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六九章

  晉.江.獨.發


  六八章


  奚念知發燒了。


  這黑漆漆的屋子不見陽光, 晚上又冷, 她不知不覺便渾身滾燙起來。


  「姑娘,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你的身子怎麼受得住?」


  「沒事。」


  「怎麼會沒事?」萱月急得都快哭了, 她大聲朝外喊:「有沒有人?我家姑娘病了, 快去找個大夫,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在……」


  「萱月。」奚念知輕聲道,「沒用的, 我困了,想倚著你睡會兒。」


  「好好好,姑娘你先睡。」眼淚顆顆往下掉,萱月緊緊抱住奚念知,牙齒咬著唇瓣, 不讓哭聲打擾她。


  「萱月,別哭,真的沒事,從關在這裡起,我還沒好好睡著過,等我這一覺醒來, 說不定就能出去了。」


  權當姑娘只是在安慰她,萱月強撐起笑容:「對,姑娘說得沒錯,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快睡吧!」


  奚念知知道她不信, 也不再多說。


  她靠在萱月肩上,輕輕闔上沉重的眼皮。


  很冷,也很困。


  暌違已久的睡意終於昏天暗地襲來,奚念知渾渾噩噩地睡著了。


  這一覺她睡得很深。


  夢裡的八角鹿如約而至,但是它的身體已經近乎透明。


  只有那一雙眼睛,透徹如初。


  奚念知望著它,它也凝視著她。


  無須言語,她知道它快要消失了,真真正正的消失,再不會出現在她夢中。


  其實她早已預料到,但心中依舊悵惘不舍。慢慢走到它身邊,奚念知親了親它眼睛。


  分明是在夢中,可這個吻的觸感卻無比真實。


  她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包圍在她身邊,八角鹿似乎很開心,也很滿足。


  奚念知還想再摸摸它,一股力量卻突然將她往外推,眼前的八角鹿就像迷霧似的,一點點消散在金光之中。


  彷彿重重跌落在地,奚念知睜開混沌的雙眼。


  她再次穿進了潤潤的身體。


  想起夢中消失的八角鹿,奚念知心痛地嘆了聲氣,不過眼下不是悲傷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錯過了這次機會,她或許再也沒有辦法進入潤潤的身體,也會失去這一線生機。


  從避風的假山洞裡鑽出來,奚念知朝乾清宮飛奔而去。


  冬天的夜真冷,寒風將「她」皮毛掀起,血液都被吹得快要凝凍。


  一路跑入乾清宮,不知是不是季節的原因,宮殿似乎都格外冷清。


  奚念知跑入內殿,她先去寢房探了下風,並沒有人。


  那他肯定是在御書房?這麼想著,奚念知調頭直奔御書房。


  果不其然,他正埋首坐在案牘后。


  桌上頗為凌亂,御筆擱在硯台,筆尖上的墨汁都落在了桌面,黑乎乎一團。


  更別提那些亂七八糟的奏摺和捲軸,這是怎麼了?往常明明收拾得井然有序……


  下意識放慢步伐,奚念知試探地「喵嗚」兩聲。


  皇上沒有任何反應,難道他是睡著了嗎?

  走到他腳邊,奚念知繼續「喵嗚」。


  終於,他微微動了動肩膀,露出一張疲倦蒼白的臉龐。


  雖是深夜,房中卻燃著明亮的燭火,將他眼眸中的紅血絲照得清清楚楚。


  奚念知冷不丁收了聲,愣愣望著他。


  為何他竟如此憔悴?莫非是中毒頗深的原因?

  再顧不得其他,奚念知猛地跳到桌上,她伸出前爪蘸墨,在擺在他面前的紙上努力寫字。


  哪知這一落腳,就成了一朵墨梅。


  祁景遷揉了揉額頭,嗓音嘶啞:「潤潤,下去。」


  奚念知心裡著急,對著他臉忙喵了兩聲。按照往常,他定會摸摸她腦袋,可這會兒他竟蹙起眉頭,似乎有些不耐煩。


  這落差讓她很失望,奚念知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了,但是,他是她現在唯一的機會了。


  努力站在桌上,奚念知焦急地盯著紙張。


  她得再試試,前爪蘸墨,它滑稽地在紙上走來走去,終於寫出一個亂七八糟的「梅」字。


  「喵……」奚念知沖他嚷嚷,心道,皇上你快看看呀!


  祁景遷正煩著,他深吸一口氣,沖門外道:「蔡裕,把貓抱出去。」


  很快,蔡裕進來了。


  奚念知抗議地大叫一聲,眼見他面色冷硬,毫無轉圜餘地,奚念知咬咬牙,繼續飛快地在紙上寫「梅花」的「花」字。


  眼眶泛酸,奚念知只恨這會說不了話,又恨他對她太過殘忍,平常不是又親又抱嗎?怎麼關鍵時刻卻對她如此冷淡?

  「皇上,奴才將潤潤抱走了。」蔡裕作勢上前。


  祁景遷沒抬頭,輕應一聲。


  奚念知站在他身前,氣極地「喵嗚」亂叫。惹得蔡裕大急,焦切道:「哎喲潤潤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她這般抓狂,他也只是皺緊眉頭,並無其他反應。


  奚念知整個要炸了,她猛地躍到他大腿,盯著他胳膊就下嘴咬,眸中淚光閃閃。


  「哎呀,皇上!」蔡裕驚呼一聲,門外護衛倏地闖了進來。


  祁景遷吃痛,捏住肥貓脖子,將它不輕不重地丟到地上,聲冷如冰:「把它帶下去。」


  蔡裕慌手慌腳地用力抱住喵喵亂叫的貓,問:「皇上,您受傷了嗎?」


  「沒,你們都下去吧!」祁景遷撩開衣袖,腕上只有兩排牙印,並沒有破皮出血。


  蔡裕等人稱是。


  一步步退出書房,直至門關上。


  被蔡裕抱著的奚念知心徹底涼透了,她沒有想到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潤潤,你平常那麼乖,今晚是怎麼了?」蔡裕小聲斥責它,「皇上乃是萬金之軀,你要是咬傷他該當何罪?皇上平日這般寵幸你,你卻不識好歹,哎……」他輕聲嘀咕道,「好不容易有了只受寵的小貓,哪知這麼快就又失寵了。」


  奚念知腦子嗡嗡的,一個字都沒聽清。


  這次要是求救失敗,她和萱月還要被關多久?說不定真的……


  不行,她必須要回去。


  他不看她就硬逼著他看,思及此,奚念知猛地拚命掙扎,蔡裕嚇了大跳,一時不察,竟被她逮著空隙,跳到了地上。


  奚念知扭頭就跑回御書房。


  她身體小巧,動作靈敏,護衛們也是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


  書房的門輕掩著,未關嚴實。


  用身體撞開門,奚念知撲進去。


  蔡裕與護衛緊追而來,紛紛向皇上請安。


  蔡裕道:「皇上,潤潤它……」


  祁景遷忽地抬手,示意閉嘴。不知何時,他竟站了起來,正俯首定定望著桌面,那乾淨的紙張上印了兩坨亂糟糟的墨團,初看毫無章法,但細細觀看,依稀是兩個字。


  究竟是何字?他一時參透不得。又不知自己是不是過於敏感,或許這就只是肥貓玩鬧的塗鴉罷了!說起肥貓,祁景遷疑惑地望向重新跑回來的潤潤,哪知它也在看他。


  兩道視線在半空匯聚,祁景遷驀地一怔。


  它的眼睛——


  奚念知期待地望著他,又自覺那兩個字實在慘不忍睹,也不怨他認不出。


  說到底,拿筆寫字和貓爪寫字還是相差太多。


  怎麼辦呢?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奚念知陡然一個激靈,是啊,她怎麼沒想到?

  轉身衝出御書房,奚念知飛快奔跑,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皇上,這……」蔡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別出聲。」祁景遷若有所思地望著墨團,用手指在桌上輕輕描繪,一橫一豎,一撇一捺,應該是個木字旁?然後右邊,祁景遷抿唇,揮手起了兩筆,緊接著卻推翻了這個設想。他眯起眼眸,重新盯著墨團研究。


  莫非,這是個梅字?

  梅,什麼意思?

  一旦猜出第一個字,後面的便好認了,是「花」。


  梅花?祁景遷背著手在書房走了兩圈,然後就看見肥貓飛快竄了進來。


  它奔跑的速度極快,幾乎沒有停頓,瞬間就跳到了桌上。


  這時,祁景遷才看清,它嘴裡含著什麼東西。


  奚念知喘著氣兒,把輕咬著的花枝放在紙上。


  這是她千辛萬苦咬折下來的,上面只有零散兩朵梅花,一路跑得急,還掉了一朵,現在只剩一朵孤零零掛在枝上。


  果然就是「梅花」二字。


  祁景遷驀地後退半步,他定定望著花枝、墨團,以及這隻肥貓潤潤。


  「你們都下去。」他沉聲下令。


  「是皇上。」蔡裕試探地問,「那潤潤……」


  「留下。」祁景遷言簡意賅。


  「是。」


  門在祁景遷吩咐下被緊緊關上,書房頓時安靜至極。


  一人一貓互相看著彼此,半晌,祁景遷深吸一口冷氣,上前輕摸了把肥貓的頭。


  「朕問你,你要是能聽懂朕的話,就點下腦袋。」


  奚念知迅速點了下頭。


  祁景遷:「……」


  「你是人是妖?」


  奚念知:「喵!」


  祁景遷蹙了下眉頭:「人就抬起右爪,妖就——」


  話未說完,一隻毛茸茸的右爪舉了起來。


  祁景遷猛地跌坐在座椅,他怔怔盯著肥貓,既感到極度的不可思議,又覺得這很正常。


  畢竟他也變成過狼不是嗎?而且潤潤實在太過聰明伶俐,說起來,這世上倒不止只有它一隻貓如此聰明,還有女媧山上的那隻黃狸貓。


  過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新浮現,祁景遷登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原來他不是灰狼,那時的黃狸貓也並不是黃狸貓,而此時的潤潤也不單單隻是潤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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