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32隻反派
感謝支持, 晉江唯一正版 沐君侯目送那人遠去,神情並不輕鬆。他固然沒有用全力, 自然也能感覺到對方同樣遊刃有餘。
此人氣質亦正亦邪,手段神秘莫測, 不大像是會閑來無事找人比武的好鬥之人。他總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不久大約還會再見,只希望到時候是友非敵。
多思無益, 沐君侯徑直向馬車走去。
車內, 顧相知依舊手指擬訣,閉眼不動。
司徒錚默默的靜坐一旁,冷峻倔強的臉上神情一絲不苟。他是個極為認真的人, 既然應了要為她守陣,縱使外面驚濤駭浪,也一樣沉心靜氣巍然不動。
沐君侯揭開車簾看著顧相知的面容, 果然與方才那張臉極為相似, 氣質卻極清,與那人相較,似白晝與黑夜對立,一個在雲端一個在深淵。
司徒錚用清水小心拭去顧相知臉上因他造成的血痕, 只等回烈焰庄后請大夫來配藥。
他看到沐君侯前來,卻盯著顧相知的臉一語不發, 一副沉思著什麼的樣子, 自然問道:「如何?」
沐君侯長吁一口氣, 一半玩笑一半嘆息:「來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天人之姿明月生輝,可惜跟你當初一樣,一見面就找我打架。這自然不稀奇,稀奇的是,跟他交手我竟使不出內力,莫名其妙打輸了。」
司徒錚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你輸了有什麼稀奇?你跟我交手也沒打贏過。」可那又怎麼樣,並不妨礙所有人清楚明了,沐君侯的武功遠在司徒錚之上。
贏過沐君侯的人何其多,若是當真到了拚命的時候,卻沒有一個能殺得了他。
沐君侯神秘一笑:「那位公子的名字叫顧莫問。若是我說,他跟我們眼前這位傾城美人生得幾乎一模一樣,連臉上這道傷都如出一轍。夠不夠稀奇?」
司徒錚立刻也想到雙生子:「你為何不直接問他?是不是有個姐妹叫顧相知。」
沐君侯不笑了,神情冷凝:「一言難盡,你若是親眼見過他,就明白我為何不說。這兩人雖生得相似,卻又絕不像一處長大的,如日與月不可同時凌空。那位莫問公子,比起像尋親,更像是尋仇。你倒好,一劍隔空傷了他的臉,到時候千萬記得跑快點……」
最後一句當然是朋友間的戲謔,但也不啻為笑言。想到琴音之下,連他都使不出內力來。恐怕到時候,司徒錚還真得躲著點。
「——有鬼啊!救命救命!」寂靜的曠野上忽然響起一聲凄厲的求救。
沐君侯與司徒錚相視一眼,立刻心照不宣,一個留守防禦一個輕功起落循聲追去。
……
顧矜霄已然到了里世界時候到過的那處村寨。
並指覆唇,悄無聲息念咒,腳下踏陣轉過一圈,地面立刻閃過一道白光,出現一道直徑五尺的圓形陣印。
一聲幽遠尚且稚嫩的龍鳴響起,眨眼間白色半透明的水龍現身,圍繞著顧矜霄盤旋一圈化身為戲參北斗。
地面陣法之內,腳朝內整整齊齊擺著五具屍體。
耳邊,明明滅滅似遠似近,里世界里幽魂的哀鳴在這符篆陣法內回蕩。
顧矜霄腳下一點,青霄飛羽浮於半空,長琴被陣法的光虛虛托置身前。
修長的手指撫動琴弦,他眉宇卻無波無瀾:「清歌寥落,曲盡影生。」
手下不斷的彈,地面上一動不動的屍體發出一道白光,所有的肢體復歸原位,慢慢地虛弱地動了動,一個個迷茫地睜開眼睛,坐起來。
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又像是黃泉路上失魂落魄的大夢未醒。
戲參北斗在這些站起來的人頭頂挨個盤旋過去:【我消除了他們的記憶,他們不會記得我們,也不會記得死去前後的事情。】
死人復活,顧矜霄也平靜至極,就像是仍舊在玩一個普普通通的遊戲。
他並沒有切換心法給他們治療,所有人起身後,就收了琴。
「去吧。」淡淡一聲令下,死而復活的五個人便搖搖晃晃,虛弱至極地走出去陣法圈,夢遊一樣的向他們意識里的家走去。
顧矜霄負琴在背,看也不看轉身背道而馳。
唯有神龍喜氣洋洋:【啊,這樣我又吸收了好多功德值,氣運大漲。里世界這塊地界現在歸我了。顧矜霄下次你再入定,想多久就多久。還有一千點成就點,也給你。】
顧矜霄眉宇不動,只輕輕的應了一聲。
戲參北斗緊緊跟著他:【顧矜霄你真好,你其實是個好人呢。我好喜歡你的。】
它連累顧矜霄到這個陌生世界,顧矜霄也沒有生氣。它還把顧矜霄的性別弄反了,他也沒有發火。
而且,顧矜霄對它說話時一直輕聲慢語,好溫柔優雅的。聲音真好聽,它其實一直有悄咪咪的豎著耳朵聽。現在,顧矜霄還願意主動幫它救人。
神龍一直以來面對顧矜霄本體時,那種莫名不安,隨時可能被拋棄的小心頓時沒了。
【顧矜霄,既然我們都是一起拯救過黎民蒼生的隊友了,我能不能悄咪咪問你一個小問題啊。】神龍已然壓抑不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問吧。」
【就是,你為什麼長得這麼大魔王呀?你明明是個好人,一點也不凶的。】神龍飄到顧矜霄的肩膀上,燈籠虛光一閃一滅親昵地蹭蹭他。
顧矜霄尾音極輕的聲音似是笑了:「依神龍大人所見,什麼樣的人適合長成這樣?」
【唔,我第一次見你本體的時候,你穿著楊逸飛家初級校服雲間套。我就想這人眼睛長在天上,怎麼不去柳靜濤家呀。又一想,霸刀家也沒這麼兇殘的小哥哥啊。】
「是嗎?」
【是的啊,我要不是從現實帶走的你,一定以為這是皇宮裡被陰謀篡位了的皇太子,禁宮重重,隱忍不發,十年磨一劍。要不然這麼尊貴好看的臉,怎麼眼角眉梢這麼重的陰鬱戾氣?你一說話又不像了,總像是帶著點嘲諷,誰不想活了才敢惹你生氣吧?】
神龍乾笑兩聲:【好吧我想太多。你從現代來的嘛,我破界飛升時見過你的房間了,好多書採光很好,除了書房的裝修簡約冷色調了點,並沒有任何壓抑的地方。】
所以說,顧矜霄到底是怎麼長出這張兇殘大魔王臉的?要不就仇深似海,多年隱忍,籌謀一雪前恥。要不就隨時要愉悅的笑著,推痴心忠誠沒有利用價值的屬下去死,一副人渣本渣。
當然,現在神龍不覺得了,顧矜霄明明這麼好,還這麼好看。一定是因為他總是不笑,才讓人誤會。
顧矜霄沒有說話,許久才輕聲平靜地說:「我看上去,是這樣嗎?」
神龍傻笑一聲:【哈哈是誇張了點,就是打個比方,現代哪有什麼皇位需要爭奪的……那,你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好像怎麼都不能真的開心?】
結果還是好好奇。
顧矜霄微微側首,對它笑了笑:「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這種。」
那張臉笑起來的時候,微微一點矜傲優雅,雖然眉梢的郁色還是未曾消融,卻有一種奇異的魅力。
戲參北斗在原地停了一下,腦子裡好像空白了片刻,對了剛剛顧矜霄怎麼回答的?
它想不起來想再問一遍,結果一看,顧矜霄已經結陣準備回到琴娘小姐姐身體里了。
【你把我忘了,等等我呀。】
……
顧矜霄從里世界回來,毫不意外聽到,烈焰庄留在後面處理屍體的人撞邪了。
運屍隊的人跌跌撞撞跑回來,喊著有鬼,嚇得三魂丟了七魄。
沐君侯已然親自帶人回去查看。
據司徒錚說,沐君侯走後不久。
顧相知小姐姐身為方士,遇到這種事當然要出手。
顧矜霄悄無聲息,把那把雜貨鋪都不要的90級的垃圾琴收起來,換了把相同外觀的95級的出來。
隨便彈了兩句,平息了報信人驚魂落魄的情緒。然後他對司徒錚說:「我回去看看。」
司徒錚見這裡並無人偷襲,囑咐茯神和這些人在一起,他也緊跟顧矜霄而去。
沐君侯速度極快趕到,發現運屍隊的人迷迷瞪瞪地在原地轉圈。裝殮好的屍體散落在周圍一圈,直挺挺地站著,一動不動。
除此之外,並無什麼靈異之處。
顧矜霄和司徒錚來得很快,也一起查看了一周。
最後,顧矜霄搖搖頭:「此處並無冤魂作祟,應該是天黑路滑,他們太緊張了,出現幻覺。」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畢竟普通人才見到方士,下意識發生什麼都會往鬼魅上套。
沐君侯也沒看出什麼不對:「這幾位兄弟受驚不輕,勞煩相知姑娘撫琴一曲。」
顧矜霄簡簡單單奏了一曲節奏簡單明快的。有方士親自壓陣,其餘人再半信半疑也會安了心。
之後兩隊匯合,回烈焰庄一路再無異常。
只是,最先暈過去的那人,一直昏迷不醒,睡夢裡老是念著數字不對。
沐君侯很是在意。
他請顧矜霄親自去看了看,第二日一早那人果然痊癒醒來。
沐君侯再去問話,那人卻無任何異常了。只好揭過不提。
他們不知道,當天夜裡,顧矜霄又出神入定一次,去里世界把這個人嚇丟的一魄找回來。由神龍抹去他沾染的里世界的陰煞之氣,一併模糊了他當初殮屍時的記憶。
可十八具屍體丟了五具,等沐君侯反應過來,肯定會發現不對。
不過到時,大約就無處可查了。
「請問,相知姑娘可有什麼同胞兄弟?名字叫顧莫問。」沐君侯終於騰出時間來詢問。
我琴娘小姐姐這麼美,他心裡卻只想著顧莫問這個暴君反派臉?
神龍敢怒不敢言,不是怕別的,是這話不敢讓顧矜霄知道,萬一顧矜霄聽了不開心怎麼辦?
【水榭之中的,不是幽篁小姐姐嗎?】神龍糾結得拚命咬龍尾巴,【你還問過我,她是不是女裝大佬。可我明明看到她身上就是女孩子的陰氣,跟琴娘小姐姐一樣的。】
這社會太可怕了,連幽冥神龍都不能看穿人類的女裝大佬了?
顧矜霄眉目清冷淡淡:「不能是林幽篁女扮男裝嗎?」
神龍越發崩潰可憐:【可是,他現在看上去氣蘊屬陽,絕對是男人啊!我感覺我神智要錯亂了。對,一定是他騙我們,水榭的是幽篁小姐姐,這裡的是另一個人。對,一定是這樣的。】
「這些暫且是其次,我在意的是,他知道顧相知出自祭山。」
【祭山,你只跟沐君侯他們說過。啊,他們正道裡面有卧底!】
「他還知道顧莫問不能見顧相知。」顧矜霄漫不經心地思忖著,疏離平靜的態度卻似乎對結果如何並無多少在意,可有無可,就像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唯有神龍對他提出的每一個疑問,都絞盡腦汁真情實感地剖析著:【這種鬼話,琴娘小姐姐只跟沐君侯他們,還有那個方士小哥哥鶴酒卿提過。是誰?壞人到底是誰?】
不管壞人是誰,它這麼問肯定是沒人跳出來承認的。
「顧相知和誰親近,顧莫問就一定會出現。雖然的確是我有意造成的印象,可是,一般只見過一兩面的人,怎麼會推論出來?」
神龍已然很絕望了,自暴自棄:【反正鶴酒卿小哥哥絕不可能,長得那麼善良美好,風光月霽的,他怎麼可能是會是把人製作成活死人的壞方士?他身上的天地靈氣可是比鑽石還純啊,天地靈氣是絕對不會被欺騙的。說不定是烈焰庄人多嘴雜,你的話被卧底聽去了……啊隨便了,反正他們以後一定會露出真面目的,我還是節約使用我珍貴的腦子吧。】
顧矜霄和神龍的溝通,都只在他們兩的神念之間,就跟遊戲頻道內的密聊一樣。
在外面看來,不過轉瞬。
燕雙飛變了紅名,就沒再變回去。
他雖然承認水榭中的林幽篁是他,但是頭頂上的名號還是燕雙飛這三個字。
燕雙飛說完對顧莫問的勢在必得,發現面前的人用一種微冷的神情,定定地看著他。
「我美嗎?」
顧相知眸光孤清,眉宇並無凌厲,卻有一種懾人的冰封之下的冷絕空靈。像走入天地一色,水天相接的仙境,下意識的屏息失神。這種美,遠遠超越性別和慾望。
燕雙飛怔了怔,微笑專註地凝視著這雙眼睛:「當然,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有我不行嗎?為什麼還要顧莫問?」
顧相知的話,聽在燕雙飛耳里,就像是試圖用她自己,來轉移燕雙飛對她哥哥顧莫問的覬覦。
「你誤會了,我要他,只是因為,他跟我是一類人。一定對彼此的觀念,相互理解。若是他能站到我這邊,一切都會很完美。」燕雙飛揚起的桃花眼裡浮著淡淡的傲然笑意,「你放心,我對他絕無可能有邪念,因為我平生最惡與男子輕薄。」
【哦,那他完了。顧相知也是男人呢。】神龍小聲幸災樂禍,【他自己女裝大佬的時候,就沒想過栽到另一個女裝大佬手裡?】
燕雙飛毫不掩飾地望著顧矜霄,眼神熱烈肆意也優雅克制:「我跟他是一種人,所以我明白,若想得到他,就得對你放手。如果我是他,也不會讓我們這種人接近你。我只是開誠布公告訴你我的選擇,你與他,如果只能二者擇其一,我要他。」
【所以,他到底是更喜歡顧相知,還是顧莫問啊?】
顧矜霄唇邊牽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這是個難得的非戀愛腦,目標明確,手段高超。拖顧相知下水,誘逼顧莫問出現是陰謀。開誠布公講明自己所思所圖,這話是說給顧莫問聽的。陰謀過了明面就成陽謀,展示他輕易能毀掉顧相知的能力,卻又手下留情。是想賣顧莫問一個人情,也是擺到談判桌上的一換一的籌碼。」
神龍更幸災樂禍了:【那該怎麼告訴燕雙飛呢,他心心念念的顧莫問,很可惜昨晚已經不小心死了,正在枉死城裡打坐重塑陽身呢。七七四十九天後再見吧。】
燕雙飛看到,面前的顧相知眉目冷清,無動於衷:「顧莫問不在這裡,他不會出現的。」
燕雙飛不慌不忙,傾身靠近,臉上笑意盎然,在顧矜霄的側臉呢喃笑言,吐息似有若無的纏綿:「他若是不出現,那娘子就和我拜堂成親吧,正好不需我忍痛放手。以後都是一家人,莫問兄與我,自然也不需分什麼彼此。那真是,再好不過。」
顧矜霄不避不退,任由眼波交錯,輕聲說:「林幽篁怎麼辦?」
燕雙飛桃花眼彎彎:「我是燕雙飛,娘子當然就是林幽篁。你放心,沒有人會發現。」
顧矜霄閉上眼睛:「林幽篁,究竟是男是女?」
「你喜歡男人,我就是男人。你喜歡女人,我就是女人。」燕雙飛勾唇揚眉,微眯垂下的眼尾,和水榭里那個紅衣美人的神情重合,「洞房花燭夜,總不會叫娘子失望。」
「那我真是很期待洞房花燭夜了。」這麼崩人設的話,一點也不符合琴娘小姐姐清冷聖潔如白蓮花的氣質,當然是顧矜霄低低地愉快地對神龍說的。
對此,純潔的神龍捂眼睛表示:【你們不要用我琴娘小姐姐的顏,討論這麼污的話題!】
顧矜霄眸光微斂,雋永沉靜,像深淵暗涌的河流:「他不會叫我失望,我卻要叫他失望了。」
馬車一路賓士,只感覺繞著一座山跑了半圈又折回去半圈。
忽然停下的時候,車窗被風掀起一角簾幕,飄進來幾瓣深紅的桃花瓣。
「到了,落花谷與世隔絕,風景倒是還能看幾眼。娘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