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投桃報李
作者碼字不易, 多多訂閱正版章節, 達到規定比例就能看啦! 這世上, 總有這麼一些人註定生活在底層,沒有什麼翻身的可能。
想著臨死前看到的那張茫然又黯淡的臉,就算是以往再冷酷無情,對著這樣的一個小孩子,封大總裁也不由得心腸微微一軟, 憑空生出了點救世主的心態。
——好吧, 既然沒奈何綁在了一起, 那麼這一世,他總能讓這人原本悲劇的人生, 來個驚天逆轉了吧?
和邱明泉共享的視野里,是一支淺綠外皮的牙膏。
封睿饒有興趣地看著,那是一支被擠得快要見底的芳草牙膏, 對他來說,這也是整整幾十年前的東西了。
這時候,它是著名的國企牙膏品牌,正風靡著全國各地的百貨貨架。
封睿清楚記得,就在這時候電視和電台廣告里, 都可以聽得見它耳熟能詳的廣告語:「每天用芳草,到老牙齒好」、「寶寶起得早, 天天用芳草」。
「再過幾年, 芳草牙膏就要走下坡路了。」他隨口道。
「啊?是嗎?」邱明泉吐著牙膏泡沫。
封睿很清楚, 這款牙膏在90年代做到了全國行業第二, 隸屬安徽芳草日化。後來九十年代後期,各大國際日化品牌大舉佔領國內市場,它的頹勢就不可避免了。
這只是很多過去的國產品牌的命運縮影,在後來的21世紀初,大量的國產品牌漸漸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中敗下陣來,被兼并,被收購,又或者無聲無息地破產。
「哦,這些簡單的商業案例嘛。」封睿不以為意。
邱明泉擠完最後一點牙膏,沒有扔掉那個乾癟的鋁製牙膏管,而是打開了一個鞋盒子,把牙膏皮放了進去。
「你幹嗎?」封睿眼尖,看見那裡面整齊地擺放著好幾個空牙膏皮。
「攢齊來賣啊。你家都不賣的嗎?」邱明泉好像比他更詫異,「三分錢一隻呢。」
封睿這一下真的徹底震撼了。
對哦,鋁皮是可以回收利用的!三、三分錢一隻嗎?……
回到屋子裡,兩位老人已經簡單地吃完了飯,憂心忡忡地叮囑了邱明泉幾句,就一起出門拾荒去了。
封睿抓住了這個機會,不緊不慢地開口:「現在,我想我們之間,需要一場談判,來談談條件吧。」
邱明泉拿著鹹鴨蛋,正珍惜地拿筷子挑出一點流油的蛋黃,聞言一愣。
「什麼?」
「你總不會覺得,我有義務這麼免費幫你吧?」
……
邱明泉迷惘地停下了筷子:「啊?」
封大總裁併沒有因為他的低姿態而放過他,卻越發刻薄:「重生回來懷揣一把好牌,想過怎麼打了嗎?你好像並沒有任何規劃。」
邱明泉沉默一下:「……我想上學。」
前世因為家庭的重擔,他早早輟學進入了社會,沒有學歷沒有資歷,以至於一生都在最窮困中度過,重活一世,他能想到的唯一途徑,就是抓住機會,好好上學,用知識改變命運。
像他這樣的寒門孩子,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捷徑?
「上學上學,上那個搞笑的初中一年級?」封睿明顯不耐煩起來,「怪不得三四十歲還在工地做小工,智商情商都堪憂。」
邱明泉低著頭,忽然有點難過。
這個男人說得尖刻,可是大概是以前聽慣了這樣的話,他也沒有覺得什麼不對。
封睿焦躁起來:「你到底是不是傻!這是八_九十年代,隨便動動手指頭,提前預知那些重要的時間點,遍地都是黃金,時間也完全來得及布局!」
邱明泉愣愣地聽著。
那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家裡生計艱難,沒有半點積蓄。就算是隱約知道後世有一些發財的機會,可是無論是買房還是做生意,都要本金。
真正的窮人,在什麼時候都是窮人。
「在我的指導下,你可以坐擁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巨額財富、金錢、美女、房產、地位……」封大總裁決定速戰速決,開始談判前的引誘,「直說吧,你喜歡什麼?——什麼都可以。」
邱明泉怔怔的,半天不出聲。
看著邱明泉一點激動的樣子都沒有,封大總裁的精英大腦飛速運轉起來,又有點疑心。
這麼沉得住氣,逼得他連最後的談判底牌都全亮了出來,這個小民工,究竟是真蠢,還是大智若愚?
自從靈魂被這塊傳家玉石吸進來,又莫名其妙地跟著這個窮民工回到了過去,他就悲劇地發現了一件事。
他只能通過邱明泉的意識,感知到他所感知的世-界,可是萬一邱明泉把它丟開,他就等於是被關了禁閉!
……好像是活著,可是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甚至連死都不如!
他封睿這一生含著金湯匙出生,智商超群、天生領袖氣質。在幼兒園就是孩子王,中學是尖子生,大學蟬聯三年學生會會長,在國外拿到雙碩士學位,踏入商界后更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樣的人生,風華正茂春風得意,上天忽然就把他扔到這麼一個奇詭的境地,不,他不信這個命!
這幾天,他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蹊蹺。
家裡祖傳的這個玉石吊墜,一直只傳長孫,從長輩那裡聽說的是,這吊墜來歷非凡,能為每一屆主人擋災消禍,多三次生命。
他小時候,的確在一次車禍里全身而退,那算是一次的話,那麼——難道他從高樓墜落,現在這玉石保住了他的一絲魂魄,就是第二條命了?
他才不要呢!這過的是什麼日子!
邱明泉猶豫了半天,卻終於搖搖頭:「我先好好上學吧,我想讀書。」
「聽著!」封睿咬牙切齒地叫,心裡知道自己一敗塗地,「邱先生,我想和你正式做一個交易。」
邱明泉愣了愣,低聲道:「我不和你做交易。」
這個厲鬼,誰知道他是要吸-精氣,還是要佔身體。
「你先聽我說。」封睿從善如流,用以往令下屬感恩涕零的懷柔聲線道,「我想你不可否認,我們前世一起糾纏死去,現在一起奇異重生,無論你願意不願意,我們都已經建立了某種牢不可分的關係,和緣分,對不對?」
「啊……對。」
「你難道不覺得,命運是如此糾葛,牽絆是如此神奇,而我們兩人的人生,也一定會因此而改變,變得充滿未知的憧憬?」封睿循循善誘,自己覺得這聲線和語氣,絕對堪稱華麗。
我就不信你不怦然動容!他在心裡惡狠狠地想。
邱明泉愣愣地聽著,半晌道:「……你再說一遍?我沒太聽懂。」
沉默了好一會兒,封睿才重新開口:「行,我好好說話——我的意思是,我幫你發財,還幫你砍人!但是你得承諾,儘力幫我解決我的問題,比如尋求靈魂脫困的辦法。」
然後,他有氣無力地再加了一句:「你要是敢再把我孤零零丟開,我變成孤魂野鬼,也不會放過你。」
邱明泉怔怔地把吊墜取了下來,放在自己眼前。
…%¥¥#@!封大總裁在心裡惡毒地咒罵了一長串。
要死了,這簡直是他活到現在,唯一屢戰屢敗的一場談判局!
冬天的陽光溫柔,天邊晨曦初起,一抹初升的陽光從東方照過來,正映在那塊鵪鶉蛋大小的吊墜上。
一根質地優良的紅繩上,打了個精緻而繁複的雙魚形中國結,和田籽料如凝如脂,細膩晶瑩,散發著一層溫潤的寶光。
可偏偏白玉中心還帶著一汪碧綠,像是水頭極好的翡翠,兩種截然不同的玉質結合在一起,漂亮中又帶著怪異。
背面,卻有一層深深的血色,正是前世他們摔死時,兩人的血一起浸染上去的。不知道為什麼,就彷彿印了進去,深入玉石肌理。
邱明泉死死地盯著那塊玉石吊墜,心裡天人交戰。
那個東西好像有種魔力,又好像有著某種叫他害怕的危險。許久之後,他才慢慢開口。
「封先生,我……決定了。」他重新將玉墜掛回脖子,小聲在心裡道,「我接受你的一切條件。」
他望著這家徒四壁的環境,想著那些一定還會再來的歹徒,想著前世一生孤苦的親人,心裡忽然酸楚和熱血一起翻湧起來。
不,他不要再這樣過一生,他不要再遭受前世那些苦難,他更不要渾渾噩噩地度過這重來一遍的人生!
他的眼神逐漸堅定:「我要上學,我要變強。我還要變富有。」
「你確定了嗎?是不是有點貪心?」封睿輕輕一笑,「少要一點,不會吃那麼多苦,更可以迅速達成。」
邱明泉搖搖頭,眼睛里一片漠然:「吃苦?我不怕吃苦。」
這世上,有什麼比看著親人被欺辱毆打、在自己面前死去、有病不能醫、困苦一生更苦?
「那好。」封大總裁微微笑起來,「那就先定個小目標,先賺他一個億吧。」
……
一間小飯店的包廂里,周總滿臉不能置信:「你說什麼?那一片舊棚戶區拿不下來?你是幹什麼吃的?!」
王大全臉上肌肉微微抽搐,包了繃帶的左手上,被通紅火鉗烙傷的地方還在劇烈跳痛。
他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周總,我盡心了。您看我這手,都弄傷了不是?」
周總冷笑一聲:「一群手無寸鐵的窮鬼,你手下那麼多人,還搞不定,要你有啥用?」
王大全猶豫一下:「這事不知道怎麼,好像變了味。前些天恐嚇還有用,這些天,那些窮鬼全都在傳說,說這一片可能要建大房子,現在沒人肯搬走了。」
好像一夜之間,這種傳言就飛遍了大街小巷,不僅僅是那個恐怖的大院,就連他要下手的另外幾處,也都傳開了!
周總猛地一驚,脫口痛斥:「胡說八道,八字沒一撇的事!」
只是有意向召開國際研討會,被邀請的專家名單甚至還在斟酌中,這件事最終的結果怎麼樣,其實也是隱約風聞,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就連透露和指示的那個人,都不是十分肯定,只說吩咐他先低價拿到地和房子,再伺機而動。
現在竟然最底層的人都傳開了,死活不肯低價賣的話,高價買來萬一黃了,豈不是砸了一堆棚戶區在手裡?
身體旋轉,飛速下墜,噁心和驚恐同時擠壓著胸腔,滿眼的夜色中,還沒有來得及細細體會生死之間的轉換,身體已經重重摔在了地上!
「砰!……」
鮮血飛濺,肉體殘破,發出了一聲巨響。
然後他就恍惚覺得身體好像一點點輕起來,飛到了高處。
向下俯瞰著,地上的草坪此刻黑乎乎的,可以看到兩個人趴在上面。
周圍似乎靜寂了很久,嘈雜的人聲終於響了起來,原本黑洞洞的樓宇工地,燈火也開始大放光明。
有人匆忙趕過來,有人驚恐萬分地在打電話。也有人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就開始轉過身嘔吐。
邱明泉獃獃地看著左邊那具屍體。殘破,血污遍布,疲憊得顯出一點老態的臉上和身上滿是被生活壓榨留下的灰暗痕迹。
這人的臉……邱明泉打了個冷戰,明明就是他自己。
對,是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他身體旁邊,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男人。
就算在漆黑的夜裡,也依舊看得出眉目分明,鼻樑英挺,長眉濃如劍鋒。眼睛閉著,臉頰上依稀有著血跡。
這人又是誰呢?
救護車的呼嘯聲終於尖銳地響起來,穿著白大褂的人急匆匆跑來,地上的兩人分別被抬上擔架。
邱明泉的意識茫然地跟了上去,狹窄的救護車空間里,只聽見模模糊糊的聲音:「什麼人啊?怎麼一個衣冠楚楚的,另一個只穿著破背心?」
「好像一個是申楚集團的總裁,一個聽說就是個建築民工。」
「啊……這樣。」救護車裡繼續忙碌著,沒有人再去看那個衣著破爛的、已經完全失去生命體征的殘破身體。
邱明泉茫然地看著救護車裡的自己,終於想起了一切。
晚上,他不過是為了節省一點電費,這才偷跑到沒完工的大廈天台來乘涼,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地遇見兩個人爭吵。
他睡在邊上的雜物堆陰影里,只茫然地看了十幾秒,其中一個就歇斯底里地撲上去,糾纏之中,另一個人就掉下了萬丈高樓!
謀殺,還是失手,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就想也沒想地急撲了上去,想要拉住那個人。
然後,腳下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只堪堪抓住那個人的手臂,就隨著巨大的慣性一起掉了下去!
沒有什麼傳說中的往事一幕幕回放,也沒有什麼定格般的時間凝固,只有魂飛魄散的驚恐。
他就這麼……死了?這是倒了什麼八輩子血霉?
車廂晃動得厲害,空中的邱明泉忽然看見,自己的左手牢牢攥著一件東西!
一塊玉石吊墜。圓潤如同鵪鶉蛋大小,扁扁的,還帶著溫熱。
——那不是他的,他這窮苦的一生,從沒有任何機會佩戴任何這種華而不實的飾品。
片刻之前,他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領,從空中掉下來,那個吊墜就從那人脖子上被揪下來,留在了他的掌心,至今餘溫未退。
……得還給人家啊,他迷糊地想。
很快救護車到達了附近的醫院,值班的醫生開始忙亂起來。
忽然地,擔架邊有個年輕的男人撲過來,死死揪住了那個英俊男人的擔架。
「睿哥!求求你不要死!……」他嘶吼著,整個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態,大滴的淚水不停地落下。
從側邊看過去,這是一個面容秀美的男人,可是現在,那張秀氣的臉卻慘白,猶如來自地獄的冤魂野鬼。
啊,對了,片刻前,就是這個聲音在激烈地爭吵,吵醒了蜷縮在天台上的他!
「求求你們救他,醫生!……」那男子踉踉蹌蹌地跟過來,拉住醫生。薄薄的單眼皮下,一雙鳳目裡布滿血絲。
邱明泉怔怔地看著他,這麼一個好看的男人,怎麼就這麼狠心,能把人推下樓去呢?
「高空墜樓,嚴重的多發傷!」有大夫奔到邱明泉的屍體面前,開始檢查和急救,可是很快就搖了搖頭——脈搏探測不到,呼吸停頓,瞳孔放大,沒有基本的生命體征了。
「劉大夫,這個傷員還有一點意識!」
邱明泉有點恍惚,這時候,他才開始渾渾噩噩地想起來,這就死了的話,自己身後的事又該怎麼辦。
爺爺中風癱瘓在床,十幾年前去世了。
奶奶的眼睛因為長期的糖尿病得不到有效控制,也幾乎看不見了。自己這麼撒手而去,誰又能照顧她呢?
心裡的難過一點點泛起來,鈍痛如同強硫酸,腐蝕著整個胸腔,直到壓迫得他想要蜷縮起來。
搶救台上,那個英俊男人的眼睛,卻微微睜開了。
他散焦的眼神慢慢轉向了一邊,看著隔壁病床上毫無氣息的屍體。
他在看自己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那個英俊的男人沒有發出聲音,可邱明泉就是有這個感覺:他想要屬於他的那塊玉石!
「不好,心跳驟停!」
炫目的鮮紅色忽然從那人的咽喉噴出來,旁邊的機器上,心電圖激烈地跳動幾下,然後就變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就在這個時候,空中的邱明泉,忽然看到了叫他一瞬間毛骨悚然的畫面。
那英俊男人的眼光轉了一個向,詭異地迎上空中邱明泉的視線。
「你拿走了我的東西,是你!」他原本快要閉起來的眼睛,忽然睜開了。
他死死地盯著邱明泉,嘴巴明明沒有任何翕動,可是邱明泉卻詭異地聽到了一個聲音:「你欠我一條命。我會纏著你的!」
我還給你啊!我不要你的東西——
英俊的男人死死地盯著邱明泉,目光忽然變得漆黑猶如深淵,好像要將他整個吞噬進去……
「啊啊!」邱明泉滿頭冷汗,又一次在1988年的深夜裡驚醒過來。夢裡的一切纖毫畢現,就如同發生在昨天。
他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硬板床上,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以免驚醒一邊的兩位老人。
可睡在他右邊的奶奶還是醒了,老人年紀大,睡得不沉,身邊的孩子夢魘,在狹窄的一張床上都會敏銳地感覺到。
「小泉,又魘住了么?」老人側過身問。
連著好幾天了,這孩子每晚上都從夢裡驚醒,有時候大叫一聲,有時候又渾身發抖,可問他夢見了啥,他又說記不得了。
老人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孩子,從小就沉默少話,沒有同齡孩子機靈討喜。
剛剛把他撿回家的時候,也是看不出來的,可是越是越大,就越來越明顯了。
這晚上老是夜驚,渾身又是發抖、又是冷汗黏膩,別是生了什麼病吧?
她擔憂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果然汗水一片,就連鬢角里都全是濕漉漉的。
「奶奶,我沒事。」邱明泉用很輕的聲音說,瘦削的身體挺得筆直,微微發抖的手伸出來,安慰地在奶奶胳臂旁蹭了蹭。
「嗯。那就乖乖睡,奶奶在這兒呢。」老人感覺到他的額頭的確沒有發燙,也就放下心,慢慢重新睡了過去。
邱明泉屏住氣,竭力讓自己粗重的呼吸一點點平復下來。
在漆黑的夜裡,他睜開眼,看著身邊的老人。
這還是二十幾年前,爺爺還健在,正躺在另一邊呼呼大睡。奶奶的容顏也沒有那麼老邁,和幾十年後的蒼老病弱有著很明顯的差距。
邱明泉心裡酸酸的,眼淚有點想漫出來。
好半天,他才轉頭望向了窗外。
80年代末的夜晚,沒有後世那麼多的燈光。
這是東申市的郊外,狹小的貧民聚居地,從小窗子里看出去,夜晚黑得很純粹,沒有污濁的空氣污染,遙遠的星辰也比後世要明亮。
對比著前世的記憶,很多在腦海中早已湮滅的東西都對比鮮明,讓他充滿茫然的同時,也有著抑制不住的好奇。
幾天前從後世的摩天大樓頂上墜亡,他整個靈魂竟然回到了小時候的80年代末,回到了原先自己的軀殼裡。
……天台,爭吵。陌生的英俊男人,臨死前的恐怖眼神。
邱明泉猛然閉上眼,不安地握緊了手指。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呢?
遍地的電腦、手機,現在根本看不到的高樓大廈,花紅酒綠。
這些記憶如此鮮活,整整三十多年的生活軌跡,還有那些悲苦人生……不不,那不是假的,絕對不是。
他的手,顫抖著伸向了枕頭。觸手處,溫熱而細膩。
一個冷厲的聲音瞬間在他心中炸響,帶著無盡的冷意和憤怒。
「姓邱的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丟開我,信不信我殺了你!」
邱明泉的手飛快地離開了那塊玉。果然不是夢!
那個英俊男人的鬼魂,竟然也跟來了這一世!……
那女孩子狐疑地看看他,見他樣子不高,相貌秀氣,也就隨口答道:「三天後啊,幹啥?」
邱明泉誠懇地彎了彎腰:「謝謝。」
轉身離開了校門,他掏出一個隨身的小本子,在裡面記下了一行小字:「建新中學,1月13日家長會。」
幾天下來,邱明泉的小本子上,已經密密麻麻地排列了附近十幾家中小學的家長會具體日期。
考試完結后一周,就是各個中小學集中開家長會的時候。
「好了,明天抓緊進城。」封睿果斷地道,「帶上存摺和錢。」
邱明泉呆了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真的要偷家裡的錢嗎?」
「什麼叫偷?」封睿恨鐵不成鋼地道,「拿自己家的錢,賺更多的錢,怎麼叫偷?!」
他以為重活一世,發財的機會遍地都是,可是和這個超級窮鬼綁在一起,他不得不認清現實。
本金從哪裡來?
現在是1988年,正是證券股票市場的相對真空期,四年前上海第一隻股票飛樂音響剛剛發行;兩年前,也就是1986年,中國工商銀行上海信託投資公司靜安分公司才首開先河,開辦了代理股票買賣業務。
在開業的第一天,整個靜安分公司,只代理賣出飛樂音響和延中實業的股票一千多股,成交額僅僅五萬元。
——市場太小了!
就算買賣這些股票,也要有少則幾千的本錢。放在這時的封家,這點錢就是毛毛雨,可是在邱明泉這種赤貧階層中,那絕對是天文數字啊。
好吧好吧,就讓他封睿,帶著這個小民工,試試看真正的白手起家!
從幾個學校打探回來,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
冬天天黑得早,邱明泉跨進大院,本以為該家家關門閉戶了,可是一眼卻看見通明的燈火。
幾乎所有的家門都開著,大院里也聚集了許多的鄰居,邱明泉更是在人群里一眼看見了爺爺奶奶佝僂的身影。
「怎麼了?」他心裡忽然浮起一絲不妙的預感,急速幾步跑近,正看見眾人中間,壯漢鄰居吳大根滿臉是血,身邊他老婆王嬸正在幫他擦拭。
「咱們去衛生所包一下吧。」王嬸眼眶通紅,忍不住銳聲抱怨,「就你非要出頭!上次你打那幾個人,現在不找你開刀找誰?」
邱奶奶一把孫子摟在懷裡,渾濁的老眼裡有了淚:「你回來怎麼這麼晚,我還以為你也……嚇死我們了!」
邱爺爺默不作聲,緊緊攥著的拳頭終於放鬆了些。剛剛吳大根在外面被人打了悶棍回來,他們老倆口的心就懸了起來。
說到報復,上次明泉這孩子,和那些人結下的才是死仇!
邱明泉安慰地抱了抱奶奶,才挺身站了出去,言簡意賅:「被那些人打的?」
上次吳大根親自上前,用煤球砸了一個人的頭,幫他擋住了致命一擊,今天竟然就遭到了報復。
吳大根擺擺手:「沒啥。」
王嬸尖叫起來:「這還沒事?非要被捅一刀才叫有啥!」
她扭頭看了看邱明泉,嘟囔著:「下班回來就被幾個陌生的流氓堵在了路上,照頭上就是一酒瓶子,身上也被踹了好幾腳。」
吳大根猶豫了一下,悶聲悶氣地道:「他們還放話說,叫我們大院的人注意點,一個個都小心。」
聚集在他身邊的鄰居們一個個都臉色難看,劉琴花憂心忡忡地插了一句:「我聽說,路西邊那個棚戶區昨天夜裡忽然失火了,雖然沒死人,可是燒了好幾家,今天一大早,王大全那幫人就帶著人過去,專門對那被燒的幾家人說:你們燒成這樣的破房子,500塊一平,不賣的話,下次來說不定就只值300塊了。」
劉東風氣得一拳砸在門上:「怎麼沒人抓他們這幫混賬!」
劉琴花白了兒子一眼:「有什麼證據?又沒當場捉住縱火的。」
有個鄰居面上露出又驚怒又憤恨的表情:「我還聽說,他們臨走前對那片居民說,大火這東西最是無情,說不定下次就燒死人了呢?那邊的人有很多家都怕了,正在商量著一起出個價和他們談判。」
邱明泉在一邊就是輕輕一笑。
劉琴花立刻看向他:「小泉啊,你怎麼說?」
眾位鄰居居然也都齊齊地看過來,經過那天的事,誰還能再把這小娃娃當成真正的孩子看呢?
邱明泉淡淡道:「他們做得越狠,就說明這背後的利益越大,也就說明我那天聽到的事情是真的。」
眾位鄰居一片默然。
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現在已經打上門來了,難道等到火燒了房子再被迫賤賣嗎?
「各位叔叔阿姨。我們老師說,這世上,沒有不付出就能得到的利益。」邱明泉露出天真的表情,「要不就積極應對,保衛自己的家,要不就和那些人一樣,商量個不甘心的低價,被他們強取豪奪唄。」
一邊,邱爺爺忽然抬頭看了邱明泉一眼,眼中有種奇怪的情緒。
此刻真正掌控邱明泉身體的封睿毫無察覺,眼神閃閃發光,環視著大家:「假如害怕的話,那就明天開始趕緊找房子搬走,一味裝鴕鳥是沒有意義的。」
王嬸把心一橫:「積極應對又是怎麼應對?」
邱明泉笑了笑:「第一,從明天開始,大家出門和回家都約在一起,不要落單;第二,找農村的親戚借幾條大狼狗,夜裡看家護院;第三,萬一哪家真的被打、被燒了,大家一起出醫藥費,分擔重建的費用,別叫硬抗的人寒心。」
他口齒清晰,言簡意賅,說的法子又都可行,眾人聽了都是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