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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獸夾村,守賈村

  馬上要舉村進城, 獸夾村徹底變成荒村, 打麥場大石磨沒什麼用了。不過要掀開這個千斤重的龐然大物, 需要時間和技巧, 肖隊長指揮著學生們用槓桿原理撬走石磨, 解救墓志銘。


  隨著石磨側翻倒地,四塊墓志銘重見天日,猶如逃出五指山的孫悟空,肖隊長指揮學生們將石碑重新合體,連接處有磨損, 基本保持完整, 墓志銘上簡單寫著墓主人的一生,姓名、生卒年、親人、他一生的主要功績。


  肖隊長和唐伯爵幾乎在同一時刻讀完,又是四目相對, 表情相似, 眼睛亮的驚人。


  有幾位常年光顧晉江原創網粉色頁面的女生幾乎以為這兩位年紀相仿的大叔雙目傳情,要愛上了, 開始腦補誰一誰零的問題。


  等學生們看完繁體古文篆刻墓志銘, 頓時明白領隊和臨時工為何如此激動。


  墓主人叫做徐烈, 生於甘露二年, 死於永嘉五年,父親大原人徐氏,母親徐義, 是晉家賈皇后的乳母徐美人。


  學考古的, 無人不知這個叫做徐義的奶媽, 尤其是學金石考古的,奶媽的墓志銘幾乎是考試必考題。當年出土的時候,曾經震動了考古界。


  一九五五年,河南洛陽一個小學院子里發現了一座西晉大型磚石墓葬,墓葬的棺槨等珍貴陪葬品已經被盜墓賊多次光顧、偷走,只有少量鐵器,銅器和陶制的鎮墓獸、武士俑、牽馬俑、僕役,牲畜等等。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石碑墓誌——《晉賈皇后乳母美人徐氏銘》,這塊墓誌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藏於河南博物館,記載了一個無名無姓的貧苦女子傳奇一生,她嫁給了姓徐的人為妻,用丈夫的姓氏,取名徐義。


  徐義在甘露二年成了賈家的奶娘,先後哺乳了賈家兩個女兒,賈南風和賈午,備受尊敬。


  賈南風嫁給晉惠帝,成為皇后,徐義進宮照顧皇后,捲入殘酷的宮廷鬥爭,賈皇后和楊太后不和,楊太后和父親楊駿發起政變,徐義保護賈皇后,解除危機,殺了楊太后和楊駿。


  為了感謝徐義平息宮變,惠帝封她為美人,在當時,美人是婦女的一種爵位,並非皇帝的嬪妃。


  元康八年,七十八歲的徐義病亡,彼時賈皇后正當權,下令厚葬,居墓誌記載,賈皇后「追念嚎啕、不自堪勝,賜密器衣服,使宮人女監宋端臨親終殯。賜錢五百萬,絹布五百匹,供備喪事。」


  可見當時徐義墓規格之高,陪葬品之多,倘若沒有遭遇盜墓賊多次洗劫,這裡的文物出土時的震撼應該不亞於這幾年最受關注的海昏侯墓。


  可惜只剩下一座墓志銘供後人想象了,該死的盜墓賊。


  徐義的功績惠及子孫,根據墓誌記載,「元康五年二月,皇帝陛下中召,以美人息烈為太子千人督」,意思是封了徐美人一個叫做烈的兒子為太子千人督的官職,即太子護衛營千夫長,六品中的武官。


  徐烈,就是獸夾村這座墓地的主人。他的墓誌記載徐美人一生忠於賈皇后,遺言命子孫效力賈皇后,趙王司馬倫謀反,以金屑酒毒殺賈皇后,徐烈領兵救駕來遲,搶奪賈皇后遺體,率部歸隱山林,世代守護賈皇后陵墓。


  這意味著歷史上著名的「妖后」賈南風寢陵就在於此。


  「獸夾村,獸夾村,我明白了……」肖隊長清洗碑文的手都激動的發抖,「一千七百多年前,徐烈等守陵人在這荒山野嶺落地生根,繁衍生息,剛開始村莊真正的名字應該叫做『守賈村』,以提醒後人世代守護賈皇后之意,一代又一代,守陵人的後代已不知道祖先的來歷,口口相傳,變成獸夾村,唐伯爵,你說我推測的對不對——」


  「隊長,唐伯爵剛才走了,說是去營地借一台能譜儀。」


  話音剛落,唐伯爵騎著摩托車突突突回來了,卻沒有在墓誌這裡停下,直接開到了斷橋,他抱著能譜儀走到河灘,測量石橋廢墟。


  時間回溯到十分鐘前,當唐伯爵看到墓志銘上徐烈的名字,當場就和徐繼祖聯繫在一起來了,一個個小細節串成一條線,故事慢慢浮出水面:

  村子里徐姓從鬥地主滅絕,當年王老太爺抄家譜,破四舊,砸古墓,村民大多不識字,在那個特殊額的年代,沒有誰敢對墓志銘這種封建毒瘤感興趣,地主的兒子徐繼祖卻知道這是他們的祖墳,記住了墓志銘的內容。


  徐地主挨批/斗致死,看到祖先墓志銘被劈成四半用來做大石磨,徐繼祖害怕自己是下一個,連夜逃出獸夾村,遠去他鄉求生活。


  幾次改名換姓,徐繼祖這個血脈傳承意義的名字給了唯一的兒子,曾經惶惶不可終日的徐繼祖成為今天的島城首富盧國光,名聲、權勢、地位都有了,立足已穩的盧國光開始策劃盜墓,他的祖先徐烈為守護賈皇后墓地歸隱山林,他買通盜墓賊開啟墓地,將其佔為己有。


  盜墓賊很謹慎,先是假造身份,以考古隊的名義勘探賈皇后墓地所在,但被好管閑事的王老太爺打破了計劃,反而引來真正的考古隊。


  盜墓賊應該一直沒走,畢竟在這個已經遷走絕大部分人口的荒村裡,十室九空,隨便一個遺棄的房子就可以隱藏他們的痕迹。


  隨著考古隊工作進程的推進,他們離真相越來越近,盜墓賊必須想辦法阻止,炸橋是個不錯的法子,既能趕跑剩餘村民,也能斷了考古隊的補給,讓他們提前過春節回家,暫停開啟徐烈墓。


  這樣一來,獸夾村空無一人,是盜墓賊的天堂,等天氣暖和考古隊項目重啟歸來,賈皇后墓早就被盜墓賊搬空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推斷,唐伯爵回小學臨時基地拿來能譜儀,如果能找到火/葯殘留,就說明石橋坍塌並非年久失修,壽終正寢,而是人禍。


  畢竟服役百年的石拱橋也是有的,四十多年就坍塌了,很可能是人為。


  每一種元素的X射線波長都不一樣,能譜儀通過測量波長特徵來判斷那些肉眼看不見的殘餘物質,用於有勘探需要的考古或者刑偵等工作。


  能譜儀在石橋廢墟檢出了硝化/甘油、二苯胺、乙基中定劑等成分,這些特殊成分如果集中在一起出現,只能說明一種情況——它們是火/葯殘留物。


  唐伯爵把肖隊長拉到僻靜處,給他看了能譜儀的測量結果,肖隊長霎時臉都白了,證據不會說謊,這座橋不是年久失修,自然垮塌,而是人為炸斷的。


  唐伯爵:「我覺得盜墓賊是沖著賈皇后的墓地來的,某種原因他們早就知道這裡葬著賈皇后,說不定他們已經探測到了墓地所在。炸斷橋樑,是為了逼鄉親們和考古隊早日離開獸夾村,他們好方便開啟墓地盜文物。」


  肖隊長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又覺得他的推斷過於驚悚了,「你怎麼知道盜墓賊是沖著賈皇后目的來的?他們炸斷橋樑是為了斷我們的補給,逼我們走?」


  考古工作需要細緻,肖隊長不好敷衍,唐伯爵說道:「為了保護文物,我們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隊長覺得呢?」


  肖隊長拿起衛星電話,「我這就報警,對方用火/葯炸橋,說不定還有其他武器,考古隊和鄉親們有危險,我要請求武警支援。」


  肖隊長叮囑唐伯爵:「報警這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那些學生。」


  唐伯爵想起往事,酸澀憤怒交織在一起,「你親手帶出來的學生,應該知根知底,你不信任他們?」


  肖隊長也想起學生時代的往事,「金錢會腐蝕人性,在心術不正的人眼裡,文物就是金錢,為了得到文物,他們不惜欺騙導師,坑害同學,甚至山盟海誓的戀人。你們博物館里的張木春當年就因錯信了同學,導致國寶流失海外,背下處分,毀了前途,前車之鑒,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唐伯爵目光幽深,「為什麼相信我?你不怕我和盜墓賊勾結?」


  「從像章到斷橋,都是你這個編外臨時工發現的線索,你不可能背叛考古隊。」肖隊長感嘆,「現在,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總有一種感覺,好像在那裡見過你,好像我們曾經這樣合作過。」


  不等肖隊長追憶,唐伯爵說道: 「我去問當天路過橋面的劉頓和傑米,三輪摩托車動靜太大,他們兩個神經高度緊張,可能沒注意爆炸聲,以為橋開裂了。」


  肖隊長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拿出手機,打開儲存的圖片,翻到學生時代,瀏覽一張張和同學的合影,屏幕定格在一張野外考古現場照片上:

  他站在後排,雙手擺出傻傻的剪刀手姿勢,系花張木春站在中間,梳著雙麻花辮,辮子綁著粉紅hellokitty貓橡皮筋,牽著男朋友的手,身體稍稍傾斜,依偎在戀人懷中。


  那個時代考古系女生偏少,漂亮活潑的張木春是許多男生明戀或者暗戀的對象,肖隊長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張木春卻選擇了中途轉來考古系的崔城。


  崔城,原是研究所核物理系的博士,讀了半年就輟學,按照自己的興趣愛好考進了隔壁考古系,這種背叛師門的行為被核物理系所不齒,考古系同學也對他敬而遠之——人家都是在本科苦讀四年才考進來的,崔城偶爾去旁聽幾門課就能和他們一樣的水平,好像他們智商不足似的。


  同學們排擠崔城,他和導師的關係也十分冷淡,只限於學術交流,平日寡言少語,誰曾想,崔城牽到了系花張木春的手。


  肖隊長很是嫉妒,和一群受傷的男同學買醉,大罵崔城相貌平平無奇,張木春到底看上他什麼了。


  其實肖隊長等男生心裡都清楚:作為一個從中科大少年班出來的理科天才,崔城的智商和記憶力遠超過平常人,對考古這種需要記憶海量知識的學科而言,崔城無疑是優秀的考古人。


  十八年過去,肖隊長遇到臨時工唐伯爵,覺得他和當年的崔城有許多共同點:與人相處時若即若離,冷淡而不失禮貌,需要他時,他才出現,不需要他時,安靜的像空氣,和他在大通鋪上擠著睡了一個多月,關係卻像初見時那樣冷淡。


  平日寡言少語,不顯山露水,一旦進入工作狀態,絕對一絲不苟,令人放心;知識淵博,細緻入微,常能發現別人忽視的細節,做出推理判斷,令人又佩服,又嫉妒,比如這次發現賈皇后墓,掌控局面的不是他這個領隊,而是身為臨時工的唐伯爵。


  而且,唐伯爵和崔城還有一個令人羨慕嫉妒恨的共同點——就是女朋友都漂亮優秀,真心喜歡他。以前張木春為崔城背了處分,不肯寫檢討。現在的劉頓為了看他一眼,差點丟了性命……


  種種相似點,讓肖隊長不止一次覺得和他是舊相識,然而放大手機舊照片,唐伯爵和照片里崔城的相貌相差太大。


  崔城單眼皮,國字臉,皮膚黝黑粗糙,有痘坑痘印,圓鼻頭,高度近視,眼鏡不離身。


  唐伯爵雙眼皮,甲字臉,可能是身體不太好的原因,下巴有些過分削瘦,好像從日本漫畫里走出來的人,皮膚光滑少有瑕疵,是有些病態的蒼白,鼻樑高聳,視力正常,偶爾太陽強烈時戴上墨鏡而已。


  可能是我想多了,這不可能是同一個人。肖隊長揉了揉眼睛,收起手機,暗道唐伯爵和張木春都在綠島西海區博物館工作,連張木春這箇舊情人都沒覺察,我怎麼會有這個荒唐的想法?別冤枉人家唐伯爵。


  唐伯爵並不知道肖隊長的糾結,他去小學營地找劉頓,老村長指著水泥乒乓球台上粉筆寫的丑字:「我大孫子從小像個猴,在家待不住,喜歡滿山轉悠。」


  傑米老師的筆跡像是雞爪薅過似的:「我和大姐姐去紅梅另玩,下午回來,中午給我們留點飯,謝謝。」


  末了,還畫了一個笑臉。「嶺」字寫錯別字,成了「另」。又丑又寫錯字,氣得他的爺爺兼小學校長兼語文老師大罵這個孫子怕是撿來的。


  好像一隻無形的手伸進了胸膛,狠狠捏了一把心臟,又猛地鬆開,唐伯爵心頭一緊,隨即狂跳,遠方紅梅嶺雲山霧罩,他拿起老村長的獵/槍,騎著肖隊長的摩托車,「我去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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