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七五章
晉.江.獨.發
七五章
自那日大膽表白后, 奚念知開始收到皇上親筆書寫並快馬送來的香箋。
說起來, 奚念知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她上次之所以那般豁得出去, 純粹是為了轉移他注意力。
雖然他不說, 她卻能看出來, 那日的他心緒紊亂, 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奚念知不好逼問, 她總覺著, 每個人都是特立獨行的存在, 她以後估計也不會事無巨細地都向他報備,更何況他是皇帝,更不可能事事都與她商量。
但現在——
奚念知赧然地匆匆看了信箋一眼,迅速闔上。
他心情倒是好了,曉得來消遣她了,過分的是他竟還對此上了癮, 玩得簡直樂此不疲。
這不, 這封信箋先是表達了對她的思念之情, 緊接著寫了些他這兩日都做了什麼, 到最後, 他問的是你知道朕最喜歡什麼酒嗎?
奚念知可不會傻乎乎聯想到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這些名酒,她歪著頭, 絞盡腦汁往肉麻兮兮那塊兒思索。
難道是和你的天長地久?
越想臉頰越燙, 她乾脆丟下信箋去洗了把臉。
前幾次, 他信箋上都會給類似的提問。
起初, 奚念知並不知他是在回敬她「皇上的心裡」,所以答得很是認真。
結果……
也不知他這些稀奇古怪又叫人臉紅的話都哪兒搜集來的。
奚念知一邊在水盆里絞帕子,一邊輕笑出聲。
譬如上上次他問你為什麼要害朕?她自然莫名其妙答臣女哪兒敢害皇上,然後他便回你還敢不認?你明明害朕如此喜歡你了呀!
又有一次,他說朕見到你之後只想成為一種人,她想著這話不像他埋的坑,便糊糊塗塗地跳了下去,問他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結果他信誓旦旦地回你的人。
還有……
總之諸如此類,源源不絕。
至少目前的書信往來,他在末尾都要重複這樣的話題。
奚念知每次看信既羞又惱,她試著不搭理他,他卻麵皮厚,下次一定要在末尾繼續詢問。
這完全就是言語調戲。
奚念知不曾想他身為堂堂國君,竟如此不正經。
好吧,雖然這個頭是她先起的。
奚念知曾想過要予以反擊,但仔細思量,你來我去,這不就成冠冕堂皇的打情罵俏了嗎?
她皺了皺鼻尖,只好配合地由著他去,心想,她倒要瞧瞧,他幾時才能詞窮,畢竟這東西也不是張嘴就能來是吧?
事實證明,她低估了皇上。
一直到新年前夕,在往來的信箋里,他都不厭其煩地消遣著她。
奚念知真心服了,在這狂轟亂炸的肉麻中,她居然也變得風淡雲輕了。
果然習慣成自然!
與此同時,立后的旨意在數天前正式公開,奚念知一下子成了眾所周知的下任皇后。
對這件事的結果,奚崇始終痛並快樂著。他知道皇上肯寬恕陳珂一家,看得是他家念兒的面子,能得皇上如此看重,他心裡頭自然為女兒感到高興。
可寶貝女兒至此便要入住深宮,他心裡同時又很不舍。
沒糾結幾天,奚崇就忙得腳不沾地了。
他區區簡陋的府邸最近蓬蓽生輝,朝中重臣絡繹不絕地湧來,都快踏破他家門檻,都是前來賀喜的。
奚崇並未收下他們的賀禮,因為他不想給女兒招惹出什麼事端。
但來者是客,招待一碗茶水是應當的。
整日從早到晚,奚崇忙著接待貴客,每人寒暄數句,讓他都要昏了頭。
但忙也忙得高興,畢竟是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往年奚念知沒有資格作為家眷進宮參加宴席,此次不同以往,她是未來皇后,身份尊貴。連為她與奚崇安排的席位都特地選在距離皇上不遠的下首。
宮中新年霎是熱鬧。
傳言稱今年的排場比往載稍顯華麗些,但這份華麗比之歷代皇帝,也算樸素了。
奚念知沒有參加過這種活動,也不好做對比。
從進宮,她便坐在席下認認真真觀看錶演。
等到開宴,時不時的,就有太監從上往下,一道道往她這兒贈菜,這菜自然是皇上贈的。
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敢抬眸多看他,以免落下輕浮的名聲。
謝了恩,她就埋頭吃菜,努力忽視四面八方投射來的各種或羨慕或嫉妒或輕視的目光。
做皇帝的女人,當真不簡單吶!奚念知默默地想,她還是再多吃些增加能量吧!
皇帝太后在席上足足坐了一個半時辰,才先後退了席。
很快,蔡裕來到奚念知就坐的席面,恭恭敬敬請她隨他離開。
新年之夜雖不設宮禁,但是——
奚崇臉色頓時一變,雙唇囁嚅,想說什麼又怕不合適。
蔡裕擅長察言觀色,看奚院使表情糾結,他立即腆著笑臉道:「今夜宮中不設宵禁,奚大人您儘管放心,皇上說守了歲,會送姑娘出宮的。」
「那你去吧!」奚崇這才滿意地對奚念知點了點頭。
此時宴席已有少數家眷先後退下,奚念知猜到他會尋她,便安安靜靜等著。
她心裡其實也是想見他的。
拜別父親,奚念知隨蔡裕往深處走。
今夜的皇宮幾步一燈盞,亮如白晝,一路蜿蜒,等她上了拱橋,不肖蔡裕提醒,抬眸便看見了立在河畔的那抹修長身影。
橋下水裡盛滿了粉色蓮花燈,襯得河水都仿似多了情。
波紋瀲灧,托著蓮燈慢慢往下游劃去,他的身姿好像也跟著染了幾分動人的旖旎……
突然,他抬起了頭,望向她這邊。
儘管看不清面容,奚念知卻能感覺到,他是笑著的。
兩人各自向彼此行去,在路途中間匯合。
蔡裕見皇上自然地牽起奚姑娘的小手,便極有眼色地領著宮婢太監們躬身退後。
「皇上也放荷燈許願了嗎?」奚念知笑著側首問他。
「並未。」
奚念知點頭表示了解,他是皇上,若他想要的都無法得到,那普天之下,又有誰有這個資格?
「你想放蓮燈?」祁景遷牽著她緩緩走在河畔,笑道,「那朕就陪你放幾盞。」
「不必了。」奚念知望著河面上的燈盞,它們就像天上的星辰,璀璨而斑斕,她出神地望著,然後笑了笑,歪頭道,「做人怎可如此貪心?臣女現在所想所願都已實現。」
「真巧,朕也是。」
奚念知:「……」
兩人相視一笑,又都有些赧然地別過頭去。
復而又同時面向對方,再度笑出聲來……
嘴角往上揚,祁景遷攥緊她手,忽然停步,替她將被風吹散的額發捋到耳後。兩人目目相對,彷彿透過彼此的眸望入最深處的靈魂。
這一生,祁景遷原以為自己在親情愛情上都沒什麼福分,也早失去了期待和憧憬。但現在的他心懷感激,感激讓她出現在他身邊的所有契機。
有你真好。
他在心裡默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