰心道我新婚燕爾怎麼能讓你這個小蠟燭戳在眼前。


  這絕對不行,不過賈琰也約他最近一起在京郊行獵,近來除了教黛玉騎馬,賈琰還和她一起向莊子里的莊戶學習如何打獵:比如抓兔子。


  山上和莊子里常有莊戶,不好用弓箭,所以近處抓兔子都是有錘網、套索或者土法子—挖洞用誘餌。黛玉最初還覺得「君子遠庖廚」,後來賈琰與她說好小兔子先讓她養著,莊子里開始馴養兔子,又吃又玩還能送人,倒是有趣。


  書歸正傳,陳璂、劉氏夫妻倆自那日游宴作詩之後彼此彆扭了一陣子,這日陳璂又看著劉氏那一副帶死不活的臉,一氣之下午飯也不吃了跑到外頭,恨恨的決定下午返回城裡。而劉氏看見陳璂還敢給她臉色看,也氣得不行,卻不能發作。


  她們定城侯府,還是頭一回有傳臚做女婿……讀書人吶,純粹的文官啊!成婚的時候宮中淑妃有賞賜,且韓王妃親自參加婚禮。劉氏很明白自己這樁婚事的意義,是以有脾氣也不能對著陳璂發,只好拿下人出氣。一幫伺候不好的陪嫁奴僕都被罰跪了,其中一個人上了年紀實在受不得這份苦,哀告說自己有機密對太太說。


  畢竟是自己陪嫁,也是在定城侯府伺候幾年的奴僕,女兒還給劉氏做二等丫鬟。這個田家的就跪在劉氏腳下道:「不敢瞞太太。」將事情說了一遍。


  所謂「至親至疏是夫妻」,雖然劉氏同陳璂感情平平,但是陳璂這個人品性和野心,劉氏也摸著了邊。她知道陳璂對排在他前面的進士都是不服氣的。如今陳璂在翰林院觀政,偶爾也會抱怨,憑什麼狀元、榜眼甚至賈伯衡那個探花都陰差陽錯的有了實職嗎,他卻還是光桿一個。


  陳璂回來的時候,原本想讓劉氏收拾一下,他們立刻回城,卻被妻子告知了一個消息:賈琰身邊的那個叫阿原的小子,是戲班子逃走的逃奴!田家的說法是:田氏子原,自幼頑劣,父母去世之後不好好守喪,出去玩樂,敗壞家財,最後將自己淪落戲班。


  按照時下風氣,若是進了戲班子,族譜都要把人清出去的、更加不能入祖墳了!而且子子孫孫都在伶籍,祖上的姓氏、父母給取的本名都不被允許使用,自從藝始,只能用花名。歷朝歷代無不以孝治天下,所以,伶人是賤籍、而賤籍不算人,物品罷了。


  如今,賈琰身邊居然有這樣的人,他若是買的,那就是這個人不學好,年紀輕輕無人教導居然買戲子;如果是收容逃奴戲子,還放在身邊伺候,那更是自甘墮落!按照大吳律法,發現逃奴應該送歸原主。


  劉氏只想讓陳璂開心,而陳璂想的則更多:賈琰是楚王友、錄事參軍,楚王這一二年很得皇帝青眼、而自己的岳家有十皇子寧王,寧王年幼,上頭兄長倒下一個是一個……妙啊!陳璂躊躇滿志,就讓賈伯衡成為自己立下從龍之功的第一塊踏腳石吧!

  只是此事要如何操作才能讓寧王、定城侯府和自己得到最大利益,還需要從長計議。


  陳璂還在做大夢,賈琰卻盯著跪在腳下的阿原,阿原渾身發抖哭道:「大爺,我該如何!」


  當日不僅是劉氏身邊的婆子田家的認出了阿原,阿原也認出了那婆子,正是賣自己進戲班子的親嬸嬸!那夫妻的音容樣貌,田子原致死不會忘,做夢都在食肉寢皮!他怕對方認出自己,連忙跑來找賈琰求救。


  「要不然,小的先回揚州?或者您讓我走的更遠些,避上一陣子。」阿原六神無主,噩夢又一次襲來。黛玉坐在上首還有些發懵,到底是什麼事情?

  賈琰就將當年如何遇見阿原、如何得知他的身世,如何請舅父幫忙給他更改了姓名籍貫落戶賈琰這裡的事情都說了。聽的黛玉也義憤填膺:「何等狼心狗肺的叔嬸!阿原不必害怕!」黛玉一向是護著自己身邊人的,對丫鬟們如此,對在賈琰身邊多年、細心忠誠的阿原也不會虧待。


  「如今對方究竟認沒認出你還不知道。」黛玉笑道:「縱然認出來,他們想做什麼,總要一二三找到證人、證物來確認你的身份,否則就是污衊朝廷命官。只要是長了腦子的人,萬萬不會輕舉妄動。伯衡不是說,阿原身份俱全嗎?那還怕什麼。」


  「何況,」黛玉接著說:「一晃十多年了。誰敢說阿原就是那個田子原!只憑兩張嘴就要告官,這是講笑話了。」


  賈琰點頭:「不錯,阿原先回去,不必如此驚詫。你若是現在離開,對方真有心反倒確認咱們心虛,不要緊,你先去吧。」


  阿原拭淚放心離去,賈琰這才道:「妹妹……如果他們認出來,也的確有圖謀呢。據阿原說,他那個嬸娘,如今在陳家當差。陳璂的媳婦可是定城侯府的姑娘,是寧王表親。」


  黛玉斂容:「若是如此,只看伯衡如何權衡,若是擔憂,就等回城之後找個名義將阿原打發回揚州或姑蘇。若是以靜制動,我們不妨來個請君入甕,他們若算計我們,安知咱們不能利用而反制呢?」


  「不如虎穴、焉得虎子。」他們異口同聲。賈琰撫掌大笑,是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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