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孫景凌就道:「的確先不急,咱們這樣的人家也沒有早早為孩子訂婚的,不說非得舉業有成,也要孩子更大一些,為了不耽誤孩子嘛。再說林師兄夫婦膝下只有侄女一個女兒,真正的掌上明珠,也未必樂意早早就籌劃著出嫁。」


  「聽老爺的,等到鍾兒一路順利的考上了進士,提起來底氣也更足些。」


  趙氏知道丈夫說的對,大家子里的確不搞什麼指腹為婚又或者早早為孩子訂下婚事:一是怕准婆家萬一出什麼事,豈不是害了孩子;二來也是擔心小孩子嬌弱,養不活。到時候不管是男方還是女方都會尷尬,誰樂意自家孩子莫名其妙的就沒了未婚夫/妻。


  賈琰的冠禮在端午節之前選定了日子,他如預想般的順利過了府試,許直依舊是第一名,孫鍾第三、他是第七。林海在府試結果出來之後,就開始與賈敏選日子為外甥辦冠禮,提早加冠也不必那麼麻煩。早在賈攽去世,孝期結束,賈琰的裝束就換成了大人樣子。


  如今最重要的只是取字而已,取字了,就意味著師長們覺得賈琰有資格如成年人一樣出門交際了。冠禮自然再賈琰家中舉行,知府孫高等盡皆出席。冠禮的正賓,正式為賈琰加冠的自然是林海,為他加冠以後,林海便道:「琰者圭也。圭者大臣禮器也,又指度衡之物。爾為家中長子,字為伯衡。」


  賈琰恭敬行禮:「謝賜字,甥表字伯衡。」


  自今日起,賈琰就是真正的大人了……當然了沒成家之前,以及結合他這個實際年齡—十三歲,這個成年還是要打個折扣的。只是他出門可以得到對待一家之主的接待,在面對同科之時,也會更有底氣。


  賈琰現在只需要準備次年的院試就行了,四月院試,一切順利,八月又是鄉試。明年正式科舉正年,連著兩場,賈琰希望一切順利。


  許直的老家在鄂地,他原本是住在客棧的,可是府試之後,賈琰就邀請他住到自己家來。這樣兩個人討論功課也方便些,而且邀請孫家兄弟過來也方便,四個人湊在一起,寫詩作文。


  不過孫釗還小,在家中念書的時間更多些,平時只有賈琰、許直、孫鍾,且因為林海與孫景凌的關係,孫鍾偶爾也住在賈琰家裡,也方便他向許直、林海請教學問。


  孫鐘沒有佩服過誰,他平素心直口快,就如那日接上那句柏梁詩一樣,想說就說。倘若他瞧不上何人的學問人品,他也會說。


  可是他如今是真的佩服許直。許直博聞強識,更了不起的是許直的品行—並不恃才傲物,真正的心性平和,又不乏銳利之言。而對於賈琰,其實孫鍾最初還有點心情複雜,他父親曾說他的少年老成是給人看的,孫鍾當時還不服氣。


  可是如今與賈琰交往愈深,孫鍾越覺得父親說的是對的,自己的老成是裝的,讓人說一句:穩重可靠。但是實際辦事,反正孫鍾可不覺得自己能當好一個家。


  他的這番感想是有緣由的。


  賈琰冠禮之後,韓馮氏終於找了個機會將自家男人那些話告訴了奶兒子。當然了,她說的是「家中人等怕是有想頭。」賈琰沒想到自己不過用個阿原就引來這一通抱怨,他皺著眉,坐在書房想了半晌,最後去了林府。


  「舅舅,外甥想將金陵的產業盡數脫手,在姑蘇置下產業。」開場白讓林海一挑眉,這是出了什麼事?


  賈琰自己就說了,金陵畢竟離著遠些,他派人過去也未必照顧到。而且莊子上的人,主家離著遠了,家中人又少,難免良莠不齊,他就想連莊子帶人都轉讓出去,省著以後麻煩。收拾起來就不好看了。因而,想請老沈管家幫忙介紹一個揚州的中人,看看能不能從這裡就將莊子轉手。


  這個想法算是周全,林海心中稱是,嘴上卻道:「你想的不算錯,不過,如今你還是專心舉業為上。至於金陵的莊子,就照你說的,讓沈全去看看罷。」


  卻沒想到,這個消息就帶來了一場小小的麻煩,金陵的庄頭借著送端午節禮的時候,在賈琰面前嚎啕大哭。嘴裡還帶著他的父母,意思是當年老爺太太都用他們,大爺怎麼能不用了呢!大爺是要為官做宰的孝子啊!


  賈琰原想從這些人里抽出一些人來用,畢竟是家裡的舊人了,也更順手些。奈何居然上來就拿著過世的老爺太太壓他低頭,話里話外居然還帶著些威脅,這讓賈琰一陣反感。恰巧孫鍾過來找許直,就目睹了一場「賈伯衡發落下人,小童生毫不留情」。


  孫鍾捫心自問自己能不能做到乾脆利落的處置,答案是,他做不到。畢竟父母還在,慣性的依賴是變不了的。賈琰發落下人的時候,那些老莊頭才知道後悔,哭求不已。可是賈琰的眼神一直很平靜,他甚至讓家中所有的下人都來到了中庭。


  「我知道你們都是在家中伺候幾代的人了。」賈琰坐在椅子上,語氣平靜:「所以有什麼不順你們心意的地方,自然可以上來就勸我『要想想老爺太太』不聽就是我不孝,呵呵。」


  底下的家僕男左女右分列而立,都在看他。如今的賈琰可不是被他們一看就有些六神無主的賈琰了,他繼續說:「世間五倫,天地君親師,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還得聽家奴的教訓。」


  「假若在家中勤勤懇懇也就罷了,而今我才想處置產業,你們就敢鬧事。他日要是不順你們的心思,是不是還要弒主啊!」賈琰騰地站起來:「不要以為我心慈手軟,要麼大家都好,我樂得心善。可若是奴大欺主,本朝如何處置這些人你們知道么?阿原!」


  阿原上前一步,朗聲道:「我大吳自有律法,家奴欺主以悖逆論處,送官首判枷號,然後流放邊地為奴!家主若是處置欺主家奴,情況屬實,手刃之後繳納兩匹布即可!」底下眾人無不瑟瑟發抖,韓常第一個跪下來:請大爺處置了欺主的奴才!


  賈琰下令:「將這些人的嘴堵了,寫好了供狀叫他們畫押!然後將領頭幾個送往揚州知府處,陶大叔親自押送,我放心些。」方才他說話的時候,陶厚可是一直站在他身旁握著棍子,之前庄頭們還想撲上來抓賈琰的衣服,都被陶厚給打了下去。


  站在園子側角看了個全場的孫鍾低聲道:「本朝倘若家主殺奴,有人首告也是罪過,怎麼伯衡這麼說。」


  許直笑的憨態可掬:「亂世用重典,事急從權,伯衡嚇唬他們的。殺雞儆猴倒不新鮮,只是難為他做的這麼乾脆利落。」他欣賞這樣的人,賈伯衡平時話不多,怎麼看都是個脾氣特別好的小兄弟,真的動起手來卻是力道十足。


  這才叫妙人。


  「伯衡好手段,處理家政真是乾脆。」許直笑道:「愚兄還想萬一有人鬧事,打算上前幫忙的。」


  賈琰笑著讓二人坐下:「到讓二位兄長看了笑話,應祥兄喝茶。」


  孫鍾因為考童生比較早,他也早已有字,說是當年他出生的時候正趕上寺廟敲鐘的鐘聲,他的祖父認為他應鐘而生,必有吉祥。因此,孫鍾字應祥。


  「伯衡放心,這等欺主惡奴揚州府必定嚴懲!」孫鍾說道,賈琰笑著拱手謝過他的好意。


  三個人如今常常如此,一道讀書,而後一同出去走走。


  這日賈琰處理了家裡這些事情,心中有些煩悶,也不想讀書。三人就乾脆去了揚州棲靈寺,棲靈寺始建於隋朝,距今已經有八百多年了。寺中多有歷代文人墨客留下的石碑法帖,亦有前朝古迹:如隋代始建的棲靈塔、宋代的平山堂等等。


  說來也是有趣,三個人中只有孫鍾對書法一道特別有心得,賈琰是專門寫顏體,圖個名聲好聽,而許直考試寫顏體,私人帖子書信喜歡寫右軍行書。所以,孫鍾專心致志的看著碑林上的筆跡,賈琰同許直只是偶爾品評而已。


  「三位也是來這裡看碑林的?」一個少年的聲音驀然出現,還是變聲期的少年音。


  三個人一起回頭,看的那人一笑,許直就道:「我等是來看碑林的,不知這位公子貴姓?」


  來人大約十六、七歲的年紀,身形比起同齡人是很高大的,相貌英俊、眼神炯炯、長眉入鬢。聽見許直問他姓名,他有些害羞似的笑道:「姓季名寬,各位稱呼我季公子便可,不知三位如何稱呼。」


  前面說過,許直博學多才、心性也好,遊歷許久也算很有閱歷。可是他讀書以來一直是順風順水,又得梁緒青眼有加,有些事情上難免遲鈍;而孫鍾更不必說,長房長孫,穩重倒是夠穩重了,可是有些事情想的不夠多。


  唯有賈琰,父母雙亡,險些家道中落,家產不存,他會注意到一些真正的讀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比如現在,賈琰就覺得這位季寬公子很有意思。一般人被問「貴姓」,都會客氣一句「免貴姓什麼」,季寬全無這種客套。何況,誰會張嘴就讓對方稱呼自己公子……而且他直接就問自己三人如何稱呼,雖然話很平常,卻莫名的有些居高臨下之感。


  許直年紀最長,他站出來為三人介紹,賈琰只是笑笑沒有說話。他想起了上午自己處置家奴,聽到一點消息就動起來的人,那不叫機敏,那是輕狂。不管什麼事情,都要確認一下再去做,而攀附也是有風險的。賈琰就站在一旁,聽著他們討論碑林,並不多言。


  所幸他平時也是如此,大家都習慣了,唯獨這個季寬突然問他:「賈公子覺得,這平山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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