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章
夜色靜謐, 路道邊亮著一排排路燈,清風拂過, 吹響樹叢的枝葉。
姜晏插著兜, 繞過花壇,心不在焉的往門口走。
以往她很少被心事困擾。
小時候經歷的事情太坎坷,她經常勸自己,除了生死, 其它都不算大事, 也完全沒必要放在心上糾結。
她想, 她或許只是有些不理解沈樵現在的所有舉動而已。
有些莫名其妙。
她覺得自己跟他的關係, 本來就很一言難盡。
自從她離開了那所高中之後,從沒想過這輩子還會與沈樵再相遇。
那次在酒局上跟他意外重逢,她仍能表現的波瀾不驚。包括之後每次跟他的接觸, 之所以沒有覺得尷尬,估計跟她真正放下了有關。她想。
說來, 她離開那所學校,同意跟簡燁霖回簡家, 沈樵也有一定的催化作用。
她最後一次見到他,就是在那間多媒體教室。
如果她不是被那幾個女生逼到無計可施, 也不會去向他開口。
如果不是他對她的求助無動於衷,她也不至於會因為害怕而想要逃。
只有同意跟簡燁霖回簡家, 她才有可能轉學。
她讀大學的時候, 也忘了是在哪本書中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惟善選擇者生存, 天賦和選擇不同。聰明是一種天賦, 而善良是一種選擇。
她當初喜歡沈樵,如果可以分成三等份。那麼,一等分跟他國旗下講話演講稿里的『拐賣』內容有關,還有一等分是欣賞他的才華,最後一等分是他出眾的外表。
可是這個世界上,才華與善良並不一定是成正比的。
在沈樵沒有立即答應幫她的那一刻,她對他的偏見便潛意識的滋生了出來。
當年,她的母親姜素韻,如果不是因為一路所遇的人自私和冷漠,使她孤立無援。姜素韻也不會為了救她,以身犯險丟了生命。
姜晏有這層心理上的陰影。她認為沈樵沒答應幫她,是他的選擇。就好比那些冷漠的人,不肯向她可憐的母親伸與援手一樣。但她從未因這件事恨過沈樵,可那個翩翩少年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卻轟然崩塌。而最初喜歡他的那股熱情,也被涼水澆滅,最後寒冰塵封。以至於,離開那所學校的時候,她都是沒有任何留念的。
她幼年的生活已經夠苦,姜素韻以前經常告誡她,人生除了生死,其它都不算大事。將來有一天,她如果能回到原本屬於她的正常軌道,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態,做一個快樂樂觀的女孩子。不要被過去的陰影,影響今後的生活。
所以這些年,不管她是進了簡家之後,面對白嵐的刁難和欺負,還是在簡氏上班,同事們有色眼睛。遇到煩悶的事情,她的心裡始終有個聲音,勸自己一定要聽母親的話,要豁達,要樂觀。
而這些年,她一直都做的很好。
包括在A中那段不愉快的經歷,她也很坦然。
可是直到現在為止,她才發現,這些年,她彷彿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明明就,從未釋懷過。
她一直以為某個熟悉的少年,總是以一副稚嫩的面孔毫無徵兆的闖進自己的夢裡,是因為她的感情經歷太少,所以才對過去的記憶片段比較清晰。
她在讀大學的時候,也曾試圖去接受其他的男人,棄舊迎新。可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所以一直到現在,她的感情世界都一片空白。
而與沈樵重逢以後,他的種種行為,的確給人很多遐想。她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受,像墜雲霧中,心亂如麻不可名狀。
她故意跟他表現的生疏而冷漠,刻意較勁。就好像當初在某場戰役上輸得太慘,一定要扳回一局。
說到底,還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她抬頭望一眼頭頂皎潔的月光,輕輕呼出一口氣。
當一個人對一件事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那就用聽天由命這個理由寬慰自己。
……
推門進了屋,還來不及換鞋,就傳來白嵐質問的聲音:「這麼晚,沈少爺怎麼會送你回來?」
姜晏回頭看過去,白嵐正站在落地窗前,朝她這邊走來。
呵,被她看見了。
她低頭換鞋,漫不經心的說:「我有必要告訴你?」
白嵐拿她沒辦法,也不敢跟她硬來。
姜晏剛到簡家的時候,白嵐看不慣她的生活習慣,更接受不了她是自己丈夫與另一個女人的孩子。她雖然明裡礙於簡燁霖,沒怎麼針對她。可是暗裡,冷暴力沒少對她用。
她唆使家裡保姆也孤立姜晏,什麼都不給她收拾,讓她自己動手。姜晏小時候吃得苦夠多,不像簡晴,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件事上她倒無所謂,也懶得計較。
可讓她受不了的,是每次白嵐看她時嫌棄又鄙夷的眼神。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看她就像看乞丐看垃圾一樣。說話也是陰陽怪氣,總是挑她刺。嫌她吃飯時間長,嫌她看電視聲音大,嫌她每天起得晚.……
可原本高高在上的那個人應該是她啊。
而矛盾真正爆發那次,是姜晏某天放學回來,不小心把自己的外套與放在客廳沙發上的一條香奈兒裙子堆在了一起。她完全沒想到,只不過兩件衣服挨在了一塊兒,白嵐居然會生氣到把她的外套,抓起來反手當垃圾一樣扔在了地上。彷彿姜晏那件普通貨色的外套,髒了她的名牌裙子似得。
這得是有多嫌棄她?
可當時的姜晏,沒鬧也沒吭聲,把衣服撿起來清洗了一遍,晚上也沒跟簡燁霖告狀。
只不過令白嵐始料未及的,是第二天早上。她從房間出來,姜晏正在玄關換鞋準備去上學,那一刻,她親眼目睹,姜晏拿著她那條香奈爾的蕾絲裙,擦鞋。
白嵐怔在原地,半響沒反應過來。
小小年紀的姜晏,狂傲的抬起下巴,用同樣鄙夷的眼神蔑視著她,將手裡擦髒了的裙子囂張的摔在她身上,冷冷笑了聲:「賤人就是賤人,就算經濟危機了,穿上這件衣服,你也貴不了。」
那一次的反擊,給白嵐來了個猝不及防的下馬威。她一直認為姜晏的沉默,是因為她的自卑不敢反抗。而從那天以後,姜晏再也不是她臆想中那個好欺負的繼女。她為難她一分,她便會立即以十分還回去。
所以這些年,白嵐對姜晏是又恨又有幾分懼憚。
「我只不過是想提醒你,沈少爺是小晴的男朋友。」白嵐語氣裡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宣誓主動權般的道:「雖然他現在是你老闆,可你也應該避嫌,離他遠一點。」
「那可怎麼辦?」她回頭看向白嵐,一臉無辜:「沈少爺非要送我回家,我能有什麼辦法?」
白嵐的臉色越變越難看:「他就算送你回家,也是看在小晴的關係上。」
姜晏彎起嘴角:「這我就不清楚了。」說完,她轉身要上樓,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頭,「不過,他是不是小晴的男朋友,你最好問一下別人的意見。別到時候是你自作多情,那可就尷尬了。」
白嵐的臉色徹底青了,「我看你是居心叵測!想搶小晴男朋友!」
姜晏冷嗤一聲,一語不發的上了樓。
身後的白嵐還在怒氣沖沖:「只要我在一天,你休想得逞!」
*
因為跟姜晏的一番對話,白嵐心底徹底不安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明天簡晴就能跟沈樵訂婚,以免夜長夢多。
於是這天晚上,等到簡晴加班回來后,白嵐把晚上看見沈樵開車送姜晏到別墅門外的事,鄭重其事的跟她講了一遍。
白嵐恨恨道:「平時就叫你多個心眼,你還傻乎乎的真把她當姐姐。現在好了,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招數,大晚上居然能讓沈少爺親自開車送她回來!」
簡晴無奈的笑了聲:「不就是送她回了趟家嗎?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白嵐恨鐵不成鋼,急得要跳腳,提高音量沖簡晴吼道:「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要急死你媽我?!」
簡晴工作了一整天,這會兒簡直頭大。
白嵐道:「上次我過生日,他都是讓司機開車來的。今天卻是他自己開車,單獨兩個人你覺得正常嗎?」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她心裡極度不平衡,更是加重了對姜晏和沈樵的懷疑。
「行吧,我明天問問沈樵。」簡晴打發她走,「你早點休息,我自己的事,我能處理好。」
白嵐哪肯放心,又繼續跟她嘮嘮叨叨了十幾分鐘。最後,簡晴只能以明天上班為由,才算把白嵐送出了門。
待白嵐離開之後,簡晴給沈樵發了條簡訊。
而此時,白天要忙著談戀愛,大半夜還端坐在豐躍集團總裁辦公室里,加班加點工作的沈總。處理完手裡的郵件,才拿起手機看簡訊。
簡訊上說:沈總,現在我姐,估計在我爸媽眼裡,已經成了搶我男朋友的小三兒了,你說怎麼辦呀。
*
而被人誤以為是小三兒的姜晏,完全沒把這事放心上。
自從網站這邊走上正軌后,她不再經常熬夜,每天跟普通的上班族一樣,朝九晚五。
昨晚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一大早,她精神倍兒爽。
餐桌邊,白嵐見她下來,碰了碰一旁簡燁霖的胳膊。
簡燁霖從報紙間抬頭看向姜晏,她正倒了杯牛奶在喝。
白嵐在一旁使勁給簡燁霖使眼色,簡燁霖微瞪了她一眼,她才焉了點兒。
隔了數秒,簡燁霖開口叫了聲:「暖暖。」
姜晏咬著麵包朝簡燁霖看過去。
簡燁霖肅著臉,慢騰騰放下手裡的報紙,才開口問:「你跟沈樵怎麼回事?」
話音一落,桌上的四人齊刷刷的看向了她,神色各異。
「什麼怎麼回事。」她完全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涼笑了聲:「他不就昨晚送我回了趟家,你們至於么?」
「她跟沈樵?」簡陽隱隱嗅到什麼不對勁,看向簡晴:「什麼情況?」
簡晴沒想到,白嵐小題大作,會把這件事也跟簡燁霖講。知女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女。簡晴已經能猜到,白嵐在跟簡燁霖講這件事的時候,肯定在中間添油加醋了。不然簡燁霖不至於,一大早,就在飯桌上講這件事。
「沒什麼事。」她看了簡陽一眼,又看向簡燁霖,解釋道:「是媽太敏感了。以前姐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喬知言不也經常送她回家?」
「那能一樣!」白嵐喝道。
「怎麼不一樣了?」簡晴說:「有時候就是順道啊,是吧,姐?」
姜晏看簡晴一眼,正要說什麼。放在手邊的手機,伴隨著鈴聲嗡嗡震動了起來。
她低頭看眼來電顯示。
還真是說誰,誰就冒泡了。
而與此同時,她潛意識裡感受到了四道灼灼的目光。
她掀起眼皮,掃視了一眼桌上的四人。除了簡晴有些尷尬以外,其他三人統一臉色複雜的看著她。
而手邊的電話還嗡嗡震著不停。
顯示屏上的名字,眾目昭彰:沈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