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多虧了賈敏提到請賈雨村陪同,這一向與孫高見面也好、與賈氏十二房族人打交道也罷,都多賴他前科進士的身份。到處為人所尊重不說,連孫景凌在與他見面之後,都連連對著夫人感嘆如海兄好眼光。


  學問紮實、不拘謹、心性豁達,又熟知庶務,這樣的人物請來做師傅,足見林海對女兒真是下了大功夫的。


  趙氏卻不太以為然,她雖然也教導幼女讀書,卻只是想著女兒不做睜眼瞎便好了,她道:「林鹽政與夫人膝下無子,自然功夫都用在了女兒身上,可是將來女兒能為他光宗耀祖不成!還是一場空。」


  孫高看著妻子,動動嘴想說什麼,看著身邊的丫鬟卻又沒說出來。等到晚間只有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的功夫,孫景凌才道:「夫人,白日里你說林師兄為女請師傅那句話說錯了。」有道是堂前教子、枕邊教妻,他也要為妻子留□□面。


  趙氏不解,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她覺得自己說的挺在理的。又不是刻薄了誰,只是說了個事實嘛。


  孫景凌沒有生氣,這麼多年他早就習慣了,他這個妻子打理家務、出外應酬哪裡都過得去,但是究其內里還是不足。趙氏是孫景凌之父舊友之女,兩家通家之好才為孩子們早早定下姻緣。


  可是趙氏家族只是普通鄉紳人家,孫景凌當年在梁鴻廣老首輔手上得中二甲第五名,當時恩師可是想將孫女嫁給他的。孫景凌雖然接受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但是心中不是沒有遺憾,因為在很多問題上,他的妻子認識不足。


  「你想過沒有,如海師兄一切順利的話,早晚會被調回京中。」孫景凌心中嘆氣,為妻子分說:「今上同老師感情甚深,林師兄又是當年的探花,名動一時。從翰林院出來就做了御史,後來因為在戶部習學的好,才被放了鹽政。」


  趙氏翻身瞧著丈夫,疑惑道:「所以呢?」


  「……所以,將來師兄早晚會入主戶部。」孫景凌道:「然後入閣做計相。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林家祖上是列侯,開國的功臣。有沒有兒子,都不會妨礙林家姑娘的姻緣前程。」


  趙氏卻道:「那老爺你還是那梁首輔的入室弟子呢!將來老爺的前程豈不是更好。」


  孫景凌覺得有點累,可是自己的老婆,該說通的事情必要說通,要不然耽誤事,別問他怎麼知道的。


  「你先聽我說完,林家姑娘將來前程好,那麼她要操心的就絕不是丈夫養了幾個小妾、有沒有外室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像這樣的女子,將來要操心的是如何輔佐丈夫、如何來往應酬、甚至是如何與宮廷之中打交道。」


  他終於講話說明白了,趙氏再笨也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因為面對的情況太複雜了,所以林鹽政才需要為自己女兒請一位正經進士回來教習。一般二般的老師,是沒法教導她們那樣的千金小姐的。


  趙氏這會知道著急了:「那、那咱們妘丫頭怎麼辦啊!我會不會把她耽誤了,哎呀,大哥兒跟著你念書,要不然讓咱們姑娘也跟著你讀書!」


  孫景凌笑嘆:「別著急、別著急啊,妘丫頭很好。就像你說的,她不必科舉,那讀書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我不願意太早拘束了她才延後的。」


  趙氏這才放心,她是親娘,萬事自然只希望女兒好的。現在明白過來,自然是覺得以後兒女之事玩不可胡亂做主,要多聽聽丈夫的。


  賈時飛離開府衙,對今日的會面也感到頗為滿意,從前他就是太傲慢了,現在能結一份善緣、就要結一份。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想著自己將來哪怕不做官也可以去給哪位大臣做個幕僚,賈時飛心中也舒服不少。


  至於金陵這十二房,賈時飛嗤笑,幸虧當初自己沒有跑來和他們拉親戚。就這種鼠目寸光、貪得無厭,毫無見識的一幫人,這十二房也是真不成了。前一天晚上,賈時飛給林姑奶奶出主意說的資助族學,原本就是那麼一說。


  這兩日探訪之下才知道,這金陵十二房雖然靠著京中寧榮二府還撐得下去,可是族學、族產真是一塌糊塗,京中似乎也不太管這邊。受人之事,自然要將事情辦好,這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賈時飛愉快地回到了住處,準備三日後收拾這幫蠢貨!


  三天時間很快,賈琰在這幾天才知道,當初他去舅舅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將家中產業整理的七七八八。賈琰父親留下的財產,鋪子什麼還是小頭,大頭是他名下的土地和家中的古玩字畫。


  而鋪子已經被林清儘快脫手了,至於古玩字畫都已經收好,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嘛。至於土地,林清也沒有犯難,一些好出手的莊子早就賣了,而剩下的,正好給族裡。


  就算是仗義疏財,林清也不打算真的讓自己兒子吃虧,讓旁人佔便宜。


  這次見面是在賈氏一族的家廟,林清依舊在屏風後頭,這次賈琰站在了台前。他依照商量好的話,口齒清晰明明白白的將地契和銀票都拿了出來,當著族老們的面放在了中央。


  雖然族老們嘴上說著你們母子不易、你們母子艱難、你們母子也要傍身,可是伸向地契銀票的手可一點都不慢,全然看不出他們都一把年紀了。賈琰冷眼旁觀,對這些所謂的族老長輩也冷下了心,一幫什麼玩意。


  十歲的賈琰又拿出了另一沓銀票,說是請姐姐姐夫過來,請長輩們做個見證。


  賈芬娘覺得自己委屈大了,這可真是嗟來之食!那個女人要死了還要讓兒子噁心自己一把,什麼「身體不好,提前給大姑娘留個念想……」


  我呸!


  誰要你的念想,賈芬娘使勁兒給自己做心裡建設,我這拿的是我父親留下的錢!她這種心情,王東鳴暫且顧不上,他忙著查看這幾千兩銀子,高興的想著二伯父的禮物總算有著落了。


  事情順利的超乎想象,連賈時飛都有些意外,居然真的這麼好打發!對這些所謂「公府族人」的鄙視更近了一層,待事情了結,賈雨村就和管家沈全商量,問問姑奶奶是不是真的要去揚州。


  卻不想,苦苦支撐到了這個時候,總算是了結這些爛事,打消了族人念頭的林清,終於撐不下去了。自族內見面之後,林清就開始卧床不起,自然也無法起行。


  眼看著要到中秋節的八月初三,賈琰跪在床榻之前淚流滿面,他的母親,亡故了。賈琰哭的要一頭栽過去,韓長生在他身後架著少爺,想叫他先起身,怕他這麼哭的受傷。韓馮氏倒是能掌得住,趕緊去請來了管家和進士老爺。


  其實沈全和賈雨村也算早有預感,聞聽消息並不驚訝,商量兩句,賈雨村自去寫信送回揚州,而沈全開始帶著陶厚、韓馮氏內外趕緊籌辦喪禮。


  賈芬娘夫妻自然也聽到了消息,王東鳴拉上妻子就往這邊家裡來,想要以長女、長婿的身份主持喪禮,理由充分的很,他小舅子還小嘛。可惜,肩負重任的沈全怎麼可能讓他們主持喪禮。


  王東鳴嘴皮子磨破,老管家也不肯讓步,賈芬娘險些從車裡倒是跳了出來:「她不過是個繼室,拿什麼喬!我們來,只不過是」念著幾千兩銀子,「只不過是念舊!」


  沈全臉色一凜:「按說沒我說話的份兒,可是大姑娘如此羞辱我們林家的姑奶奶,老沈我也得說一句了!大姑娘,什麼叫繼室,繼室是妾侍扶正!我們姑奶奶是已故攽老爺正正經經八抬大轎娶進門的續弦太太,您這麼顛倒黑白,過分了!」


  王東鳴無話可說,人家說的句句在理,他媳婦理虧了。可是他不放棄,還道:「琰哥兒還小,我做女婿、做姐夫的幫個忙總是可以的,否則……」


  賈時飛聽見吵鬧聲從書房踱步出來,嗯,這就是那個王家女婿了。他本想說幾句,可是想到這是京營節度使的侄子,又有些卻步,躊躇良久。然而沈全畢竟年老,這裡又到底是賈家,老沈眼看著要攔不住了。


  「大姑爺,且慢。」不能由著他們喧鬧,否則是什麼樣子,賈時飛只好咬咬牙硬著頭皮走上去,他顯得風度翩翩、真誠坦蕩的對王東鳴說道:「大姑爺,請聽我一言。大姑娘這樣子怕是不合適,表少爺又是這家裡唯一的男丁,倘若有個好歹,林家那邊是交代不過去的。哪怕您是王節度的親侄子,瓜田李下,避嫌為要啊。」


  王東鳴打量他一眼,也知道了這就是那位進士老爺,林府西席。他咂摸一陣這話有禮,他是想拿好處,不是想給自己找事兒。「那好罷,我們夫妻先回去,明日與親眷們一道過來。」


  看著他們走了,沈全才鬆了一口氣,對著賈時飛抱拳:「先生真是不同凡響。」賈雨村還要謙遜幾句,卻不成想,他方才原地猶豫踟躕、後來才上前的樣子,都被出來叫人的韓長生看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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