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告白與流言
您的購買率不足, 沉沉和周道長在和諧，要等一段時間后才會顯示
下午六點是孤魂野鬼們睡醒的時間。它們喜歡和夜晚的人類一起吃飯，泡吧，甚至一起上晚自習。
反正也沒多少人會察覺出來。
除非是功力深厚的臭道士。
此刻，北郊某小區前，正有一個符合條件的臭道士，他剛找到了一味品色不錯『藥材』，心情不錯，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急著回家。
他抱胸靠在小區前的槐樹下, 一言不發地看著遠處被黑霧包圍的13號樓。
也是站的位置討巧，枝葉陰影隱去了他大半身影。若不刻意去找的話, 是絕看不出那棵大樹下正靠著個人。
觀察半晌, 這臭道士才有了動作。
只見他從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了一個裁剪精良, 卻只有半掌大小的紙人。
「去看看，」他將紙人丟在了地上，發號施令，「是什麼東西吸引了那麼多好物。」
語氣和眼中, 流露出的是一股掩藏不住的興奮, 夾雜著讓人不舒服的陰森。
而那紙人也怪, 落地一瞬, 竟忽地長到了兩米之高。
**
「……這就是今天的蜜汁排骨飯，鏘鏘！做好了！」秦沉將一道燒得熱氣騰騰的蜜汁排骨鋪在了軟糯的米飯上。
撒上蔥花碎花生, 又澆上了粘稠卻又晶透的醬汁, 然後將盤子擺在了鏡頭下給了個全景。
「小夥伴們有沒有學會今天的這道家常菜呢！好吃可口, 簡單好做，就算是新進廚房第一天的你也可以學會哦！」
他笑眯眯地拿著手機圍著桌子慢步轉了一圈，確認這整道菜的全景都被手機拍到后，才又滿意地將手機鏡頭對回了自己。
「那麼……又到了我賣安利的時候了，如果大家喜歡今天這道菜的話，就快點動動手點擊下方訂閱，來包養你沉吧！」
少年努力地賣著安利。
「你沉不僅能做菜，能唱歌會跳舞！更主要的是我還有一隻顏值滿分的美短主子，就算你不控我，為了貓也要點一下訂閱對嗎！對嗎！」說著，他對鏡頭眨了眨眼，故作不經意間向上吹了下落在眼前的黑色碎發。
不出所料的，彈幕上又是一片尖叫加打賞。
沒錯，秦沉是一名美食主播，而且是一個擁有著三十六萬粉絲卻只會做家常菜的美食主播。
雖然再普通的家常菜在他手中都能變得美味非凡，無可挑剔，但說到底，那不過也就是一道家常菜罷了。
真正讓秦沉如此出名的原因，還得是因為那張隨了母親的臉。
用直播間最常見到的彈幕來形容，那就是：我男神明明可以靠顏值進軍演藝圈，卻天天與鍋碗瓢盆相伴，真沒見過這麼清新脫俗不做作的帥比了，多麼樸實啊！
可事實上，真樸實的人才不會去開什麼直播！
為了生活，在父母去世后，秦沉經室友某遊戲知名主播的介紹，走上了這麼一條直播的不歸路。
開始他只是為了賺錢。
但觀看直播的大多都是姑娘，可愛迷人又會說話，真心喜歡他，處處為了他著想。
雖然嘴上騷話多的一批，卻從沒有真的出現過激行為，還總是在他不開心的時候安慰他。
漸漸地，他開直播的目的也不單是為了賺錢了。
更多的是和屏幕那邊的朋友聊聊天的意思，也願意配合他們鬧些梗，只要大家開心就好。
比如現在，當看到剛剛提過的主子芝麻餅，以一個與自身體型絕不相稱地靈巧跳上桌台，對著那盤還冒著熱氣的排骨伸著脖子轉圈聞，小鬍子被嗅地一動一動時，秦沉瞬間就不行了。
他一手伸向主子，一手將手機對準它，用因怕驚嚇到對方而刻意壓低嗓音：「快看，在你們心中地位比我跟食物都高的芝麻餅來了，它看起來很喜歡我今晚做的飯！你們快看它的鬍子，敲……」
敲可愛的！
他把後面不符合自己人物設定的話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貓奴性格暴露太深會崩掉他男神的人設的，秦沉按捺住了發聲的嘴，可卻沒有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爪子。
只見秦沉悄悄地將手繞到了沉迷飯香的芝麻餅身後，打算趁其不備爽一把就跑，直播室里眼尖的粉絲們也都注意到了主播的動作，紛紛在彈幕上『哈哈』起來。
[完了完了沉沉又要被撓了，今天要被撓哪裡呢？]
[乖一點，撓男神的手手就好了，千萬別撓他的臉，我最喜歡他的臉了！！]
[手也不能撓！他的手我也喜歡！又白又修長，簡直手控如我每晚睡前必舔的福利啊！]
……
一片彈幕刷過，秦沉一字不落地盡收眼底。
（日常逗貓挨撓1/1）
給粉絲拋梗是真的，但喜歡貓無法自控也是真的。
想當年還沒領芝麻餅回來時，秦沉一天不去貓咖擼一把就睡不著覺。
可無奈天生體質有問題，所有的動物見到他都如臨大敵。
每次他走近貓咪，無論大小品種，對方的毛絕對從腦袋頂炸到尾巴尖，沖他呲牙咧嘴還得順帶撓幾爪子。
作為一個重度貓奴，秦沉心有不甘。
打工攢了半個學期的錢從寵物店買了只三個月大的美短回來，賜名『芝麻餅』。
原以為從小養到大的貓吃他的喝他的總不會再怕他了，說不上親近至少也能讓他摸上一兩把了……
可誰知道！
那小沒良心的芝麻餅吃他的糧，喝他的水，舔他的貓果凍，卻連睡前擼一把的小小心愿都不滿足，整整一年竟生喂出個小白眼狼？
虧他當初入直播圈有一半原因都是為了給芝麻餅買『渴望牌』貓糧，那種據說貓一生中必須要吃一次的貓糧。
但，即便秦沉昨天被撓的傷口才剛結痂，依舊無法制止他那隻伸出去的爪子！
秦沉：在被撓邊緣試探.JPG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他做的飯太香了，平時芝麻餅絕不願意接近他一米，今兒卻蹦到了他的面前。
甚至，當秦沉手都碰到了它腦袋頂時，還沒一點不悅的反應！
脖子在盤子上方伸著，鼻子嗅個不停，最底下的鬍子尖甚至還挑了一絲醬汁上來。
秦沉得手僵在貓腦袋上，愣了，呼吸都變得謹慎。
就像是一勺水潑在了熱油上，縮小版的秦沉在他的內心載歌載舞，邊奔跑邊咆哮。
「原來這就是貓的觸感啊，真好，真他媽好，兒子啊養了你一年了，終於好好地讓阿爸摸一回了，嗚嗚嗚真好，真想使勁地揉上幾把。」
就在秦沉一臉的好想揉，可又怕揉了對方會逃跑，打破這難得和諧的糾結中，芝麻餅才像是終於察覺到了腦袋頂有個東西。
只見它直起了身子，出人意料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卧槽！
秦沉瞪大了眼，與他一同愣住的彈幕也再一次沸騰了，卧槽男神的貓居然讓他摸了？！
看著貓咪舒服的眯著眼任由自己摸腦袋，拿鬍鬚蹭自己手，秦沉激動不已，粉絲也激動不已。
[芝麻餅居然讓沉沉摸了？今兒什麼日子？黃道吉日嗎！]
[今兒諸事不宜，我覺得啊，還是排骨的魅力強大。]
……
直播間打賞排行第一的大佬，此刻竟然也給秦沉砸了個價值上千的榴槤魚.雷。
看樣子是普天同慶啊？
沉浸在感動中的奴才秦沉也沒忘了正事兒，一邊擼貓一邊本能反應地調整好了聲音念道：「感謝『秦沉今天直播了嗎』送的榴槤魚.雷一顆，感謝您的破……」
『費』字還沒說完，秦沉就看到了魚.雷後面附贈的留言。
「不過就是一隻貓，男神你能不能不要一臉被皇上寵幸了的樣子！要不是你身邊沒鬼它能這麼蹭你嗎，它對你根本不是真愛！！！」
後面的幾個感嘆號充分表達了粉絲怒其不爭的心理，可秦沉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愣住的，而是因為那個『鬼』字。
秦沉天生體質靈異，從小見鬼，克父克母。
每天的下午六點到第二天的早上六點，這十二個小時就是秦沉的見鬼歷險記。
可這位觀眾老爺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秦沉來不及細究這件事，留言讓他發現了更關鍵的一個問題……
是啊，現在已經快七點了。按道理來說那群鬼魂，應該早就已經睡醒了吧？
現在應該是在屋裡走來走去的嚇唬他才對。
可今天從開直播到現在，他竟然沒有撞到過任何一隻鬼，連藏在米缸後面的地縛靈都沒碰到，再加上芝麻餅也一反常態地讓他摸了……
「不尋常，這很不尋常……」秦沉碎碎念道。
要麼怎麼都說人是個矛盾體呢。
平時見到鬼怕的要死，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祈禱『千萬別再讓我看到鬼』的人，突然有一天真實現夢想了，一隻鬼都見不到了，卻又開始覺得事情不對勁。
秦沉很難安心。
只見他捏著手機健步如飛的在屋子裡逛來逛去，把每個鬼怪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全都找了個遍，每次打開柜子都抱著緊張的心態，可打開看到空空如也后卻又莫名的有種失落感。
將屋子翻了個遍后還要本著職業道德向被晾了半天的觀眾打招呼：「想到大家陪伴了我一年，我卻還沒讓大家參觀過屋子，這太不應該了，所以就帶你們剛才逛了一圈。」
秦沉說著，眼睛向四處瞄著，他總覺得應該還有什麼地方是漏掉的還沒檢查過，當他的視線瞟到被拉得嚴嚴實實的窗帘后，便不再向別處看，自覺找准了位置，一步步向窗邊走去。
粉絲們雖然不知道秦沉再說什麼，可能參觀男神的家當然是求之不得，所以也沒人反對他的動作，眼睛全都緊盯著屏幕就怕錯過了男神房屋中任意一角露出的任何一條內褲。
窗外，其實是秦沉從小最怕的地方。
每次一到六點，窗戶外面就會出現各式各樣的人敲窗戶跟他打招呼，還記得小學五年級那會兒，正在上廁所，窗外一個老伯伯敲窗戶喊他：「嘿，小朋友，爺爺走了半天，累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能不能打開窗戶讓爺爺進去歇會兒啊。」
那白眉老頭看著慈眉善目的，可一搭話嚇得放水一半的秦沉生生把另一半全都憋了回去。
去他媽的走累了，那會兒他家住四樓！這老頭是飛半天飛累了吧！
要麼就是洗澡的時候一扭臉，就有人趴在窗戶那裡圍觀，圍觀肉體就算了，還是吊死鬼，倒掛著長舌頭蓋住了鼻子，目光炯炯流著口水看他，得虧他不像別的男生喜歡在洗澡的時候那什麼，不然早就得被嚇不舉。
所以他的窗帘一般是常年緊拉的，他也好幾年沒在晚上見過外面的夜景了。
而現在，為了驗證猜測他打算拉開窗帘，還要忍著內心的恐懼嘴上跟大家瞎扯：「你們見過22樓外的景色嗎？」
他捏住了窗帘一角。
「我家這邊是在B城的郊區，後面很漂亮的！」其實後面就是荒山，當初也是沒錢，所以租了這裡，雖說這裡傳聞風水也不太好，可仗著從小到大見鬼經驗豐富，懶得搬家的秦沉在有錢后，索性直接買了這裡。
「唰——！」窗帘被秦沉大力拉開。
可是窗帘後面竟是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家裡的鬼怪並未如他想象的那樣都藏在窗帘后等著嚇他一跳，或許是在別的窗帘后，也或許是真的消失了。
但不論如何，他確實要先給觀眾們看一眼窗外的風景，秦沉打開了窗戶，將手機對著外面從上面拍到了下面。
「看，傍晚的夕陽，夏天的夜晚總是到的遲一些呢，你們看，後面就是荒山了，雖然沒人開發但我聽說這是附近的人散步都喜歡去的地方呢……哦對了我家小區的綠化也不錯，我來給你們看看花壇里種著的植物，品種可多了……」
說著，他將手機下移，對準了那個種著四季熱門花卉的花壇，說實話秦沉好久都沒見過自己家附近在夜色下的模樣了，哪怕是現在的黃昏場景也沒有見過。
因為無論是日升還是日落，都處在噩夢時間之中，他確實也想藉機看看映著晚霞的花朵是什麼模樣。
可剛拍到花壇的畫面，秦沉就嚇了一跳，手中的手機都差點因抖動脫手而出。
——那個從來沒有人願意踏足的風水極差的花壇中，此刻竟站著一個渾身被黑色服飾包裹著的男人。
而將他嚇了一跳的原因是因為，在畫面中，那個從頭到腳都被黑色布料包裹的男人唯一露出的那雙如鷹眼銳利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瞧，兩人隔著手機屏幕在畫面中對視了。
而趁著秦沉手看景色的粉絲們並看不到自家主播的失態，還在彈幕上詢問。
[主播，你家後面不是說是荒地嗎，怎麼有人？]
[是啊是啊，而且他那副打扮，手裡拎著個鏟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誒，大夏天的誰會用黑色布料將自己裹得那麼嚴實，還帶了個黑口罩。]
[別是遇到埋屍的了吧……]
……
別吧……
看著彈幕上的推測，又看了看那個人盯著自己看的眼睛，秦沉『咕咚』一聲吞咽了下口水。
雖然那個人什麼都沒做，也看不清長相，可單憑那副打扮就足夠讓人生疑，更別提那冷冰冰投來的視線。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秦沉想要將手機收回關上窗戶，可誰知對方的動作竟快他一步。
只見樓下那人將鏟子隨手一丟，仰頭，眯起眼，向著秦沉的方位伸出手，點了點。
這是在打招呼？
秦沉愣了一下，身體本能反應的跟著揮了揮手，可還來不及想『是不是之前誤會了對方，他只是打扮怪異，能親切的打招呼一定不是壞人』，就發覺對方的視線開始向下移，手指也跟著向下移，但依舊是『點』的動作。
這是在幹什麼？
不僅秦沉不理解，觀看了全程的粉絲們也都紛紛發表了疑問。
[他在幹嗎啊，為什麼要對著我們沉沉點，他不知道這個動作很不禮貌嗎？]
[就是啊，幹嘛啊，真是晦氣，打扮那麼恐怖嚇我一跳就算了，還做出這麼古怪的動作，一句話也不說。]
也有人腦子比較活絡，見過的異聞多，人也皮的不行，哈哈了起來，問秦沉聽過一則恐怖小故事嗎。
這是一個秦沉還在小學就看過的懸疑故事。
故事的內容講的是，『我』打開窗戶恰好看到了下面的兇手殺人後在埋屍，他迴避不及被對方察覺，轉頭看了個滿眼。
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兇手也不急著埋屍了，正如現在站在樓下花壇中的這個男人一樣，停下來眯著眼看『我』，手一點一點的。
故事沒有結局，作者問大家，這個男人是在幹嘛，『我』又為什麼會因為他的動作而嚇得頭皮快要炸掉？
被評為最佳的答案這樣寫道——因為，兇手在數『我』住在幾樓，下一個，就是『我』。
當初這個故事在還在念小學的秦沉心靈留下的印記絕不亞於各式各樣的鬼怪，即便在十年後的今天，在直播室內再次被粉絲提起，他依舊覺得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整個人像是被冰水澆了一遍似的。
而在大家將那人的故事看完同時，像是配合似的，樓下的男人也停下了手指，秦沉突然覺得不妙！
不單單是他，粉絲們也察覺到了問題，並更直觀地道出了他心中不妙的緣由。
[不對，他好像，剛才，真的點了快20下就停止了，有沒有從頭就開始計數的……]
……
[槽，是22下！我記憶力好，而且一直在數，沒錯，就是22下，不會錯的！]
……
[沉沉，你是不是剛才說過，你家就住在，22樓……？]
……
這三條彈幕就像是電流噼里啪啦地從他腳底炸到頭頂，眼瞧著男人朝著男主的樓道開始走來，秦沉的腦袋轟的一下就懵了。
看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洞里，連忙關上窗戶和窗帘，顫抖地說：「不，不會吧……」
他乾笑著安慰粉絲，自己卻心虛地連忙跑到正門口用耳朵貼著：「跟你們說，我家門隔音特別不好，每次電梯到我都能聽到聲音，所以外賣小哥從來不需要按鈴我就能開門，而這一樓又只有我一個人住，所以如果他要來找我的話電梯鈴就是最佳提示。」
即使秦沉對恐懼內心掩飾得再好，有幾個女粉絲卻因擔心而害怕的坐立難安了，紛紛在彈幕上詢問要不要報警。
「別怕別怕，」見她們著急地快哭了，秦沉連忙柔聲安撫她們，「如果鈴聲響我就知道是他了，那麼我……」
「叮——！」鈴聲竟真地響了！
秦沉打了個哆嗦，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那個短篇故事中頭皮炸裂的感受是個什麼滋味。
「……我絕不會……」他堅強地想要把話說完。
樓道里卻響起了男人沉穩切略急的步伐。
「咔噠，咔噠……」
「……開門的。」他的心懸了起來，就在他含糊不清地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手機信號突然變成了零！
[找不到服務區，您已和直播平台斷開連接]的紅字提醒大剌剌地閃在手機屏幕上。
同時，門外的腳步聲也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停止。
「叮咚！」
門鈴響了。
秦沉也不懂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他只是趴在地上順勢看了下直播。
哎，周易肯定是為了救自己，情急之下不得已。
秦沉想著，感激地看了眼周易：「都怪我太大意，不然您也不用為了救我下手這麼重。」
單手輸送法力補魂的周易：「……」
一旁的蔣蕊從牆上被摳下來后，身子就像被抽走了力氣，呆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魂魄離軀，她的眼睛由混沌逐漸轉清。
在那雙眼睛徹底變清澈的那一刻，蔣蕊抬眼，表情一變，又恢復成剛進門時那副排斥的自我防禦模樣。
王桂香嚇傻了，反應遲鈍，根本沒注意到變化，更別說阻攔。
只見蔣蕊猛地從地上跳起，面容扭曲地朝著周易這邊跑來，嘴裡喊道：「都說了不用你們管！是不是你們把他逼出來了！」
她跑時伸著右手，一看就是想揭掉男魂額上的符咒，可秦沉站的位置不好，就算快跑也阻止不了蔣蕊。
唯一能阻止她的周易卻沒有動作，連看都沒看蔣蕊一眼，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魂，白色霧狀氣體正源源不斷地從他掌心散出，吸入魂魄中裂開的縫隙內。
直到蔣蕊的指尖快觸碰到符咒，他才涼涼開口。
「隨意。」
「如果你希望他魂飛魄散。」
他像是很覺得無所謂。
可這話卻如利箭，直接戳中了蔣蕊內心，捏符的手一僵。
這確實是蔣蕊最擔心的事。
「你們不是來銷毀他的？」她雖是質問，滿眼不信任與警惕，竟真的沒敢再上前半步。
秦沉驚訝地看了周易一眼。
「這個附在你身上的魂魄從中間裂了條縫隙，現在是在幫他修補。」指望周易解釋那是不可能的，永遠都不可能開口解釋。
秦沉代勞。
根據周易的話，加上蔣蕊的反應，秦沉心裡已有了初步猜測。
她想保護這個魂魄。
這事情多半有隱情，不像樓下鬧事者口中說的，畢竟哪有殺人兇手不怕受害者報復的？
「然後呢？」蔣蕊抬頭，死死地盯著男魂，「把他修復好后你們就滾蛋嗎？」
秦沉忙走到蔣蕊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怕她打擾周易。
「姑娘，你別這樣，我們都是為你好。他是餓死鬼，如果一直在你身上附身，且不說你陽氣會被吸光，光憑一直吃生肉又吐，最後肯定會得食道癌，還會有寄生蟲入體。」
他表情擔憂。
說來也怪，秦沉天生笑唇，無論是悲傷還是生氣，唇角都保持著微微上揚。
這無疑會削弱他的負面表情，在外人看來，哪怕他生氣地暴躁亂跳，也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倉鼠。
可偏偏在做出擔心表情時，一點不假，還極具感染力.
蔣蕊這些天一直沉默，就算對王桂香，她都沒提過這件事。
此刻看了眼秦沉，她忽然眼眶一酸。
「吧嗒，吧嗒……」
兩串眼淚落了下來。
「不就是附身嗎，那讓他附啊！我又不怕死！」她雙手捂臉，抽噎道，「既然是餓死的，那就滿足他讓他吃啊，借著我的身體吃多少都行，只要他能滿足，餓死……得多難受啊……」
看著她愧疚的模樣，秦沉突然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真是你害死他的？」
「別瞎說！」王桂香阻止道，「法醫都鑒定了！」
「是因我而死。」蔣蕊神態疲憊，絲毫不見剛才搶符時的猛勁，嘴張開又合上，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句話。
「沒事，你慢慢說，事情究竟是怎麼樣，一一說清楚。」秦沉語氣柔和，安撫道。
他的嗓音與眼睛像是有種魔力，能讓人平靜。
王桂香警惕地瞧著秦沉，彷彿他是葉家派來套話的律師。
「我們是男女朋友，大一就在一起了，今年畢業前想留個紀念，一起去爬雪山……」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神情痛苦。
「然後遇到了雪崩？」秦沉理解，幫她接了這最難的一句。
「對……」蔣蕊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從提起葉謙起，她的眼淚就沒斷過，「他把食物都給了我，所以才會餓死，都是我害了他。」
雪崩真的很恐怖，好冷，哪怕只是想起這個詞，她都會忍不住打哆嗦。
「全留給你？是他主動的還是……？」秦沉有疑問。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蔣蕊抬起一隻手捂住了鼻子，沒有生氣，只是抽泣，「可他確實是主動，雪崩后醒來，我們被困在一個山洞裡，外面雪大，爬不出去，身上又只有半包吃的。」
「所以他選擇把食物都留給你，而你同意了？」
「不！沒有！」蔣蕊情緒突然激動，「我怎麼可能會同意，如果知道他沒吃，那我也一定一口都不會吃的！」
「他沒告訴我！他騙我說他吃了，每次睡醒他都會把食物遞給我，然後告訴我他吃過了！」
「他騙我！直到前天他媽媽來學校堵我，我才知道，那些食物他一點都沒吃。」
她說的是實話，她真的不知情。
原來是這樣。
……
一陣沉默，連王桂香都沒想到，她懷疑過葉謙對蔣蕊的用心，從兩人剛在一起就不看好。
她還懷疑過真的是蔣蕊害死的葉謙。
可沒想過事情真相居然是這樣，葉謙那個男生居然真這麼喜歡她的囡囡。
在兩人出發前一天，王桂香還將蔣蕊臭罵了一頓。
「你以為你真能吊著他啊？這種男人我見得少？等他跟你處膩了把你甩掉，到時候看你怎麼哭。」
難怪蔣蕊回來后理都不想理她。
恐怕現在已經恨死她了吧。
王桂香想要抱抱蔣蕊，可她卻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那既然是這樣，更不能說是你害了他。」秦沉沉默片刻，理智道。
他能想象得出蔣蕊在知道真相的那刻受到的打擊，可畢竟不是親身體會，做不到感同身受。
只能掂量著勸慰：「畢竟你並不知情。」
「那也是我害了他啊！他因我而死，你明白嗎你，你愛的人為你而死，一句當時不知情就能揭過？」
「我只恨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啊！如果我死了，他就不用死了，都是我害得他。」
蔣蕊說得不多，可每句話都要以『我害了他』做結尾。
秦沉聽著有些不忍，這一問一答間，事情起因經過已經清晰。
確實不是蔣蕊害了葉謙，葉謙也的確是因蔣蕊而死，蔣蕊愧疚，後悔。
其實都能理解。
可正因如此，才顯得更加矛盾。
「連他自己都覺得是我害了他……」蔣蕊的神智早就混亂不清，秦沉沒說話，她渾身哆嗦，越說越像要崩潰。
「他一定很恨我，才會附身我，報復我」
「雖然我看不到他，可那天晚上他來時我就感覺到了。他好怨……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身體內時，那種憤恨。」
「附身，吃肉，我都知道，可我真不想阻攔。」
「我根本就不想活啊，他想怎麼報復都好……」
「畢竟是我害了他……」
「……」秦沉反駁不了，如果葉謙心裡真的沒怨，怎麼會附身在蔣蕊身上。
想寬慰都做不到，如果葉謙能說話就好了，秦沉想知道葉謙究竟是怎麼想的。
為什麼付出生命去救蔣蕊，死了還要附身殘害她，那從一開始不要救不就好了嗎？
眼看著蔣蕊哭地快要昏過去，情緒越發不穩定，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突然開了口。
「不是。」周易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不恨你。」
秦沉一愣，連忙轉身。
周易怎麼知道，難道葉謙給了信號？
「你怎麼知道不是？難道……你是不是幫他治好了！他，他剛才跟你說話是了嗎，是他說不怨我的嗎？」
蔣蕊顯然也想到了一處。
可秦沉知她要失望了，因為在轉身後，他只看到了周易，那個穿著羽絨服閉著雙眼的灰白魂魄根本不在。
葉謙被凈化后就消失了。
那周易是怎麼知道的？
「他魂魄成灰白狀，並且與常人無異，如果是心含冤氣的人死後面目必定可怖。」沒回應蔣蕊，周易說話向來只挑重點，「來時我就發現了異常，才沒貿然出手直接逼魂。」
「可他上我的身，還吃那麼多生肉……他還企圖襲擊你們，怎麼會沒有怨恨……」蔣蕊難以相信。
「這不怨他。」周易搖頭，「他附身你的那日是頭七，人死後，會在第七日回到生前最思念的地方，找最放不下的人。」
「你是說……」
「他來只是想看你，附身是因為附近的磁場被目的不純之人動了手腳，磁場被擾亂后，遊魂會被擾亂神智，尤其是葉謙這種。靈魂越純潔，則越沒有能力抵抗。」
……蔣蕊愣了。
她猜測過葉謙可能沒那麼喜歡自己。
猜測過他後悔了，覺得救自己不值。
卻從沒想過對方會來只是因為想念，根本不怨恨。
從最初，到結束，葉謙都沒怨過她，甚至死後，最放不下的還是她。
「他怎麼那麼傻……」蔣蕊喃喃道。
傻嗎？
秦沉倒不覺得。
「這是他的選擇。」周易看得清明，「雖與你有關，但也不該由你評判。」
「他……他現在還在嗎，我能問他幾句話嗎？」蔣蕊問的是周易。
可在周易開口前，秦沉就拉了周易的袖子，搶先一步答道。
「你問吧，他還在，可是時間不多了，馬上就要回歸輪迴道。」秦沉明明知道葉謙不在了。
見秦沉撒謊，周易只是掃了他一眼，並沒有糾正。
這是默許了。
你真的那麼喜歡我嗎？你一點都不恨我嗎？你死的時候痛苦嗎？你想不想我陪你一起走？
你有沒有想過，我一個人留下，根本不快樂。
無數的問題擠在蔣蕊的喉間，可她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擠出了兩個字。
「值嗎？」她問。
秦沉看著雙眼放空，茫然盯著剛才葉謙待過位置的蔣蕊，心裡嘆了口氣。
「值。」
蔣蕊聽后，仰頭大哭，撕心裂肺。
突然像回到了剛開學報道那天。
她被太陽曬得有些站不穩，王桂香沒來送她，兩個巨大的行李箱拖都拖不動。
突然雙手一松，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男孩子站在面前朝自己笑，蔣蕊突然覺得自己雙腳都軟了。
對方的笑容比陽光還曬人。
「你好，我叫葉謙。」
生者本不該替亡者說話。
可值與不值，凈化后不帶怨氣離去的靈魂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葉謙覺得值。
下午六點是孤魂野鬼們睡醒的時間。它們喜歡和夜晚的人類一起吃飯，泡吧，甚至一起上晚自習。
反正也沒多少人會察覺出來。
除非是功力深厚的臭道士。
此刻，北郊某小區前，正有一個符合條件的臭道士，他剛找到了一味品色不錯『藥材』，心情不錯，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急著回家。
他抱胸靠在小區前的槐樹下，一言不發地看著遠處被黑霧包圍的13號樓。
也是站的位置討巧，枝葉陰影隱去了他大半身影。若不刻意去找的話，是絕看不出那棵大樹下正靠著個人。
觀察半晌，這臭道士才有了動作。
只見他從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了一個裁剪精良，卻只有半掌大小的紙人。
「去看看，」他將紙人丟在了地上，發號施令，「是什麼東西吸引了那麼多好物。」
語氣和眼中，流露出的是一股掩藏不住的興奮，夾雜著讓人不舒服的陰森。
而那紙人也怪，落地一瞬，竟忽地長到了兩米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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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今天的蜜汁排骨飯，鏘鏘！做好了！」秦沉將一道燒得熱氣騰騰的蜜汁排骨鋪在了軟糯的米飯上。
撒上蔥花碎花生，又澆上了粘稠卻又晶透的醬汁，然後將盤子擺在了鏡頭下給了個全景。
「小夥伴們有沒有學會今天的這道家常菜呢！好吃可口，簡單好做，就算是新進廚房第一天的你也可以學會哦！」
他笑眯眯地拿著手機圍著桌子慢步轉了一圈，確認這整道菜的全景都被手機拍到后，才又滿意地將手機鏡頭對回了自己。
「那麼……又到了我賣安利的時候了，如果大家喜歡今天這道菜的話，就快點動動手點擊下方訂閱，來包養你沉吧！」
少年努力地賣著安利。
「你沉不僅能做菜，能唱歌會跳舞！更主要的是我還有一隻顏值滿分的美短主子，就算你不控我，為了貓也要點一下訂閱對嗎！對嗎！」說著，他對鏡頭眨了眨眼，故作不經意間向上吹了下落在眼前的黑色碎發。
不出所料的，彈幕上又是一片尖叫加打賞。
沒錯，秦沉是一名美食主播，而且是一個擁有著三十六萬粉絲卻只會做家常菜的美食主播。
雖然再普通的家常菜在他手中都能變得美味非凡，無可挑剔，但說到底，那不過也就是一道家常菜罷了。
真正讓秦沉如此出名的原因，還得是因為那張隨了母親的臉。
用直播間最常見到的彈幕來形容，那就是：我男神明明可以靠顏值進軍演藝圈，卻天天與鍋碗瓢盆相伴，真沒見過這麼清新脫俗不做作的帥比了，多麼樸實啊！
可事實上，真樸實的人才不會去開什麼直播！
為了生活，在父母去世后，秦沉經室友某遊戲知名主播的介紹，走上了這麼一條直播的不歸路。
開始他只是為了賺錢。
但觀看直播的大多都是姑娘，可愛迷人又會說話，真心喜歡他，處處為了他著想。
雖然嘴上騷話多的一批，卻從沒有真的出現過激行為，還總是在他不開心的時候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