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五章

  訂閱不足60%, 需等待72小時  第八章


  目睹後半段戰鬥的奚念知幾乎忘卻呼吸。


  怔怔望著癱軟成一坨血肉的狼,敬意從心底油然而生。


  她是不是錯怪它了?

  動物們生存不易, 為了活下去, 每場戰鬥都可能付出巨大代價, 甚至是生命。


  但奚念知現在佩服的不是灰狼孤注一擲不肯放棄的精神,倘若只是為了食物,它的舉動無疑是愚蠢的。


  從灌木叢走出來,奚念知一步步靠近灰狼。


  它的右眼被鮮血糊成團, 血液凝固乾涸,成了黑色。


  黑色彷彿在它身上開了一朵又一朵的大花, 奚念知從頭看到尾, 就連它那漂亮蓬鬆的尾巴也掉了大塊皮毛, 露出白生生的皮肉。


  不忍再看, 奚念知不知所措地望向森林。


  村民們來了——


  他們舉著鋤頭,鐮刀,大斧,長棍,以及任何一切能充當武器的工具。


  他們高聲怒吼著,眸中燃燒起一簇簇橘紅色的火焰。


  「殺啊, 殺啊——」


  「鄉親們, 不要害怕, 跟我一起衝上去。」


  「保衛村民, 殺死凶獸。」


  不知誰擔任了調動情緒的領頭人, 他中氣十足, 吼出的聲音結實有力。


  村民們受到鼓舞,跟著不斷大喊:「殺——殺——」


  老天不知是配合還是作對,轟隆轟隆,驚雷遽然在森林上空炸裂,大塊大塊雲層由南向北挪動,變天了。


  村民們高亢的聲音停了一瞬。


  然後奚念知看到張保全舉著刀不顧一切地從人群率先衝過來。


  生死未卜遭遇危險的是他女兒,他心情自然和其他村民們不同。


  「囡囡,囡囡。」


  女兒那嘶啞得快喊不出來的小聲啜泣,令五大三粗的漢子幾近崩潰,無論他外表多強壯結實,也有一顆疼愛女兒的柔軟的心。


  大顆大顆淚珠子從眼睛墜落,張保全蹣跚著快步跑過來,一把抱起襁褓中的女兒。


  眼中布滿血絲,他欣喜若狂地盯著女兒猛看,滿是慶幸。


  但當他的目光瞥向卧在一旁的狼時,便變成了冷蛇般的陰狠毒辣。


  奚念知眼睜睜看著他持刀刺向灰狼腹部,她想說「別」,可喉嚨口像被棉花堵住,怎麼都發不出聲。


  灰狼精疲力竭,可想要活著是每個生物瀕臨死亡前的原始本能。


  它拖著癱軟的身軀往旁邊躲了躲,刀落在他後腿根部,不是致命傷。


  鮮紅的血像噴泉,汩汩冒出。


  它疼得呻/吟了下,眯開眼縫望著他們。


  張保全還要再刺,卻被第二記巨大的炸雷驚得愣了下。


  天瞬間黑了,烏雲不斷往下壓,彷彿要墜落到地面似的,逼仄得令人胸口沉悶。


  抱著嬰兒跑回到趕來的人群中間,他把女兒交給媳婦兒抱好。


  村民們交頭接耳,吉祥大黑狗站在離灰狼十多步遠的距離,仰頭高聲狂吠,卻踟躕不前。


  它們不是獵狗,只是村民們養的家狗,並不凶煞。


  灰狼三番五次下山巡邏偷雞和雞蛋,肯定是狠狠修理恫嚇過它們。


  不然它們也不會裝聾作啞置若罔聞了。


  奚念知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焦切絕望地盯著灰狼,心底狂喊:逃吧,快逃吧,你還能站起來嗎?


  灰狼有沒有聽懂她不知道,可能它也察覺死亡已經近在咫尺了吧?如果想活著,它就必須離開這裡。


  忍耐劇痛,它抽搐著伸了伸四爪,艱難地頑強地想站起來。


  但傷口太多了,牽一髮而動全身。


  好不容易撐起後腿,卻重重摔了下去。


  不等灰狼掙扎站起來,幾個村民已經商量好決策,邁著大步上前。


  他們是否會對這出狀況感到質疑?

  嬰孩毫髮無損,灰狼卻傷勢慘重奄奄一息。


  他們應該能想到一點點吧?但他們不會相信。


  一隻狼會捨命救一個人類嬰孩嗎?若非親眼目睹,奚念知也是不信的……


  走在最前面的村民舉著鋤頭站定在幾步遠,眯著眼睛觀察灰狼。


  他「嘖」了一聲,彷彿是惋惜。


  傷口太多了,很難弄到一塊完好的狼皮。


  腹部那塊地方摸約能做一雙狼皮手套吧?村民算計著,眼睛里散發出生動的光芒。


  與此同時,灰狼終於站了起來。


  他瘸了後腿,動作有些趔趄。


  一雙疲憊的眼虛弱地望著四周,尋找逃亡的最佳路線。


  前方是成群村民,身體左側是蜿蜒溪水,黑熊是往密林逃走的,他不能走同樣的路,所以,只剩最後的方案了。


  但能逃得掉嗎?


  祁景遷苦笑一聲,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喚,那麼輕盈,那麼溫柔。


  沒有死在黑熊掌下,卻死在人類手中,他不甘心。


  身體像懸浮在半空的蒲公英,完全沒有力氣了。


  不如放棄?只這麼肖想了一剎,立即被他全盤否定。


  不,今晨離開洞穴時,三隻小狼親吻了他額頭,就連小狼大也破天荒輕輕用嘴吻啄了他一下。


  它們還不具備獨自生活的能力,它們依賴他,依戀他。


  他死了,它們也活不了。


  如果他來到這裡是因為某種使命,那麼,他就該堅持下去。


  眸中突地迸發出生念,祁景遷定定望著面前的村民。


  他已經舉起了鋤頭。


  可能是要砍下他腦袋?

  祁景遷抬起笨重的腿,努力往唯一的路途逃去。


  卻失誤踉蹌了下,險些絆倒。


  身後鋤頭掄起一股凄厲的冷風,祁景遷心涼了,生與死哪能由人?他可能逃不過這一遭了。


  慢慢闔上眼,就在接受命運安排的那一剎那,餘光視線里,腳畔那團橘黃色的身影一躍而起,擦過他的腦袋高高彈向半空。


  「嗙」一聲,鐵鋤頭摔在地面。


  旋即是村民暴怒的吼聲:「死貓,滾開。」


  奚念知牢牢抓住村民握著鋤頭的右臂,犀利的指甲從肉墊彈出,用了八成力道,穿過村民薄袖,刺入皮肉之中。


  人一吃痛,下意識便鬆了手。


  村民恨死了這隻黃狸貓,用力揮臂,奚念知被他狠狠甩出半空,直直飛出兩三丈遠。


  「小黃。」遠方傳出稚嫩焦切的呼喚,聽起來是石寶的聲音,但很快就消失了。


  此時此刻,奚念知無比慶幸自己是一隻貓。


  她在半空蹬了蹬腿,墜落時借力在柔軟草地滾了三滾,雖免不了疼痛,但沒受內傷。


  村民們責難憤怒的目光像一把把利箭朝它射來,奚念知迅速藏進附近的灌木叢內。


  透過罅隙,她警惕地望著眼前的畫面。


  趁這個機會,灰狼跑遠了。


  村民們顧不上她,惡狠狠朝灰狼追去,一副不殺死它誓不罷休的模樣。


  轟隆轟隆——


  炸雷聲聲,傾盆大雨說來就來。


  豆大的雨滴像斷了線似的從天而降,柔弱的小草們被壓彎了腰,溪水河面如被投入千萬顆小碎石,一圈圈波紋撞擊著擁擠著。


  村民們的衣裳瞬間被雨淋透了。


  顧念著跟來的幾個男孩,他們大聲商量先找個地方避雨。


  可森林哪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驚雷不息,萬一被劈中就了不得了。


  反正那灰狼已經奄奄一息,不需他們補刀,這場雷雨估計就能要了它狼命。


  思及此,追上去的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都退了回來,追隨上大部隊,浩浩蕩蕩下了山。


  石寶妹妹被蓑衣裹著,張保全怕她淋濕,把身上的外衣也脫了蓋在她身上。


  眾人腳程很快,沒人記得留在原地的奚念知。


  只有石寶記得。


  他拉了拉娘親的衣袖,想說小黃沒跟上來。


  但娘親瞬間就甩開了他手,她惡狠狠瞪著他,怒極的嗓音在「噼里啪啦」的雨聲風聲中更顯兇惡:「幹什麼?回去再好好修理你。」


  於是,石寶沉默了。


  目送眾人走遠,奚念知猶豫了一瞬,淋著大雨朝灰狼的方向追去。


  她可能沒有辦法回洪家村了。


  關鍵時刻,若非她那一爪,他們已經成功殺死了灰狼。


  人的心思難猜得很,保不齊遇到報復心重的,會一榔頭砍死她。


  不覺得惋惜,也不覺得後悔。


  就有點害怕會耽誤她收集線索,奚念知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沒錯,她沒做錯。


  她能確定的,灰狼就是為了救那個嬰孩。


  村莊里有雞蛋和生禽呀,它偷起來簡直熟門熟路,沒必要為了從黑熊手裡強奪食物而冒著付出生命的危險吧?

  真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狼呢?

  說它好吧,它偷家畜偷得比誰都勤,說它十惡不赦吧,它又能為救一個嬰孩上刀山下火海。


  雨勢越來越大,陷入迷惘的奚念知被淋濕了。


  毛髮緊貼皮膚,有點阻撓奔跑的步伐。


  她視線也不好了,雨珠串成了帘子,森林裡黑漆漆一片,這樣的陰冷潮濕,仿若讓人置身地獄。


  說不怕是假的,奚念知努力克服恐懼,邊走邊嗅。


  然而最最糟糕的是大風大雨吹散了血腥之氣,她怎麼都嗅不到灰狼的蹤跡。


  怎麼辦?

  是找個地方躲雨舔毛,還是繼續尋找?


  這樣惡劣的天氣,灰狼傷口惡化,必死無疑。


  她那樣辛苦的為它爭取了生機,難道就是為了讓它在疼痛苦難中生生熬死嗎?

  不行,奚念知原地頓住,使勁地去嗅地面。


  然後將自己帶入灰狼的思想去考慮整件事情。


  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它根本走不了太遠的路,另外,它肯定對這一帶非常熟悉,所以?它一定是想找個就近的能夠避雨的洞穴養傷?

  嗯,也不一定是洞穴,大岩石下也有可能。


  眸中生出一絲光亮,奚念知恨不得為自己的機智鳴掌。


  有了目標,找起來就容易多了。


  大概花費了半刻鐘,奚念知在一塊巨大岩石附近的地方發現了灰狼。


  它倒在雨中,離最終目的地只有十多丈了,但它並沒有堅持到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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