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三章

  晉.江.獨.發


  三三章


  識食物者為俊傑,狼二狼妹眼巴巴盯著小水潭裡游來游去的小魚兒, 氣得拿爪子恨恨刨地。


  瞪了眼優哉游哉曬月光的奶爹, 「噗通」, 狼二咬牙率先跳下水潭。


  又一聲「噗通」,狼妹緊跟著入水。


  起先它們膽子小,爪子在水裡揮動,根本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動作。等適應水中氛圍,最重要的實在是餓壞了!它們再顧不上膽怯, 為了生存, 只能硬著頭皮拚命往前沖。


  沖啊——


  狼二盯准了水草邊那條兩寸多長的小魚。


  它一動不動,彷彿游累了正在歇息。


  好機會!狼二眼中迸發出閃耀的綠光, 緩緩地朝之逼近。


  沒有打草驚蛇, 它們之間的距離正在不斷縮小, 狼二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神情,做好準備, 它倏地躍起, 飛撲上去。


  兩隻前爪認準小魚的方位猛地抓住,滿以為定能一舉成功, 狼二喜不自勝地抬起前爪看,它的小魚, 這可是它親自抓的小魚……


  誒, 它的魚呢?


  它的爪子里並沒有魚, 而是幾根水草。


  狼二怔了半晌, 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濕漉漉的爪子, 仿若被定住。


  終於回神,狼二怒不可遏地迅速游過去,氣急敗壞地把水草全扒開,哪兒還有那條魚的蹤影?

  見狼二失力,狼妹更是憂心忡忡。


  它是母狼,體型與力氣比公狼要小,但生活在這個森林裡,並不會因為它不佔優勢,別的狼就會每次都施捨給它食物。


  狼妹用爪子抹了抹都快看花的眼睛,繼續找尋它的目標。


  小魚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游得快有的游得慢,其中有兩條似乎是受了傷,或者是出了別的問題,反應總慢半拍。


  狼妹緊盯著它們,一直跟在它們後面不遠不近的距離,讓它們不停使出全力拚命地游啊游。


  終於,兩條小魚的速度又比方才慢了些。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狼妹決絕地把嘴吻扎入水底,水花「撲」得炸開,等它重新把頭鑽出水面,嘴吻上叼了條長約兩寸的小魚。


  興高采烈地狂甩尾巴,狼妹捨不得吃,它巴巴看了眼一無所獲的狼二,又巴巴游到岸邊,卡著嗓子「嗚歐嗚歐」示意奶爹祁景遷快看。


  祁景遷半撐起腦袋,輕飄飄掃過去,又輕飄飄收回來,叼了根青草閉上眼睛。


  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好像是在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實在是沒見過世面的井底之狼啊!


  狼妹有些沮喪,不過很快又重新高興起來。


  它非常慢非常慢地小魚吞下去,細嚼慢咽,感受著魚肉的鮮嫩香甜。


  這一定是它吃過最好吃的魚!


  與此同時,狼二也捉到了它人生中的第一條魚。


  它跟狼妹不同,捉到的瞬間迅速將魚吃干抹凈,然後繼續把頭扎入水中,不知疲倦地開始鎖定下一份食物。


  受狼二感染,狼妹很快重新戰鬥。


  但狀況並沒有就此變得一帆風順,十次嘗試,大概只有四五次成功的概率,這還是它們經過半個多時辰的不斷失敗才得來的結果。


  兩個時辰眨眼消逝,兩小隻累得氣喘吁吁,再游不動了,它們濕淋淋地從水裡爬起來,趴在草地上無法動彈。


  祁景遷抖了抖身上的雜草,起身望向它們。


  小水潭裡的魚幾乎還剩五分之三,也就是說,它們連一半都沒吃著。


  加上體力消耗過大,它們現在一定飢腸轆轆,飽受著飢餓的折磨。


  祁景遷心軟了,猶豫了須臾,他甩甩頭,上前用嘴吻拱起它們,示意它們必須跟著他回洞穴,立刻馬上。


  狼二狼妹不甘心,又不得不聽話,只能抖著腿爬起來,跟在奶爹祁景遷身後回家。


  它們步履蹣跚,抖抖毛,水珠四濺。


  祁景遷狠心不回頭,腳步卻不自覺放慢了些。


  狼大中午和它們水平差不多,沒撈到幾條小魚,那位奚姑娘卻比他果斷,丁點兒肉都沒施捨,也沒露出半點心痛的樣子。


  女人啊女人,狠起來真狠啊!


  祁景遷望月感嘆,默默在心裡說:今後的歲月,朕還是不要得罪她比較好!


  回到洞穴,狼二狼妹緊緊蜷縮成一團,在角落睡得酣甜。


  它們雖然餓著,但太累了,以至於忽略了胃裡的難受。


  祁景遷躺在另邊,視線落在它們身上,慢慢將憐憫心疼壓下去。


  沒辦法,不管是人或是動物,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在這條路上,怎麼可能一直擁有庇護?大家都是孤獨的,但大家也都會因為孤獨和挫折而變得更加強大!

  闔上雙目,緩緩入眠。


  這次,祁景遷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兩隻金焰狼,它們就站在他面前,沉靜的眸子默默注視著他,似乎是示意他跟上它們的步伐。


  祁景遷認出了那隻公金焰狼,它是三隻小狼崽的父親,那麼旁邊那位,一定是它們的母親了。


  儘管是在夢裡,祁景遷卻興奮到熱血澎拜。


  他毫無畏懼地跟上,畢竟變成狼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都經歷過了,難道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


  金焰狼夫妻在前開路,它們走得不快不慢。


  夢裡的森林與現實中的森林如出一轍,祁景遷蹙眉,不敢落後太遠,他一邊記著路線,一邊緊跟它們的步伐。


  彷彿走了很久,也走了很遠。


  祁景遷感到疲倦和恍惚,這片森林真的非常寬廣,他遲疑地望著金焰狼夫妻的背影,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它們出現在他夢裡,真的是來為他指點迷津的嗎?


  猶豫片刻,祁景遷咬咬牙,勉強支撐著疲倦的身體繼續往前。


  他們路過無數山坡溪澗樹木花草甚至是野獸,在越過最後一片漆黑森林時,逼仄的空間頓時變得開闊。


  這裡鳥語花香,青草肥嫩,瀑布像是從天穹墜下,飛流千萬尺。


  金焰狼夫妻看他一眼,步伐微快地沿著瀑布下行,跳過大大小小的石塊,金焰狼夫妻忽地沖入一方水簾里。


  祁景遷皺著眉頭有樣學樣,後腿發力,用勁一蹬,跟著躍了進去。


  原來這兒是一片偌大的天然石洞。


  石洞壁面似乎生長了奇怪的草藤,開著微微閃光的金色小花。


  在洞穴腹部,大約有十幾隻金焰狼,它們或趴在石塊上睡懶覺,或偎依在一塊嬉戲,還有幾隻慵懶地在清潔自己的毛髮。


  祁景遷恍然領悟。


  這裡是金焰狼家族的根據地?當初金焰狼夫妻就是從這裡啟程,為了孕育小狼崽,所以來到外面的連綿群山?


  所以說——


  祁景遷望著駐足的金焰狼夫妻,它們望著他,他也認認真真回看著他們。


  所以說它們的意思是待小狼崽有了自保的能力,便讓他把它們送回到這裡?


  是這個意思嗎?祁景遷疑惑地靠近它們,可忽然之間,眼前所有的畫面像被白霧籠罩,金焰狼夫妻包括這個洞穴漸漸消融在霧氣里,彷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天微微亮了。


  祁景遷猛地睜開雙眼,有瞬間,他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迷離的目光望著角落裡依然酣睡的狼二狼妹,祁景遷鬆了口氣。


  想起夢裡的那些畫面,他思索著起身,走出洞穴。


  昨晚狼二狼妹沒有吃飽,他白天還得下山去瞧瞧狼大,所以不能再餓著或訓練它們。


  快步跑到溪畔,把半網兜魚帶回洞穴,祁景遷又摘了些野果讓它們餓得難受時墊墊胃。


  與歡快進食的兩小隻告別,祁景遷心事重重地望了眼夢中的那個方位,試探著順著路線翻了兩座山。


  果不其然,完全一模一樣。


  這個夢是真的,那麼,只要把它們帶大,並送回到金焰狼家族,他就能回到自己的身體了?


  應該是這樣沒錯。


  祁景遷不再往前,他收住腳步,原地駐足半晌,折身往回走。


  下山,避開村民來到小木屋。


  時辰已經不早,狼大大概早完成了晨間教學。


  雜物間的門鎖著,祁景遷趴在窗戶往內看,狼大肚皮圓滾滾的,正睡得口水「滋滋」往下淌,顯然這頓早餐它吃得異常豐盛。


  祁景遷踱著慢步,走去奚姑娘的房間。


  不知為何,每日看看狼大,再看看她,好像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小窗開著,她坐在窗下,在擺弄手裡曬得乾枯的藥草。


  房裡多了張他不曾見過的木桌,桌上擱著紙筆墨。


  她一邊翻看藥草,一邊在紙上描繪書寫。


  祁景遷頓了頓,邁著輕微的步子走到她身邊。


  將兩隻前爪搭在桌面,他努力去看。


  佛手柑:常綠小喬木或灌木,葉大,互生。長橢四形或矩圓形,雄花較多,叢生,萼杯狀,先端五裂。花瓣五,內面白色,外面淡紫色,雄蕊三十以上。雌花子房上部漸狹,十至十三室,花柱有時宿存。


  辛夷:辛、溫、無毒。當地村民常用辛夷研末,加麝香少許,以蔥白蘸入鼻中,主治鼻淵、鼻塞,幾次即可見效……


  祁景遷仰頭望著她。


  她寫得十分認真,埋低了頭,有兩縷小碎發懸在半空,隨窗外拂來的微風輕輕搖曳。


  不癢嗎?突然很想替她把那兩縷碎發捋到耳後,叫它們不要打攪此刻的她。


  「小灰,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奚念知沒有抬眸看它,嘴上卻掛著淺淺的笑意。


  祁景遷默默在心內回:是啊,今日比以往是來得晚了些,因為朕試著去走了走昨晚夢裡的那條路,如果沒有錯的話,朕可能在不久之後就要離開小狼崽,離開洪山村,離開這兒所有的一切了。


  奚念知看著它狀似憂愁的眼神,停下動作,微微挑眉:「你好像不大高興?」


  祁景遷:沒有,朕是太高興了,你要知道,朕作為一條狗,又沒辦法笑,所以是你看錯了!


  「怎麼了?昨兒不好好的嗎?」眉頭簇起,奚念知摸摸它頭,心底忐忑起來,莫不是留在洞穴里的狼二狼妹有什麼問題?

  祁景遷避開她的摩挲,扭頭望向窗外。


  院子里的那顆桃樹葉片愈加繁茂,原先小小的桃兒已經長得有半個拳頭那麼大。


  時間過得可真快!

  再過一段日子,朕便再看不到這兒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木。


  是因為這樣,所以現在看它們才如此順眼嗎?

  「小灰!」奚念知擱下筆與藥草,上前兩步,她暗暗觀察它半晌,覺得不像是狼二狼妹出了事。


  這人與動物誰都有抑鬱不高興的時候嘛!特別他從人變成動物,總該比單純的人或動物更加抑鬱一些的。


  既然是有小情緒,那這個不難!

  奚念知輕咳一聲,用手指戳戳它耳朵:「想吃清蒸豬蹄嗎?還有肘子排骨雞腿魚和小蝦米,再來一碗美味鮮嫩的雞蛋羹怎麼樣?」


  祁景遷:「……」


  他幽怨地望著她,暗暗腹誹:呵呵,朕本來沒什麼的,但你突然就讓朕生氣了,難道在你眼裡,朕就是這種生物嗎?用吃的隨便哄一哄,朕就興高采烈沖你搖頭擺尾?朕告訴你,朕絕對不是這麼容易奉承的對象,想討好朕,起碼也要拿出些誠意……


  「不吃嗎?不吃算了,我吃吧!」奚念知拍了下手,笑容滿面地轉身,往廚房快步而去,「說得我都饞了,今日本姑娘心情好,多吃些也沒關係的,把小灰那份都吃掉吧!」


  喂喂喂!

  憑什麼把朕的那份吃掉?得到朕的允許了嗎?

  祁景遷憤怒地追上去,用嘴咬住她衣裙,從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嗓音。


  行,你既然要討好朕,那朕就勉為其難讓你討好一次吧,不過朕告訴你,雞蛋羹得雙份,聽到了嗎?鮮嫩美味的雞蛋羹至少得雙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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