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章
落地窗外, 鱗次櫛比的高樓籠罩在午後的陽光里,整座城市都顯得無比慵懶。
色調冷清的辦公室里, 稀薄的陽光從落地窗外斜灑進來, 將暗紅色的檀木辦公桌割成明暗兩邊。
姜晏就坐在辦公桌后的陰暗裡,拿手撐著額頭。
她對過去的經歷,很少去回憶,也盡量避免怨天尤人。不然, 她沒辦法對生活還存有期待。現在大概也會跟那些被關在病房的精神病人一樣, 或者活成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實在撐不住的時候, 就看看治癒心靈的心理書籍。
書上說, 逆境達到極點,就會向順境轉化。
大概她過去的遭遇,說出去都沒人敢信。可生活就是這樣, 毫無邏輯毫無規則可言,也不會因為你可憐, 就會對你憐憫照顧。
熬了這幾年,現在總算嘗到了一絲命運眷顧她的甜頭。
可是偏偏, 那些原本該在她生命中永遠消失的人,又一個接著一個的全都冒了出來。
隱隱之中, 讓她有種灰暗日子再次捲土重來的感覺?
她用力的將那些人從她記憶力刪除,可是剛剛見到那個晚報記者, 她還是第一眼就想起了她的名字。
羅曉薇。
夥同學校其她三個女生, 在宿舍撕扯她衣服, 拍照威脅的主謀。
當年, 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根本沒辦法以一敵四。害怕那些照片流傳出去,逼不得已,只能忍辱負重。她在學校沒有朋友,孤立無援,去找沈樵他也不幫他。走投無路,只能選擇跟簡燁霖回簡家,轉學。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羅曉薇,姜晏完全沒辦法冷靜。如果不是小助理攔著她,除了剛剛扇她的兩巴掌,她甚至起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離開學校之後,她不清楚那捲相片最終去處。只想著離開了學校,就不會再受她們威脅。惶恐不安,她沒敢再跟任何人說。她們的目的是為了逼她離沈樵遠點,她離開了學校,那些照片也對她們無用。後來想想,才細思極恐。
她問羅曉薇那捲相機膠帶的去處,卻不料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你離開學校后的第二天,就被沈師兄拿走了。最後去了哪裡,你得問他。」
……
靜坐了幾分鐘。
姜晏掏出手機,給沈樵打了個電話。
以前去求他幫助,並沒有來得及跟他講具體情況,就被他拒絕了。
跟他重逢后,他也從來沒有提過他還從她們手裡搶走了膠捲的事情。
雖然心裡猜測,應該早已被他毀了。
可是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女人就是這樣的矛盾體。
她總覺得那個東西是個□□,而且還在男人的手裡。好像一定要問清楚,才算安心。
響音過後,電話那頭才傳來懶洋洋的調子:「喂?」
姜晏惴惴的,半天沒有憋出一句話來。只是手指緊緊握成拳頭,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說話。」他催促。
姜晏深吸了口氣,斥問:「你在哪兒?!」
隔了兩秒,沈樵才慢悠悠的說:「怎麼這麼凶啊?」
姜晏脫口而出:「我還想罵人。」
沈樵在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那等你冷靜點了,我晚點再來找你。」
話音一落,電話那頭成了忙音。
「喂?」
「沈樵?」
「喂?!」
姜晏拿起手機看了眼,確定是他掛了電話,愣了兩秒,實在忍無可忍,爆了句粗口:「卧槽!」
正給她倒了杯水進來的小助理不明所以,小心審視著姜晏,試探著問了句:「晏姐怎麼了?」
姜晏冷笑了聲,啪地一聲,把手機拍在桌上,抬頭看向小助理:「我現在有急事,出去一下。」
小助理一頭霧水。
……
沈樵正在跟行政部的經理開會。
辦公桌對面的男人,拿著文件口若懸河,給沈樵詳細講解建立基金會的具體事項,氣氛十分安靜。
閔渝禮貌的敲了兩下門,然後推門走進來,沒敢弄出太大的動靜。
沈樵窩在寬大的老闆椅里,支著下巴,輕輕蹙著眉,眼神專註的聽著對方的介紹。
閔渝走過去,稍稍俯身,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沈樵聞言漸漸舒展開蹙著的眉心,微微偏過頭來,「在哪兒?」
閔渝:「就在外面。」
沈樵從椅子里坐起來,饒有興緻的翹了下嘴角。
他本來想等今天把成立基金會的事確定下來之後,下班再去找她。沒想到,這麼快她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沈樵乾咳了一聲:「讓她進來。」
「好的。」
閔渝出去后,沈樵支開了行政經理:「你把最後的管理條例留下,等我看過後,再做決定。」
經理見他有其他客人造訪,也很有眼見的出去了。
沈樵重新懶洋洋靠回椅子里,抬手整了整領帶。
說來,兩人有些日子沒見面了。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後,沈樵其實還是挺後悔的,或許不該用那種方式問她。雖然他沒怎麼用心的去接觸過異性,但是女人嘛,都是要男人哄,要男人去包容的。他猶豫過,要不要找她,正兒八經的交流交流,像陸煊對他身邊那些姑娘們一樣,軟聲細語的哄哄。
斟酌再三,他還是說服不了自己這麼做,因為那個人是姜晏。
她跟其她女人腦迴路就是不一樣,依照她那個性格,不可能會吃這一套。
他當初為什麼會注意她?真因為她追求方式強烈?因為她經常借著投稿的理由來找他?
這樣的女生,別說其它班了,自己班上的女生都讓他煩不勝煩。
如果他真對她沒有一點好奇,她強吻他的那一刻,應該本能的將她推開。哪能讓她輕易得逞!
他能對她注意,不正是因為她身上有那麼一股異於常人的感覺。
可能大多數男人都會對有神秘感的女人有種特別的興趣。
那時候的姜晏,就讓人有這種感覺。
無論是從她異於同齡人堅定而沉著的眼神,還是每個微小表情的變化,都透露著那麼一絲無法言語的特別。說不清楚是哪一點,可是她往你面前一站,這種隱形氣場更為強烈。
所以每次她接近他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會多觀察她一眼。是探究,也是好奇。久而久之,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形成了一種習慣,變得微妙起來。
即便是過去了這些年,容貌可以改變,可她身上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覺依然存在。
直到現在,沈樵總算清楚,她身上那種特別到底基於什麼原因了。
經歷。
經歷不同的人,氣質真的有千差萬別。
她的臉上幾乎從來不會透露任何異常情緒,喜怒不行於色,才給人深不可測的感覺。
但他記得,她以前每次看自己的眼神,是區別於她冷淡的外表,流露出來的難得的溫暖。
她說,她跟她母親的經歷不可思議。
她說,那些人麻木不仁冷眼旁觀。
她給過他特別的眼神,也同樣把『冷眼旁觀』這個詞用在了他身上。
他不是沒想過跟她好好溝通,但每次她都跟他半心半意打太極,從來沒個正經形,讓他根本沒辦法勸自己和她正兒八經的講話。
雖然他沒有明確而正式的跟她坦白過,但他暗示的不算少。網站捐款,換演員,送腳鏈。她不至於一點點感應都沒有。
他每次想靠近她一點,再靠近一點,剛踏出第一步,她總有辦法向你豎起生疏的壁壘。
因為挑明了雜誌社的事情,她就能惱羞成怒跟你鬧成那樣兒,像一隻傲嬌的刺蝟。
事實證明,一旦她心裡對你有了戒備,再想順其道而行,多半徒勞無功。
那天她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想再心平氣和的談,是不太可能了。他很清楚目前的局勢,並不是幾句輕言細語,就能把她拿定。
總之,今天她來,任她如何張牙舞爪,他只管大方包容就是。
姜晏進來時,還算冷靜。
沈樵看向她,她也看著他,眼神卻不太友善。
沈樵掏了支煙銜進嘴裡。
姜晏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拉開椅子,刻意製造出些聲響,才坐下。
今天迫於無奈主動來找他,讓她的自尊心又受了點小傷害,有些不平衡。
沈樵也不管,慢悠悠的偏頭點煙:「姜小姐稀客。」
姜晏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盯了他看了幾秒,在心裡猶豫要怎麼開口問。
沈樵呼出一口煙,見她只是定定的盯著自己,卻一直不開口說話,又問:「姜小姐怎麼了?」
姜晏微微張了張嘴,開口前,又有些惴惴不安的暗吸了口氣:「請問沈總,手裡有沒有留過什麼不該留的東西?」
沈樵輕輕蹙了下眉,微微偏頭打量她一眼。
怎麼,跟他預料之中不一樣?
「姜小姐什麼意思?」
姜晏索性豁出去:「你有沒有看過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她臉色越來越難看,頓了頓,又道:「關於我的。照片。」
沈樵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反而反問她:「你不是因為咱倆事來得?」
姜晏冷著臉看他,不知他所云。
她離家出走後,簡家人都斷定她是來了他這兒。
畢竟她那天當眾宣布,要做沈太太。
所以,沈樵上午接到她暴跳如雷的電話,還以為是她知道了簡燁霖前幾天去過沈家找過她,不知道任何情況的兩家父母,以為兩人已經同居,開始熱火朝天的商量簡沈兩家的婚事兒了。
前兩天,老太太忽然打電話給他,要他周末帶她回家吃晚飯。他正苦思冥想怎麼去搞定她跟他回家呢。
但是聽她剛剛的語氣,難道?
「你不知道?」
姜晏雲里霧裡,以為他又在故意跟她繞圈子,脾氣一下就上來了:「知道什麼?!」
她怎麼會知道他有沒有看過那些照片?
她現在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樣子被他看得個精光,就想起身過去掐死他!
沈樵見她這樣,怕又像上次一樣。他也算是參透了如何與這個女人相處的一些技巧了,那就是絕對不要與她理論。你要跟她理論,只會被她牙尖嘴利懟得遍體鱗傷。
於是他只好選擇妥協,改用懷柔計策。
「姜小姐太凶了,我決定暫停喜歡你一分鐘。」
姜晏:「.……」
算了,還是她自己去死一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