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賈琰看著映紅半邊天的火光,整個人傻傻的愣在原地,許直上來將他往後拉,他死死地專註對方的手:「正行兄,難道我真的佔了誰的,唔!」


  話未說完,許直堵住了他的嘴將人拖到馬車上:「聽著!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這種話你都不能再提,知道么,這事要麼天災、要麼人禍,與你絕無干係,絕對不要再提起!」


  賈琰頭一回看見許直那張總是笑眯眯的臉上有這樣難看的表情,他深呼吸幾次:「多謝正行兄,我明白了……對了,應祥呢?」


  許直也不知道,一問之下,阿原才道:「孫公子比二位早出來,但是臉色不好,好像是最後一場的時候身子不適。孫家管事已經將他送回去咱們家了,陶大叔又叫人去請了大夫。」


  賈琰最後看了一眼燒火的貢院,罷了,卷子燒不燒的,現在去想也沒用了。馬車越過了圍在貢院,惶惶不安的秀才們,離開了這裡。


  端平二十三年,金陵貢院在最後一場考試之後,突然大火,雖然救火及時、處置得當,並未有人員傷亡,可是試卷燒毀大半。士子們留在金陵遲遲不去,等待著朝廷的處置措施。


  林海是在八月十九收到了金陵傳來的消息,家人深夜報:貢院大火!

  「老爺,這會怎麼樣呢?」賈敏心中不安。


  林海在卧房裡走了幾圈才道:「貢院里那個樣,著火並非是開天闢地,就連本朝高祖皇帝的時候,貢院也著過火。失火不要緊,按照前例,朝廷會在下個月讓秀才們補考,而且這種情況,錄上舉人還會略多一些。」


  賈敏卻道:「原來我當那瘋和尚胡說的,現在……要不我再去棲靈寺燒香,要不然請修泉大師想個法子?」


  「夫人,」林海摟著妻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阿琰前頭考的順利,說不定這次遭些小厄,日後會試、殿試更加順利呢。」


  可是賈敏卻沒讓他勸好,翻來覆去之後,她還是決定約上孫家弟妹,一道再去燒香。八月二十賈琰、孫鐘的信都送到了,俱言無事,他們出場之後才發現起火。林家、孫家這才安心。


  八月末朝廷又下旨:九月初九開始,金陵鄉試重考,除第一場外題目不變。士子們這才鬆口氣,安心準備應考不提。


  揚州的家人們都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安心等著他們歸家,卻萬萬沒想到九月二十六日,只有兩個年輕人返回揚州,且孫鍾和孫家管事都是躺著回來的。


  揚州知府衙門的後院亂鬨哄的,趙氏用帕子擦著眼淚,一邊問道:「大夫,這孩子可還好?」


  白鬍子的老大夫慢慢悠悠說:「尚好尚好,令公子病的雖重,所幸延醫問葯及時啊。」


  床上的孫鍾虛弱笑道:「娘,都說了不要緊的,伯衡看見我被差役架出去就趕緊跟了出來。多虧他了,唉,累的他沒考完試。」


  趙氏這才知道怎麼回事,急道:「還請大夫幫這孩子開幾服藥調養一下。」說著幫孫鍾掖掖被角,來到了前廳。


  孫高正與賈琰說話,趙氏進來的時候,賈琰連忙起身行禮,卻被趙氏趕緊拉住。趙氏看著他,就要拜道:「好孩子,你實在是救了鍾兒一命!」


  賈琰連忙避開:「嬸嬸千萬不要這樣,賈琰受不起。」


  孫高奇道:「你這是做什麼?」他還不清楚情況,就聽趙氏落淚將賈琰看見孫鐘被人拖走之後,放棄考試跟出來照料的事情說了。


  「世侄啊!」孫高眼圈都紅了:「阿鍾交了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他修來的福氣!」


  賈琰連道不敢:「我與應祥都在地字型大小房,第二場末尾的時候,看見了應祥無知無覺的被人帶走,自然要過問。否則還能對得起我與應祥這兩年的交情么,師叔、嬸嬸,還請萬勿如此。論起來,倒是正行兄更辛苦,他出了考場就知道應祥和貴府管事都病了,我顧不上的事情,來往迎送,都是他代為出面的。」


  「對了,正行呢?」孫高這才發現許直沒有回來:「他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


  賈琰道:「應祥好了些,執意要回來,以免二老不放心。因著管事病了,不能沒有做主的人,我就同他一起回來,輕車簡從。正行兄留下收拾,然後趕上來。」


  孫高握著賈琰的手連連嘆息,趙氏也是再三感謝,還有留他吃飯,賈琰卻道:「長輩關愛,侄兒心領了,如今應祥已平安到家,我也得回去拜見舅舅舅母,以免他們擔心。」


  「也罷,」孫高這才鬆開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擇日,我與你嬸嬸一道過府。」趙氏依依不捨的將賈琰送走了。


  賈琰這才脫身帶著阿原先回家,長生與陶厚都被他留下幫著許直,回家換了衣服,他在浴桶里就睡著了。要不是阿原發現,險些滑到桶里嗆水,賈琰出來裹著袍子就靠在榻上睡著了。還是阿原同韓馮氏商量著,他們先去林府報個信。


  林海聽到阿原過來稟報也是一愣,不是說無事的么,怎麼就變成了孫鍾因病退出、賈琰也跟著半道離開考場了?

  賈琰一直睡到了次日辰時,懶洋洋的在院子里活動活動身子,吃了早餐才去見了舅舅。


  林海同賈敏都在正房,連黛玉也在隔間擔心的等著,擔心賈琰也病了什麼的。


  賈琰進來向舅舅舅母問安,又將事情講述一遍,又道:「八月考完試的時候,應祥就不太舒服,當時想著不耽擱重考,就也沒當回事。九月出場的時候,應祥就有些不舒服,外甥後來才知道,我們九月進去考試當天,孫家管事也躺倒了,和應祥一個病:攪腸痧。」


  如此這般,聽的林海賈敏連連嘆息,賈敏看著賈琰的眼神全是慈愛和欣賞:「你做得對,讀書也好,將來為官也罷,根子都在做人上頭。這才是立身之本,你這樣才是至誠君子之舉。」


  林海也道:「這也算不負你們相交一場。立身世上,對待友人,自然是以誠為本,今日你能為了友人做到如此,他日你的友人也必不負你!」


  賈琰:「外甥受教。」


  林海笑著讓他坐下:「這倒不要緊,左右你還小,便是在等三年又如何。」在林海看來,且不論賈琰同孫鐘好歹算是梁鴻廣門下徒孫,就是沖著長輩之間的關係、賈琰與孫鐘的交往,換成林海自己也會這麼做。


  室內氣氛其樂融融,全然沒有因為賈琰放棄考試而有什麼不快,連黛玉都出來問「考試有什麼新奇事」,賈琰就給她講起了秀才們碰在一起的一些趣事。


  他們說話不久,賈琰突然想起一樁事,就對林海同賈敏說道:「舅舅舅母,還記得雨村先生吧?」


  二人自然點頭,賈敏還道:「我記得他好像是去金陵做知府了。」黛玉也盯著賈琰看,等他的下文。


  賈琰就道:「外甥在大夫給應祥治病的時候聽了個熱鬧。賈雨村在金陵判了個案子,事主是金陵鄉紳馮氏,犯人是紫薇舍人薛家之後,而賈雨村公然縱放了薛家公子。此事,市井頗有物議,不過大夫也念叨了兩句什麼護官符。」


  「護官符啊。」林海看看賈敏,又看著外甥:「賈王史薛,四大家。四家的根基都在金陵,賈雨村這麼判想的怕是京中榮府提攜之恩。唉。」他搖搖頭,賈敏面無表情,她能說什麼呢?


  黛玉使個眼色給賈琰,賈琰乾脆換話題,又和黛玉提起了科考的題目云云,還笑道妹妹不妨一試。


  數日之後,許直也帶人從金陵回來,忙亂一陣。寒衣節之後第二日,孫高夫婦帶著三個孩子來到了賈琰家中,之前派人送了帖子,且邀請林氏夫婦一同前來。


  實話說,賈琰很不適應孫家嬸嬸將他誇的天上有地下無,還是在大家面前,彷彿自己變成了天底下的頭一號君子。賈琰臉都笑的僵了,黛玉在一旁看得直笑,偷偷給他做手勢讓他堅持一會。


  孫鍾心裡對賈琰、許直充滿了感激,他家管事病了,後來裡外的事情都是許直操持。而賈琰更不用說,若不是賈琰當機立斷,帶著他離場回家,他自己還想硬扛著,不知道會出多大的亂子。


  經過此事,他們三個人才算是從「挂名的梁門師兄弟」,從長輩們的交情變成了自己的交情。不管對誰來說,都算是因禍得福,畢竟試可以再考,知己好友卻難得。


  待到桂花滿樹的時候,桂榜發下,許直不負眾望一舉奪得金陵鄉試解元!

  賈琰、孫鍾都為他高興,家中又是一場熱鬧,說起來都道福無雙至,今年偏偏雙喜臨門。就在新年之前,京中來人傳旨,皇帝擢升林海回京,就任戶部侍郎!


  至此,揚州上下官員開始登門拜訪林海,務必要在林海交接入京之前,同他聯絡關係。但是林海顧不得他們,他頭疼的乃是賈琰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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