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我是你爹
凌晨兩點, 關處沒想到小警察幾乎秒接電話，「喂, 是誰？」
喲, 這小年輕還挺敬業, 手機不關, 隨時待命, 關處說道：「我是你們兄弟單位的領導，來一趟我辦公室——」
「我是你爹！」
王朝陽掛斷電話，他現在很忙的好不好！
「誰呀？」林梓駿抬起頭。
「大半夜的還有誰，電信詐騙, 你別停……」
次日，王朝陽神清氣爽去綠島市東海區中山路派出所上班, 剛剛打卡坐下，辦公桌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所長大人。
所長：「小王啊，來我辦公室一趟。」
王朝陽整了整警服, 去了所長辦公室。辦公室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他雙手抱胸，歪在靠背上打盹，肩膀上落著薄薄一層小雪花般的頭皮屑。
島城早就開春了,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何況辦公室通著暖氣, 這個不修邊幅的男人還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 不合時宜。
「您看是不是他。」所長端著一杯熱茶, 輕輕推了推中年男人。
「哦？噢。」中年男人猛地醒過來，接過所長手裡的熱茶，連喝三口，半夢半醒，眯著眼睛看著王朝陽，「喲，真人比證件照片還要帥。」
謎一般的笑容，炙熱的眼神，就像舊社會去窯子里挑姑娘的壞人。
王朝陽莫名其妙，不知怎麼應對。
所長以老鴇把手下姑娘誇成天仙的熱情態介紹起了王朝陽，「這是我們派出所民警王朝陽同志，勤奮能幹，態度也好，耐心細緻，走群眾路線，基層工作很紮實，深受居委會同志們高度表揚。小王啊，這位是——」
「我是他兒子。」關處說道。
所長：「……」
王朝陽：「……」
中山路派出所會客室，王朝陽正襟危坐，悔不該昨晚說那句「我是你爹」，這位居然是處級幹部，二級警督！
王朝陽暗道：梓駿，這次我要是丟了飯碗，你得養我一陣子了……
關處反客為主，翻看王朝陽的檔案，末了，問道：「父母都是緝毒警，雙警家庭出身，公安大學畢業，你為什麼選擇當一個小片警？」
王朝陽立刻站起來，「報告領導，身為烈士子女，國家把我養大，免費上警校，理應報效國家。畢業分配的時候，我本想追隨父母的腳步，當一名緝毒警。但當年父母的同事將我的檔案調到了派出所，說在基層工作，一樣為人民服務，要我服從國家分配。」
關處頓時肅然起敬，王朝陽的父母都死在緝毒一線，夫妻都是烈士，那年王朝陽才八歲。
同為老警察，關處很理解王朝陽父母同事的做法，夫妻都犧牲了，孩子可憐，不如安安穩穩的平凡一生，起碼能活到白頭。
關處問：「你父母的同事是誰？」
王朝陽報出了單位名字。
關處啞然：原來是位老領導，廳級幹部，綠島這地方真是藏龍卧虎，連個派出所小片警也是有人罩著的。
「咳咳。」關處轉換話題，「我看了你的檔案，才出警校，就破了好幾個案子，年輕有為啊。」
王朝陽臉皮薄，「幾個社區小案子而已，不值一提。」
關處：「案子不分大小，思路對了就行，就像一把菜刀，只要磨的鋒利，可以拿來切菜，也可以拿來砍排骨。」
「比如你負責的第一個案子，跟蹤狂騷擾案。」關處抽出劉頓報警的卷宗，「你辦案頭腦靈活，借用天網的監控系統，提取DNA樣本，鎖定了跟蹤狂，及時抓到他，要不然，跟蹤狂的犯罪行為不斷進化，總有一天會強/暴甚至殺害受害者。」
王朝陽：「穿上這身警服，為人民服務，是我應該做的。」
關處鼓掌：「很好，我們『2·19』專案組來到綠島，人生地不熟，需要抽調當地警力來我們組裡幫忙，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2·19』專案組？」王朝陽懵了，「是做什麼的？」
王朝陽對文物案沒興趣，電視滾動播放的「發現賈皇后」專題片，他只是在中午食堂吃飯的「被迫」看過。
如一盆冷水兜頭潑過來，關處強忍失望，像來校招生的招生辦主任似的循循善誘，把稻草說成黃金：
「就是盜挖賈皇后墓的那個案子，我們是公安部掛牌督辦的專案組，經費充足，背景強大，組裡都是各路精英人物，我是組長，有二十二年和盜墓賊鬥爭經驗的老警察了，現在誠邀你加入我們，如果你輔助專案組破獲了這個案子，起碼能升到二級警司。你，願意嗎？」
一聽這話，關處的小助手眼皮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經費充足？不存在的！昨晚的天價盒飯都是您老自掏腰包的好嗎？
警察分為五等十三級，目前王朝陽同志處於金字塔的最低端——一級警員。二級警司表示連升兩級，簡直是平步青雲了。
熱戀中的王朝陽渴望立功，渴望在強勢優秀的女朋友面前表現自己，證明自己配得上她。
「我願意！」王朝陽大聲說道。
「很好，小夥子有前途啊，來，在這裡簽字，以後就是專案組的人了，可以配槍，享受特殊津貼，房補，車補，油補……」關處連哄帶騙，王朝陽簽了字。
「收拾一下，明天去刑警大隊的219專案組報道。小吳啊，還不快歡迎新同事？」關隊朝著小助手使了個眼色。
吳助理眼睜睜看著王朝陽這個大好青年跳了火坑，面無表情的鼓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很多很多年以後，已經高升為二級警監，成為廳級幹部的王朝陽在回憶錄中寫道：「其實一開始，我對自己的工作一無所知……」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且說王朝陽簽字畫押，關處把人拐到碗里了，高興的不得了，正要趁熱打鐵和王朝陽聊人生理想，外頭有人敲門：「王朝陽，有一對帥哥美女找你。」
王朝陽開門，唐伯爵和劉頓在門口，看到屋裡的關處，十分驚訝。關處是219專案組組長，在疾控中心的隔離病房裡，穿著防護服，和這兩個目擊證人聊過不下五次了，互相都認識。
但他們已經簽了保密書，不能和任何人說起賈皇后墓的事，所以見了面，也裝作互不相識。
這時剛剛停完車的林梓駿晃著鑰匙來了，「朝陽啊，劉頓的身份證丟在獸夾村了，需要補辦，她的戶口所在地就是你們派出所，你看看怎麼個章程。」
今天兩人出院，林梓駿開車接他們回家，途中經過中山路派出所，正好過來補辦身份證。
劉頓的錢包手機都落入冰河裡，手機複製卡就行了，但沒有身份證寸步難行，而且銀行卡的補辦都需要它。
女友親自「督辦」，王朝陽不敢拖延，當場查了系統戶籍信息，「劉總，你的身份證快十年了，本來就需要重新辦一張的，你拿著戶口本去旁邊的戶籍管理科登記、交三十五塊錢工本費，拍身份證照，兩個星期過來取新的身份證就行了。」
唐伯爵問：「能不能快一點？兩個星期太長了。」
王朝陽同志基層業務熟練，「加急的話，交二百加急費，兩天就好了，不過要自己去制證中心去取。」
劉頓著急補辦銀行卡，「我要加急。」
兩人去了戶籍管理科。林梓駿和王朝陽眉目傳情，關處是什麼人？一眼就看出他們關係不一般，故意裝蒜，「這位漂亮的姑娘是——」
「我女朋友林梓駿。」王朝陽很驕傲的介紹，「她是彩妝工作室的副總裁，很厲害的。梓駿，這是我的新領導，219專案組的關處長。」
關處長拿出名片，雙手遞給林梓駿，「幸會幸會，我叫關山峰，是219盜挖賈皇后墓專案組組長，我們專案組是公安部掛牌督辦的，王朝陽同志十分優秀，被專案組選中，光榮的加入了我們這個大家庭。」
林梓駿也不太懂，但公安部聽起來比中山路派出所這個基層單位高大上多了，所以她也以為是一件極大的好事，很為男朋友高興。
王朝陽去辦理借調手續，林梓駿和關處已經在員工休息室打乒乓球，梓駿一個快手反殺，關處沒接住，輸了。
關處揉著老腰，「不行了不行了，老了老了。」
林梓駿笑道：「我三局兩贏，你也贏過一盤，我以前讀書的時候，是倫敦中學生乒乓球兩屆冠軍。您想想，您今天贏了冠軍呢。」
關處呵呵直笑，「還是你們年輕人厲害啊。」
兩人互相吹捧。林梓駿存心和關處交好，覺得對男朋友的事業有利，「我家朝陽太年輕，太耿直，以後還要關處您多多指導。」
關處：「我和王朝陽一見如故，他呢，以後就是我的入門弟子……」
劉頓沒有去戶籍管理課——她在車上換妝。
唐伯爵不理解：「你不是已經化妝了嗎？」
劉頓打開化妝包，「證件照和日常妝容不一樣的，證件照拍不好，要丑十年！」
她怎麼可能拍丑照？還十年？不存在的。
劉頓卸掉日落色眼影，畫上清淡的大地色，加深了鼻影、顴骨、下巴還有下唇唇珠下的灰色修容。
唐伯爵冒死勸諫：「這個……修容有點深，看起來有些臟。」
劉頓：「證件照的相機鏡頭會『吃色』，人眼看起來不正常，但在相機鏡頭裡就很正常了。按照如常修容的話，這張臉就會變沒有輪廓的大餅臉。」
按照這個規律，劉頓還加深了眉毛的顏色。
用尖尾梳把頭頂的頭髮反梳，墊高了額發，然後綁成馬尾辮，最後，用淺褐色修容粉把髮際線掃了一圈，解決了髮際線後退的「禿頭危機」。
劉頓在戶籍管理科排隊照相，排第四個。負責照相的女民警揮了揮手，對坐在凳子上準備拍照的姑娘說道：「你，把妝卸了再來。」
「哼……」烈焰紅唇、戴著幾乎能扎破眼球假長睫毛的姑娘噘嘴走了。
第三個姑娘妝容很淡，坐在椅子上以自拍的姿勢低頭瞪眼，顯得眼大下巴小，楚楚動人，是自拍的標準姿勢。
女民警：「把頭抬起來……再抬……再抬……抬大點……對，別動，好了，下一個。」
三姑娘臨走時看著電腦里大鼻頭、鼻孔朝天的自己，欲哭無淚。
第二個姑娘披散著頭髮，女民警甩給她一根皮筋，上面還有幾根頭髮，明顯是之前的人用過的，「頭髮紮起來，紮緊點，劉海都扎進去，把額頭露出來。」
第二個姑娘拍出來的效果，額頭和大明星葛優差不多。
輪到拍在劉頓前面的小夥子了，小夥子面帶微笑。
女民警：「不要翹嘴，嚴肅點，這是證件照，好了。」
小夥子秒變「勞改犯」。
終於輪到劉頓，女民警看著電腦的頭像，先是一愣，而後站起來看了看老老實實端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卧槽，毫無破綻！這不是普通女人，這是個妖精！
女民警按了拍攝鍵，「好了。」
劉頓看著電腦里的證件照片，給自己打了個分：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