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出櫃

  作者碼字不易, 多多訂閱正版章節,達到規定比例就能看啦!  小屋裡靜得落針可聞。邱奶奶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臉上還腫著一塊,身上濕漉漉的,裸露出來的手背上, 還有剛剛被邱爺爺用板凳打出來的紅腫。


  可是他的眼神卻坦蕩而純凈,黑漆漆的眼睛里沒有孩童的膽怯和閃躲,卻有著前所未見的擔當。


  邱奶奶忽然覺得, 有點兒不認識這個孩子了。


  一晃眼,十幾年前那個清晨,渾身青紫躺在襁褓里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也變成了小大人模樣。


  低頭看看塑料袋裡的一堆東西,她一件件翻看著, 忽然就老淚縱橫了——這些東西,全是給他倆兩個老人的, 竟然沒有他自己的一點!

  邱明泉咧開嘴, 眼神亮亮的,腫脹的小臉滿是開心:「爺爺奶奶,明天, 我帶你們進城,去精品商廈吧,那裡文具櫃檯的營業員,可以為我作證的!」


  老頭遲疑地慢慢轉過了身, 終於將信將疑了。


  「你……你真的沒有做壞事?我明天可要真的跟你去城裡的。」


  「放心吧, 爺爺!」


  ……


  終於到了午夜, 邱明泉等著兩位老人睡下,忍著疲憊和疼痛,悄悄爬了起來。


  回來時,外面就下了小雪,誰知道一夜下來會怎樣,萬一明早大雪封了地面,叫他怎麼去找玉石呢?!


  悄悄出門繞到窗子後面,果然,地上已經鋪上了厚厚一層雪。這附近是郊區,窗子后是一些雜草叢生,前幾天放火的痕迹還在,黑黝黝的牆面襯著皚皚白雪,在深夜裡依舊能看見一片微微的白。


  玉墜太小了!顏色又是瑩白,被邱爺爺扔出去的方向和遠近都不清楚,邱明泉心急如焚,只能在雪地里按照猜測,不斷地到處摸索。


  深夜裡,萬籟俱寂,呼嘯的北風夾雜著野草的沙沙響聲,邱明泉的小手在冰冷的雪地里不停摸索,不一會兒,就被鋒銳的野草齒邊劃出了道道血痕。


  可是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冰雪凍僵了他的雙手,甚至雙腳也開始僵硬起來。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遠處的天光似乎也漸漸亮起來,可是邱明泉卻依舊一無所獲,心在一點點下沉。


  ……


  好半天,四周都安靜地像是墳墓。


  封睿的感覺異常敏銳,幾乎能聽見雪花落在身邊的細微動靜,又能聽見冬天枯草葉的簌簌聲響。


  他聽著這些細微聲音,甚至有一陣陷入了恍惚的情緒。


  那個弱智的小民工會不會……真的被他爺爺奶奶嚇到,不來找他,或者就陰差陽錯,找不到他存身的吊墜了?

  十年,八年?像孫悟空一樣,足足等待五百年桑田滄海,才能等到下一個路過的、命中注定的屬於他的唐僧?


  不知道就這樣躺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的那一刻,卻有溫熱的溫度傳來。


  ……邱明泉輕輕用一隻手提著玉石上鮮紅的掛繩,幾乎是做夢般,把那個玉吊墜從一片枯草叢上撿了起來。


  那一刻,晨曦初起,星辰乍滅。冬日的空氣如此清新又冷冽,而封睿面前的男孩子,面容稚嫩,眼中瞳仁漆黑如墨。


  「對、對不起。」邱明泉忐忑地看著他,眼神里卻綻放著狂喜的光彩,「我找了你很久……你等急了吧?」


  他的手掌很小,輕輕撫摸著玉石吊墜,讓沒有身體的封睿忽然有種酥麻感。


  然後,他輕輕地把那個在雪地里待了一夜的吊墜戴在了胸前,藏在了襯衣里。


  冰冷刺骨,可是沾染了兩個人前世鮮血的背面,卻迅速溫熱起來。


  封睿的耳邊,有隱約又清晰的心跳聲傳來:「咚……咚!」


  他忽然醒悟過來,這是邱明泉的心跳聲。


  「我不會再弄丟你了。死都不會。」


  那時候的封睿和邱明泉並沒有意識到,這簡單又樸實的一句話,如同真言,又如同誓約,跟隨了他們倆那麼久。


  分分合合后,直到無常的命運齒輪再次碾壓過來。


  ……第二天,邱家的兩位老人,並沒有機會去城裡驗證邱明泉說的話。


  因為邱明泉徹底病倒了。


  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下午被向城一拳揍腫了臉,晚上回家還被爺爺抽了一頓。


  ……情緒激動加上一夜在冰天雪地里找東西,第二天早上,邱明泉就感覺腦袋沉重,起不來了。


  兩位老人昨夜輾轉難眠,想著邱明泉的話,總覺得那筆數額巨大的錢就像是做夢,後半夜才終於入睡。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發現了邱明泉臉色通紅,再一摸額頭,就嚇壞了,燒得可是不輕!

  邱爺爺急急地早早出了門,去附近的醫務所抓藥。邱奶奶留在家裡照顧邱明泉,幫他不時地換額上冷水浸的毛巾。邱明泉身上難受,中途醒了一兩次,喝了點白米稀飯,就又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的,就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去領成績單,家長會你們也沒來參加……」


  他一個激靈,終於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班主任馮老師!


  考試后的這一個多星期,簡直就是分秒必爭,每天都是一筆巨大的進賬,哪裡有時間去拿什麼成績單?


  至於幾天後的家長會,他更是完全忘記了。現在……竟然把班主任給招來了?

  馮老師扶著眼鏡,小心翼翼地提著褲子站在了門口。昨夜的初雪弄得地上一片泥濘,她知道這附近是農村,特意穿了大膠鞋來,可一路走來,褲子還是迸上了星星點點的泥。


  一站到邱明泉家門前,她看清了裡面的家徒四壁,就暗暗吸了口氣。


  雖然是白天,可是由於不向陽,整個屋子裡黑黢黢的,馮老師適應了一會兒屋裡的光線,才看清了蜷縮著躺在床上的那個男孩的身影。


  「馮老師……」邱明泉掙扎著爬起來,心虛得厲害。


  發燒燒得厲害,頭腦缺乏思考能力,唯一的想法就是:考試成績被發現異常了嗎?

  馮老師快步走上前來,看著他那虛弱又帶傷的臉,嚇了一跳:「邱明泉你怎麼了?」


  「沒事的,就是有點發燒。」邱明泉半坐起來,卻被馮老師一把按在了床上。


  「那你趕緊躺著休息!」馮老師再看了看邱明泉躺的床,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太破了,破敗的被褥下露著棉花,被面的顏色也暗淡發黑,看不出原先的花色來。


  邱奶奶怯怯地端來了開水:「老師您喝水……這孩子是不是在學校,叫你們老師們費心了?」


  馮老師連忙用力擺擺手:「不,不是!我來,一來是想好好表揚一下明泉同學的表現。」


  表揚?邱奶奶愣了。


  「是啊,邱明泉這學期期末考試,他的進步巨大!」馮老師有點兒激動。


  語文試卷她親手給了邱明泉98分,沒想到,從別的任課老師那裡得到的反饋,也是出奇得驚人——這學期期末考,以往毫不起眼的邱明泉,各科成績都考出了驚人的高分!


  數學100分,英語99分,政治96分,地理也是滿分。……私下交流時,政治老師也承認和她一樣,在主觀論述題上人為地扣了幾分。


  全年級各科總分第一,四門課單科年級第一!


  ——這個成績要是能保持下去,考上市裡最好的重點高中那也是毫不吃力啊。


  她看著邱奶奶訝然不信的神情,連忙掏出了邱明泉的成績單,遞到了老人面前。


  「您看,兩門課一百分!還有啊奶奶,您家孫子,這次可是考了全年級總分第一呢!」


  自家的孩子實在太省心了,成績好不說,又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一時之間,他心裡充滿了溫柔,看向校門外那個影影綽綽的男孩背影時,心裡砰然一動。


  買買買,待會兒放學,就給女兒帶回去一個驚喜吧!……


  正值寒冬一月,氣溫極冷,邱明泉站在校門口的冬日大太陽下,舔了舔有點乾裂的嘴唇。


  傳達室里的老大爺端了一杯白開水,沖他招了招手:「娃娃來,喝口熱水,別凍著嘍。」


  邱明泉感激地跑了過去,接過老大爺的大搪瓷杯,「咕嘟咕嘟」喝了半缸子溫熱的開水:「謝謝爺爺!」


  「你這筆啊,賣得出去不?」老大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嘮嗑,「金筆啊,筆頭真的是金子做的嗎?」


  邱明泉靦腆地笑笑:「筆尖那一點是K金的,真的是14K金,工藝可厲害了。」


  老大爺哈哈地笑:「你才厲害。一支筆抵俺家好幾天菜錢,小娃娃你咋就敢販這個來賣啊?「


  邱明泉舉起袖子擦了擦嘴,微笑一下:「我也是試試。」


  就在這時候,有的教室里開始有家長們走出來,邱明泉趕緊把搪瓷缸放下,飛速地跑到了校門口,站得筆直,忐忑地看著魚貫而出的人群。


  「把你那小狗一樣的眼神收起來。」封睿沒好氣地道,「你給我做出『愛買就買,不買就滾』的神態來,強勢!強勢懂不懂?」


  「哦。」邱明泉挺直了腰,一眼就看到說他投機倒把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她彎腰拿起了一隻英雄100金筆,不死心地問道:「小弟弟,不是我說哦,太黑心不好的——你這個筆,最多六塊錢頂天了,我拿一支。」


  邱明泉死死咬住封睿定下的死限:「阿姨,真的不行。八塊錢我都倒貼,我還有來回車票錢呢。」


  旁邊一個相貌溫和點的女同志在心裡算算市中心來回的車費飯錢,又看著邱明泉被冷風吹得發紅的小臉,心裡一軟:「好吧,八塊八我買一支好了。」


  她搖搖頭,掏出了錢包數出來十元錢:「給我兒子買的,哪種顏色好呢?」


  邱明泉驚喜交加,一邊找零,一邊按照封大總裁的指示開口:「阿姨,要不您拿這個金色筆帽的吧。金冠加身,在過去,可是配得上狀元的呢!」


  「哎呀,你這孩子真會說話。」女同志笑呵呵地拿起那桿金色筆帽的經典款金筆,在邱明泉提供的作業本上畫了幾道,滿意地放進了精美的筆盒。


  就在交易的這一會兒,邱明泉身邊已經圍了好些家長。


  那則英雄金筆的廣告這兩天剛開始密集投放,不少人都對這種昂貴的14K銥金筆頗為艷羨。


  一看這女同志下了第一單,就有人也眼熱起來。更何況在這種剛剛開完家長會,得知了自家孩子好成績的時間點上?

  「我要個全銀色筆身的吧,我覺得這個大氣。」有人自言自語地拿起另一支,摩挲了半晌,終於被那良好的設計和精緻的筆尖勾引得心動,也掏錢買了一支。


  太陽很大,北風很冷,幸福來得太突然。


  邱明泉忽然有點眩暈,只記得腦海中牢記著封睿定下的「絕不降價」的限制,不到一會兒,八支英雄100金筆,竟然被買走了七支了!


  忽然,有兩個人幾乎同時,一把抓住了最後一支筆,開口道:「這支我要了!」


  邱明泉一抬頭,爭搶的兩人,正是先前那位中年眼鏡男子,還有一個就是那個說他黑心的婦女。那婦女一直等著想看邱明泉是不是能降點價,可沒想到人家轉眼就快賣光了,心裡立刻急了。


  「我要了!」中年婦女強硬地把金筆盒子往手裡拽,就要掏錢。


  這男人臉色也同樣著急:「哎呀小兄弟,賣給我吧!」


  邱明泉看看兩人,慢條斯理地拿起筆盒子,遞給中年男人:「叔叔,給您。」


  那中年婦女不樂意了,橫眉立目地:「憑什麼啊,我先說的!」


  邱明泉淡淡地道:「不,這位叔叔是今天第一個問價的。」


  魏清遠長舒了一口氣,趕緊往外掏錢包,忽然就有點發愣。


  他掏光了所有的錢,面色發窘:「你看啊,小弟弟,我不是想講價,真的是來開家長會,身上沒多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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