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全家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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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買買, 待會兒放學, 就給女兒帶回去一個驚喜吧!……


  正值寒冬一月, 氣溫極冷,邱明泉站在校門口的冬日大太陽下, 舔了舔有點乾裂的嘴唇。


  傳達室里的老大爺端了一杯白開水,沖他招了招手:「娃娃來,喝口熱水, 別凍著嘍。」


  邱明泉感激地跑了過去,接過老大爺的大搪瓷杯, 「咕嘟咕嘟」喝了半缸子溫熱的開水:「謝謝爺爺!」


  「你這筆啊, 賣得出去不?」老大爺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嘮嗑,「金筆啊, 筆頭真的是金子做的嗎?」


  邱明泉靦腆地笑笑:「筆尖那一點是K金的, 真的是14K金, 工藝可厲害了。」


  老大爺哈哈地笑:「你才厲害。一支筆抵俺家好幾天菜錢,小娃娃你咋就敢販這個來賣啊?「


  邱明泉舉起袖子擦了擦嘴, 微笑一下:「我也是試試。」


  就在這時候, 有的教室里開始有家長們走出來, 邱明泉趕緊把搪瓷缸放下, 飛速地跑到了校門口, 站得筆直, 忐忑地看著魚貫而出的人群。


  「把你那小狗一樣的眼神收起來。」封睿沒好氣地道, 「你給我做出『愛買就買,不買就滾』的神態來,強勢!強勢懂不懂?」


  「哦。」邱明泉挺直了腰,一眼就看到說他投機倒把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


  她彎腰拿起了一隻英雄100金筆,不死心地問道:「小弟弟,不是我說哦,太黑心不好的——你這個筆,最多六塊錢頂天了,我拿一支。」


  邱明泉死死咬住封睿定下的死限:「阿姨,真的不行。八塊錢我都倒貼,我還有來回車票錢呢。」


  旁邊一個相貌溫和點的女同志在心裡算算市中心來回的車費飯錢,又看著邱明泉被冷風吹得發紅的小臉,心裡一軟:「好吧,八塊八我買一支好了。」


  她搖搖頭,掏出了錢包數出來十元錢:「給我兒子買的,哪種顏色好呢?」


  邱明泉驚喜交加,一邊找零,一邊按照封大總裁的指示開口:「阿姨,要不您拿這個金色筆帽的吧。金冠加身,在過去,可是配得上狀元的呢!」


  「哎呀,你這孩子真會說話。」女同志笑呵呵地拿起那桿金色筆帽的經典款金筆,在邱明泉提供的作業本上畫了幾道,滿意地放進了精美的筆盒。


  就在交易的這一會兒,邱明泉身邊已經圍了好些家長。


  那則英雄金筆的廣告這兩天剛開始密集投放,不少人都對這種昂貴的14K銥金筆頗為艷羨。


  一看這女同志下了第一單,就有人也眼熱起來。更何況在這種剛剛開完家長會,得知了自家孩子好成績的時間點上?

  「我要個全銀色筆身的吧,我覺得這個大氣。」有人自言自語地拿起另一支,摩挲了半晌,終於被那良好的設計和精緻的筆尖勾引得心動,也掏錢買了一支。


  太陽很大,北風很冷,幸福來得太突然。


  邱明泉忽然有點眩暈,只記得腦海中牢記著封睿定下的「絕不降價」的限制,不到一會兒,八支英雄100金筆,竟然被買走了七支了!


  忽然,有兩個人幾乎同時,一把抓住了最後一支筆,開口道:「這支我要了!」


  邱明泉一抬頭,爭搶的兩人,正是先前那位中年眼鏡男子,還有一個就是那個說他黑心的婦女。那婦女一直等著想看邱明泉是不是能降點價,可沒想到人家轉眼就快賣光了,心裡立刻急了。


  「我要了!」中年婦女強硬地把金筆盒子往手裡拽,就要掏錢。


  這男人臉色也同樣著急:「哎呀小兄弟,賣給我吧!」


  邱明泉看看兩人,慢條斯理地拿起筆盒子,遞給中年男人:「叔叔,給您。」


  那中年婦女不樂意了,橫眉立目地:「憑什麼啊,我先說的!」


  邱明泉淡淡地道:「不,這位叔叔是今天第一個問價的。」


  魏清遠長舒了一口氣,趕緊往外掏錢包,忽然就有點發愣。


  他掏光了所有的錢,面色發窘:「你看啊,小弟弟,我不是想講價,真的是來開家長會,身上沒多帶錢。」


  果然,整個錢包里就只有一張五元,還有幾張毛票,幾個鋼鏰。


  這一下,中年婦女立馬來了精神:「我有我有,我有錢。」


  她炫耀地掏出一張十元錢整鈔,就往邱清泉手裡塞:「給你!「


  邱明泉沒理她,伸手接過男人手中所有的錢,把最後一支英雄銥金100遞了過去:「叔叔,給。」


  中年婦女尖銳地叫了起來:「你瘋啦!他只有六塊多錢!」


  邱明泉看看中年婦女,慢吞吞道:「是啊,可千金難買我樂意。」


  他轉過頭,真誠地望著魏清遠:「叔叔,謝謝您。」


  「謝我什麼?」


  邱明泉由衷地道:「市場經濟是好東西。對吧,叔叔?」


  魏清遠獃獃地拿著筆盒,滿心都是震驚。


  他沒想到,這孩子竟然願意低價賣他,可更沒料到的是,這孩子剛剛說的這一句!

  「市場經濟是好東西」。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身邊又有幾個人敢說,或者說,有幾人懂得其中真正的道理?

  他畢業於東申市財經大學,畢業后就在中央審計署就職,幹了十幾年,如今剛剛調到東申市履職,和他尊敬的導師鞏校長聊起市場經濟時,大家都還同時帶有著疑問。


  這十幾歲的孩子,怎麼就能信口說出這樣的話來!

  魏清遠試探著開口提議:「要不,明天這個時間點兒,你來這裡,我再帶錢補給你。」


  「不用,我明天不來了。」邱明泉乖巧地笑笑,小臉紅撲撲的。


  終究還是個孩子,魏清遠困惑地想。那句話,大概是從廣播里聽到,就記住了吧?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彎下了腰,手指上戴著碩大的金戒指,點了點剩下的最後兩個筆盒:「這是貴的那種吧?——50金雕?」


  「是的是的,大領導出訪,送蘇-聯人的國禮呢!」邱明泉顧不上魏清遠了,目光落到那男人脖頸上粗大的金鏈子上,心跳加快了。


  那男人豪氣地點點頭:「兩支都給我包起來吧。」


  ……


  躺在家裡唯一的床上,邱明泉一動不動。身邊的爺爺奶奶一天外出勞累,早已經打起了呼嚕。


  天氣很涼,三個人一起蓋著的棉被不厚,壓在身上並不保暖。


  可是他的腦子卻燒得一團熱!


  「封先生……」邱明泉腦海里,全是床下書包里滿把的零鈔。


  十支金筆賣完,比上午的進價,就足足賺了三十九塊二!

  那張存摺已經重新被他放了回去,可是邱明泉的舊書包里,卻已經放著整整一百二十多元!

  八十多元本金,一天下來,就是接近四十元的利潤!


  所有的金筆銷售一空,最後那兩支最貴的50金雕英雄禮品筆,一下子就給他帶來了二十元的利潤。


  在他死去的前世,這個數目當然可謂寒磣。


  可是,這是前世的1988年!

  就算是人人羨慕的鐵飯碗國企職工,在東申市此時的人均月工資也不過一百多元,而對於生活在社會底層、只靠撿垃圾為生的邱家來說,這四十元凈利幾乎是拾荒一個月的所得,而現在,邱明泉一天就掙到了!

  「別激動了,這點小利。」封大總裁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明天還得再去進城再進貨呢,還不早點休息?」


  休息,哪裡睡得著呢?

  邱明泉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小本子上記錄的各家學校開家長會的最後一所,是六天之後。也就是說,利潤率高達45%的這種好事,一共可以持續七天,整整一周!

  一個可怕的數字已經瞬間在邱明泉的心算下跳了出來。


  「怎麼是小利!」他在心裡激動地叫,「收益45%,連續七次。1172元!」


  他覺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連著賣七天,八十多元本金,能賺一千一百元,是嗎?」


  封睿得意洋洋的開口:「所以這就叫做複利,複利你懂嗎?記住了!第一個知識點。」


  可是忽然的,他又沉默了一下:「你怎麼算得這麼快?」


  「快嗎?很好算啊!」


  封睿懷疑地問:「你一路上都在算這個?」


  「沒有啊,就剛才。」


  封大總裁忽然問:「158開方是多少?」


  「12.57……左右?」邱明泉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了有點忐忑,又偷偷下床摸到書包里的計算器,借著窗外的月光按了一下:「差不多吧。」


  封睿看著計算器上顯示的數字,沉默了一下。答案是12.5698……


  沒錯,漂亮的金色筆身上,展翅的金雕姿態傲然,頂端上,英雄商標鐫刻清晰,顯示著良好的做工和品控。


  自己想給兒子和向家的兩個孩子買金筆,叫司機去轉了一圈,卻都去晚了。


  可今天怎麼正好這麼巧,有人上門主動兜售呢?

  察覺了她的驚訝,邱明泉慌忙解釋:「阿姨,我就是乘著寒假販賣一些文具,想給家裡減輕一點負擔的。這金筆,我保證是正品,是從精品商廈里剛剛買的。」


  劉淑雁看著他破舊的外套和磨得有點發毛的袖口,心裡恍然,看著這孩子相貌乖巧聲音清亮,不由得就母愛泛濫起來。


  小小年紀,最多也就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卻已經要走上街頭,試著謀生了啊。


  她從身邊拿過小巧的真皮坤包:「多少錢一支呢?我要三支。」


  邱明泉一怔:竟然真的要三支。


  「二十八元一支。」邱明泉等了一下,卻意外地並沒有聽到封睿的指示,更沒有等來說好的由他上身,只好按照過去的價格來回答。


  劉淑雁溫柔地笑笑,沒有討價還價,就數了八十五元整,遞給了窗外的邱明泉。


  邱明泉手忙腳亂地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枚硬幣。剛要遞進車窗去,一個不小心,硬幣卻掉在了地上,圓溜溜的不知滾到了哪裡。


  「不用找了,就這樣吧。」劉淑雁見他著急,有點不忍。


  「我找到了!」邱明泉撅著屁股,終於在車底盤下找到了那枚閃閃發光的硬幣,驚喜地伸手掏了出來,「阿姨,給您!……」


  可就在這時,一片陰影卻從夕陽的方向籠罩過來,遮住了原本良好的光線。


  「哪來的小乞丐?……」一個清冷傲慢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少年期男聲的清朗,就在幾步之內,似乎很近,又似乎有點遠。


  「封睿,怎麼說話呢?」劉淑雁嗔怪了一句,順手打開了車門,迎接著剛參加完英語輔導班的兒子。


  ……封睿。哪個睿,哪個封?


  邱明泉猛地愣住了!似乎有什麼在他心中轟然炸響。


  他艱難地抬起頭,正看見一張讓他瞬間如同霹靂加身的臉。


  俊眉朗目,眸若明星,挺直的鼻樑就像刀刻出來的一般。


  背對著冬日冰冷夕陽,那英俊少年比邱明泉足足高了半個頭,俯視他的時候,那雙和母親一樣好看的眼睛里,沒有劉淑雁的溫柔,卻有著一種不耐煩的傲慢。


  雖然沒有任何準備,可是這一眼后,邱明泉就已經明白了一件事。


  上一世臨死前看到的那位封大總裁,那張沾染了血污也依舊英俊驚人的臉,和這時這個俊俏少年的相貌,完美地契合在了一塊。


  ……時光雕刻,人心變遷,不變的,是年少時彼此的容顏。


  1988年1月的寒假。


  這一天傍晚,幼年的封睿、邱明泉還有向城,初次相遇。


  人生際遇是如此奇妙,在人生的長河裡原本平凡的一天,卻在很久以後,因為那天發生的一切,而變得容易標記,以至於多年以後,都牢牢銘刻在幾個人心裡。


  封睿皺了皺俊朗的眉峰,看著眼前這奇怪的男孩子。


  衣服很舊,小臉紅撲撲的被凍得有點皸裂,但是眉目算得上乾淨秀氣,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夕陽從西邊照過來,正看得清這陌生少年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動。


  是的,就是那樣古怪的神情——初時是震驚,緊接著是茫然,最後,又像是欲說還休的驚喜。


  年少的封睿和邱明泉就這樣面對面站著,時光彷彿有那麼一瞬的停頓,但是在他們之間,也並沒有扭曲變異,沒什麼詭異的事情發生。


  直到邱明泉的目光,忽然無意中落到了封睿胸前微微露出來的一點紅色上。


  腦海中有什麼電光石火般閃過,他死死盯著對面少年的脖頸,呼吸急促了。


  如同被蠱惑了似的,他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封睿的衣領,輕輕一拉!

  溫潤的和田白玉,泛著晶瑩之色,中間一汪翠綠…完全一模一樣,連著那裡面纏繞的流動華彩。這些天也同樣吊在他胸口,時常撫摸,再熟悉不過!


  沒錯,這就是幼年的封睿,他前世一直貼身戴著這家傳玉石吊墜,到死的時候才被自己無意間扯掉。


  那麼自己帶回來的這一塊?……邱明泉茫然地捂向自己的胸口。


  猛然地,他渾身一振,怎麼回事?他胸口那塊從前世帶回來的玉墜呢?!

  沒有,就是沒有!就連脖頸上的繩子,也忽然間消失不見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小賊,放下睿哥的玉墜!」正在他惶然無助,腦海里一片空白時,忽然耳邊一聲清亮的男孩大喊,臉上猛然一痛,一股大力在他左邊臉頰轟然砸到,他眼前一黑,就摔倒在了地上。


  從震驚和惶然中醒過神,邱明泉晃了晃腦袋,感覺到鼻子下有液體流淌。


  伸手一抹,殷紅的血跡沾得了一手都是。


  「小乞丐我看不像,像是個強盜。」一個男孩的聲音在一邊響起來,和封睿的聲線明顯不同,帶著警惕和防備。


  邱明泉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那說話的人。


  剛剛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封睿身上,卻壓根兒沒發現,封睿的身邊,還有另一個同樣俊美的少年。


  身高比封睿矮了一點,眉目如畫,一雙鳳眼顧盼生姿,長得就像是個姣好的女孩子一樣。只是看著邱明泉的眼神里,卻帶著一股子掩飾不住的警覺和兇悍。


  好奇怪……怎麼這個少年,好像也有那麼一點熟悉呢?


  「小城!怎麼這麼粗魯呢!」劉淑雁大吃一驚,急忙下了車,著急地走到邱明泉身邊,「你怎麼樣?」


  打人的男孩急了:「劉阿姨,您剛剛沒看到,這小賊伸手去搶睿哥的寶貝玉墜呢!要不是我把他揍趴下,說不定這時候他就撒丫子跑了!」


  他人長得好看,笑起來那雙鳳眼就顯得極為精神,劉淑雁聽他這麼一說,也有點疑惑起來。


  封睿卻沒有立刻說話。


  他看著被向城一拳打倒在地上的這個陌生男孩,不知怎麼,竟然有點怔忪。


  他自認有過目不忘的認人能力,明明沒見過這人,可是心裡這股子怪怪的感覺,又是什麼呢?


  那漆黑的眼神,明明是陌生的,卻又偏偏在哪裡見過一般,怔怔然又有點兒無助,彷彿還有種難言的傷感。


  害怕了,這是求饒的眼神嗎?鬼使神差的,封睿就遲疑了一下。


  「沒有了。……我衣領上剛剛有隻蟲子,他是想幫我撣掉吧。」他淡淡道。


  「哎?哥!」向城大吃了一驚。


  他在一邊看得清楚,明明是這小乞丐伸手去拽封睿的吊墜,還一臉滿眼放光貪婪樣,他生怕這寶貝東西被這小乞丐給搶走了,才趕緊出手的,睿哥不可能沒看見呀,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嗎?

  「喂喂,他明明就是在搶你的玉墜啊!」他急得叫起來。


  劉淑雁有點生氣地板起了臉:「小城,弄錯了還打人,以後再這樣,阿姨不做好吃的給你了。」


  邱明泉獃獃地看著他們,終於掙扎著爬了起來。別看向城長得像女孩子,卻是打架淘氣出名的,這一拳急切之下打得不輕,邱明泉的半邊臉頰已經微微腫了,摔倒時手掌也被磨破了一塊,正慢慢滲出血來。


  劉淑雁急忙從車裡拿出紙巾盒,幫著邱明泉擦乾了臉上的血絲。


  想起剛才邱明泉來販賣鋼筆,不外是家境緊張,就從錢包里掏出了五十元錢,遞到了邱明泉面前:「孩子,真的很抱歉,這個錢你先拿去,明天去醫院處理一下,好不好?」


  向城心裡委屈,明明看到這小傢伙伸手去搶睿哥的東西,劉阿姨竟然不相信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他翻了翻好看的丹鳳眼望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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