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年前的那段時間,京中各處要緊的親戚朋友賈琰都拜見過了,也都知道他要開始準備會試,因此過年的時候賈琰也沒有出門。每日只在日新院里讀書,間或與黛玉談詩論文,或是聽舅舅林海給他們上點小課,了解一下如今朝廷的情勢。
每隔幾天,他又會去梁府,梁緒同許直這對翁婿一起給他批改文章,布置題目。能得這些人的指點教導,賈琰對會試信心十足,考中貢士在再沒問題的。
現在畢竟是新年,人人都在走親訪友,這一日林海同賈敏在家中會客,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人,黛玉和賈琰出去見了一面打個招呼,就跑回日新院圍坐在火爐旁吃栗子躲清閑。
「聽說正月十五的燈會很熱鬧呢!」黛玉慢慢地剝掉栗子皮,仔細品嘗栗子清甜細糯的口感,「可惜我一次都沒有去過。」
賈琰就不那麼小心,他乾脆用小鉗子撕開栗子皮,然後把完整好看的都放在黛玉的盤子里,「舅舅舅母沒帶你去過燈會?正月十五,不拘士庶都可以出去逛嘛。」
黛玉小小地嘆口氣:「過去我自己太弱,母親也不敢帶我出門到處走。回京之後,每年這個時候爹都忙著,只有我與娘兩個人出去又覺得不安心似的,那個時候人多不說,且每年都有丟孩子的事兒。所以……」
哦,賈琰明白了,那是挺危險的。過去在揚州,每到正月十五,知府衙門都得令人各處發布告示,帶著孩子出門的勿要走神,千萬看好孩子,且倘若發現有人拐賣的,要立時報官。
做到這樣,仍然有人家在這天不小心丟了孩子,人擠人的,的確不太讓人放心。
可是賈琰見不得黛玉憧憬又遺憾的樣子,他笑說:「嗯,不知道妹妹是想出門瞧瞧燈會集市到底什麼樣?還是想看人多熱鬧呢?」
「有人才有熱鬧啊,可是若全是人,只看人反倒不好玩了。」黛玉看著賈琰:「哥哥想說什麼?」
雖然是天下士庶同樂,可是正月十五之前,燈會就布置的差不多,常有達官顯貴的家人在十五那日之前出來看燈。這都是許直告訴賈琰的,許正行就說梁家打算正月十二、三的時候帶著女眷瞧個熱鬧,等到十五正日子,在家聽聲就是了。
賈伯衡眼睛一轉,悄聲問道:「妹妹若是能找幾身小子的衣裳換了,過幾日我帶妹妹出去,可好?」
「行嗎?」黛玉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賈琰,賈伯衡故作老成的清清嗓子:「咳咳,我去請長輩允准就是了。」
這種事情肯定要帶著人跟著出門,那就必須和長輩說好,黛玉其實沒報多大希望。她只是高興,賈琰能答應她,而且答應了就真的會去做,這實在是讓小女孩的心很安穩:哥哥還是個靠得住的人呢!
沒想到,賈琰真的求了下來,林海許他下午的時候帶著男裝的黛玉出門走走,不過說好了「傍晚天黑之前一樣要回府。」
黛玉太驚喜了,她長這麼大頭一回這樣出門,不去廟裡、道觀里,只是出門玩耍。只是她一向小心,又擔心出去被人看出來,格外注意穿的不打眼。不過要讓賈琰來說,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衣裳被黛玉穿上,也只能說布衣釵裙不掩國色。
不過幸好現在是冬日,頭上得帶著帽子,便是叫人看見只當是哪家小公子長得好罷了。
黛玉沒學過騎馬,她帶著兩個丫頭:坐在車上,賈琰騎著馬跟在旁邊,間或彎下腰說上幾句話。兩個人午後離家,沈孝、阿原、長生帶著林府的護衛隨侍在側,賈琰囑咐他們只說是表少爺們出行就是了。
「哥哥,那邊就是鋪子嗎?」黛玉興緻勃勃地指著街道兩邊的鋪子:「和揚州的鋪子不太一樣,並不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怎麼都掩著門,因為天冷嗎?」
賈琰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哦,那是因為店裡常有些達官顯貴家的女眷過來,所以不會大開店門,什麼客人都接待。」
路上還有積雪,車馬行走其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賈琰笑道:「咱們先去集市那邊走走,然後順著集市去朱雀大街那邊,那裡都是各種各樣的鋪子和飯館酒樓。傍晚我們可以在那裡用晚飯,然後回家。」
「都聽表哥的!」黛玉故意壓低聲音笑說:「小弟只管安樂便是。」
二人相視而笑,一路往集市走去,其實集市沒什麼好逛的。他們這樣的純屬閑逛,也就是買些帶著野趣的小玩意回去,家裡又只有他們倆個算是孩子,諸如那根雕、竹筒做的擺設,也就是給長輩們隨意把玩而已。
不過黛玉還是買了一堆,恨不能將各式各樣的小玩意都買上一樣,看得賈琰目瞪口呆,最後勸道:「表、呃,弟弟,這個,不必買這麼多,以後也不是不能出來了。說不定以後有更好的玩意呢。」才算是略微阻擋了一下黛玉的購物想法。
買了兩大包的東西,才花了不到六兩銀子,其中的大頭還是賈琰在書攤上翻到了一套保留挺好的畫譜花出去的。
「外頭的東西居然這麼便宜,」黛玉簡直不敢置信:「果然只呆在家裡,什麼都不知道,被人哄了都不知道。」她低聲同賈琰說道。
賈琰樂了:「我也是在自己當家做主之後才知道的,不能只信一個人,除非他真的特別忠心、只對你忠心。人皆有私慾,這也不是什麼該被指責的事情,只是我們作為主人,要因勢利導。給大家都留個顏面,不要弄得不可收拾才好。」
黛玉聽他說完,好一會才笑道:「照哥哥這麼說,倘若毫無節制的放縱什麼人,就只有一個解釋:欲擒故縱。」
說是欲擒故縱,她含笑看著賈琰,賈伯衡當然明白黛玉的意思,那種所謂的欲擒故縱,其實就是有意為之,必有圖謀。
倘若兩個人總能說到一起去,自然就愈發喜歡和對方說話談天,如果總說不到一起,感情淡薄也是一定的。不止夫妻,朋友也是如此。
集市很快就逛完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逛集市就是看個新鮮。真正靠集市過日子的,要麼是趕集賣東西,要麼趕集買東西。
賈琰帶著黛玉從集市離開,直接往朱雀大街去,整條街上開門的店鋪不少,黛玉指著名為「好古」的鋪子道:「表哥,我們去那走走吧。」
「哦,」賈琰看了一眼:「那是家古董店,正好,與你倒也相宜。」
卻不想他們這一行人連車帶馬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賈琰皺眉問:「怎麼,貴店不開業?」
裡面出來一個形容風流的年輕公子,語氣非常不客氣:「去去去,小孩子那邊玩去,這裡不許外人進來!」
車裡的黛玉也微微蹙眉:「表哥,我們走吧。」那人語氣如此蠻橫,況且裡面不知道還有多少人,估計也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子弟。賈琰今年就要會試了,黛玉不欲他同這等人起不必要的衝突。
賈琰也是這麼想的,他勒馬盯著這人一眼,轉身要走。然而他有息事寧人之心,別人可未必這麼想,這人啐了一口,上來就要強奪賈琰的韁繩:「小子大膽,你那什麼眼神,居然敢這麼瞧著我!」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賈琰再周全穩重也還不到二十歲,如今這麼被人啐罵,還是當著黛玉的面,當即臉漲得通紅。後面家中護衛已經涌了上來,阿原將賈琰的馬往後帶,賈琰握著拳頭翻身下馬,黛玉在後面擔心道:「表哥不要衝動!」
就在這時,隔壁鋪子里出來一個人,應該同賈琰年紀相仿,眼角處、太陽穴附近帶著一塊挺顯眼的疤痕,此人語調肅然:「何人喧嘩!」
「石光珠!」那個年輕公子大喊:「你快攔著這群刁民!」
被稱呼石光珠的年輕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道是誰,原來是你。石光琥,你也該規矩一些,好歹也是個大家公子。」
這兩個人認識!賈琰一聽,一名光珠、一名光琥,八成還是兄弟。他來不及多想,這廂石光琥已經道:「你也配教訓我?你是個什麼東西,克父克母、沒人養的玩意!」
石光珠還沒說什麼,賈琰暴怒,這倒像是罵他。他喊著:「你才是沒家教的東西!」衝過去就是一拳,隨即揮起鞭子就要抽這個小王八蛋,而那邊的家奴也沖了過來。
賈琰預備著豁出去大打一場,卻被人按住往後拽,是阿原,他低聲道:「大爺快看,那是不是季寬公子。」賈琰定睛一看,果然是許久未見的季寬,季寬嘴邊掛著一抹冷笑,站在石光珠身後。
石光珠側身讓開,低頭道:「七爺。」
季寬扯扯嘴角:「來人,將這個不知所謂的東西給我綁了,扔到繕國公府門口去!盡忠,你跟著去,當面告訴繕國公,為什麼綁了他的好孫子!」
名喚盡忠的男人大概二十多歲,他欠欠身,聲音有些陰柔:「請七爺放心。」說罷一夥勁裝護衛就涌過去,將石光琥同他帶著的家奴全數捆了起來,連嘴都堵住了帶走。
賈琰現在知道了,這個季寬絕對來歷不凡,而他馬上又想到自己乃是今科會試考生,與權貴扯上關係未必是好事。他沖著季寬拱手,想寒暄幾句就跑,可是裡面又出來一個張嘴就是脂粉氣的老男人:「七爺,老爺太太叫七爺帶著這位公子一道進去。」
季寬低聲應是,他打量賈琰幾眼,笑道:「伯衡小弟還真是……哈哈,快請吧。」
賈琰遲疑,看著車裡的黛玉,季寬看見黛玉眼前一亮:「這是?」
「哦,這是在下遠房表弟。」賈琰趕緊擋在車前:「比我小著好幾歲,還不懂事呢。頭次來京里,小孩子貪玩,非纏著我出來走走。」
季寬啞然:「男孩子啊?」他咂咂舌,又看了一眼,最後搖頭自帶著賈琰走了。
賈琰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季寬這個意思大概是「我不是斷袖」吧……總算不必讓他同黛玉打照面,這才是最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