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心事
姜濯的聲音很低, 而且是很不自然的低下去那種。
冉億面色有一瞬間的愣怔, 半天才緩緩開口:「你說什麼?」
「……」姜濯臉一沉,氣急道:「你現在是耳朵也不好了嗎?!」
時隔數年的小情敵衛星忽然又出現, 加上昨天衝動的在微博上表了態, 剛才他終於衝破心中顧慮把心思說出口, 雖然說出口的瞬間就后了悔,但說也說了, 他還是暗暗的期待聽到冉億的回復。
可她卻蒙著一張臉——「你說什麼?」
他本就沒有十足的把握,這會更是分分鐘想炸毛。
冉億嘀咕:「你自己說的那麼小聲還怪我……」
姜濯情緒不太好,他舔了舔唇, 忽然挫敗的靠到椅背上:「沒聽見算了。」
門外小麻突然敲門輕喊:「濯哥。」
姜濯終於從這種沉悶中解救出來, 他去開門, 順便緩解氣氛問冉億:「你吃飯沒有。」
冉億訥訥的搖頭。
「那想吃什麼?」
「隨便吧。」
往常問這種問題, 冉億能列一桌菜名出來, 但今天興緻卻不怎麼高。
姜濯狐疑的打量她,總覺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偏又看不出是哪裡的問題。
小麻為大家點了三例套餐。
吃飯過程中, 冉億一直低頭默默吃, 偶爾姜濯說句什麼話, 她半天才接過來。
姜濯問她:「你國慶長假有什麼安排。」
「吃飯, 睡覺。」冉億如實回答。
除了吃就是睡, 姜濯聽了很想打人:「你就不能有點志向?」
「哦。」冉億默默更正:「那就吃飯, 睡覺, 看電視。」
姜濯正要說她, 她又理直氣壯辯道:「我是去學習人家的表演。」
「……」
姜濯懶得與她再爭,推了一份劇本到她面前:
「我十一要進周導新片的組,你要不要去裡面露個臉。」
冉億一聽忙撂下筷子,把劇本拿過來,眼裡閃著光:「真的嗎?我可以嗎?!」
「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答應答應,我什麼都答應!」
姜濯指著劇本介紹:「這是一部動作題材的電影,對身體素質的要求很高,雖然你不是主演,但同樣要求在拍攝時有很好的體力,所以從明天開始,你早晚都要去操場跑1500米。」
冉億瞪圓了眼睛:「???」
姜濯微微一頓:「算了,800米吧。」
「雪哥,800米對我這種柔弱的小花朵來說不亞於上酷刑誒。」
「那行。」姜濯抽回劇本,冷冷淡淡:「我找別人。」
「別別別。」冉億趕緊搶回劇本,聲音軟下去:「……我跑就是了。」
姜濯睨她,繼續介紹:「我在劇里的角色是個卧底,喬汐是我的搭檔,演我的未婚妻。」
「哦。」冉億眼裡快速閃過一絲異樣,她頓了頓,抿抿唇:「那我呢,我演誰?」
「你?」姜濯唇角一勾:「你才大一,能進去做個群演學習學習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想要角色?」
「……」
「不過我幫你爭取的這個路人角色還不錯,有一句台詞。」
冉億眼裡的星星之火又重燃:「真的?!」
她忙不迭去看劇本:「哪裡哪裡?是哪一句?」
「到時候就知道了,這幾天你加強一□□能,跑步也可以鍛煉你的氣息,對現場台詞也有好處。」
姜濯看錶:「差不多要上課了,你下午有課沒。」
「有,兩節表演兩節英語。」
「那就晚上吃了飯,7點我在看台等你,監督你跑步。」
「……」這人變態吧?
冉億試著給自己爭取最後一個自由的夜晚:「……明天開始不行嗎?」
姜濯眼神微眯。
冉億無奈垂下肩:「好吧,我知道了。」
從餐廳出來她直接去了教學樓。
下午的表演課,冉億被安排跟秦書倫搭檔完成一個小品。
小品講述的是八十年代一對年輕的小知青在農村時摒棄傳統勇敢戀愛的故事,今天這一幕,剛好表演秦書倫對冉億勇敢告白。
老師分析劇情時說:「書倫,你要演出男主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因為你不知道冉億心裡是怎麼想的,這種微妙的情感你要處理的細膩一點。」
回頭又指導冉億:「而你呢,其實對他也有好感,只是礙於年代的封建不敢自由戀愛,所以當你聽到書倫對你表白的那一刻,你應該是怎樣的反應?」
冉億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麼,試探著回:「慌張?」
全場學生都笑了,老師也跟著笑:「怎麼會慌呢,應該是高興啊。」
「……」
冉億陷入了沉思。
傍晚下課後,她匆匆去食堂吃飯,再回宿舍換了一套跑步裝,趕到操場時是晚上7點03分。
姜濯已經坐在了看台上。
他垂眸淡淡:「遲到了三分鐘,等會多跑三百米。」
「……」好狠的心。
今天食堂人多,冉億排了很久的隊才打到想吃的菜,所以遲了些。
但她又不能跟姜濯說自己是因為吃才耽誤了時間,要不會被罵的更凶。
她找了個理由打算說老師拖課,結果嘴剛張開:
「嗝——」
一個響亮粗長的飽嗝迫不及待衝出喉嚨。
「……」
「……」
冉億回過神,慌張用手捂住嘴。
姜濯定眼睨她,幽幽開口:「你怎麼沒撐死。」
反正也被看穿,冉億乾脆自暴自棄臉也不要了:「要不是因為你我還能再喝幾碗丸子湯。」
姜濯輕嗤,他從看台上下來,走到操場中間示意她:「開始吧,我陪你。」
他起了步,七點多操場人還不多,偶有幾個同學看過來,交頭接耳。
冉億想起之前杜曼跟她說的話,走過來,悄悄跟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姜濯回頭,見她慢吞吞跟在後面,又跑過來問:「你現在是在飯後散步么?」
冉億忙朝旁邊躲:「你離我遠點,我們輔導員說了,叫我倆別在公共場合太親密,影響不好。」
姜濯:「……」
他偏靠到冉億旁邊。
「你沒告訴她小時候你賴我床上要跟我一起睡覺的事?」
冉億腳下一個趔趄:「你——」
「那個才叫親密。」姜濯不耐煩的拉著她的手:「跑步算什麼親密。」
冉億一時沒反應過來的被他拉著跑了幾步后,掙脫開他的手。
「好了……你別拉著我,我又不是瘸子。」
她低著頭,臉有點紅。
姜濯默看了她一會,抱胸靠到看台牆下:「那你自己跑。」
第一圈400米,冉億還算輕鬆的跑完了。
到終點時,她也有點輕喘,叉腰停下來休息時,姜濯卻催她:
「繼續,別停。」
冉億喘氣瞪他:「我,我他媽休息一分鐘!」
「可以,那等會加一百米。」
「……」
冉億直起腰,掙扎著繼續跑。
她平時不愛運動,真的像姜濯說的一樣,除了吃就是睡,這樣的生活沒長成豬也是上天垂憐。
第二圈跑得有點痛苦,一半路程時她沒了勁,跑跑走走停停,幾次耍賴不想繼續。
姜濯一開始的威脅還有用,到後面無論嚇唬她多跑幾百米,冉億都不接招了。
她直接大字型賴在地上:「我要廢了!!!」
姜濯看怎麼說她都不動,默默從隨身拿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粉色盒子。
「看看這是什麼?」
冉億眼睛眯開一條縫偷看。
「……」她一個反彈蹦起來,「你哪來的?!!」
「跑完就給你。」姜濯晃了晃手裡的口袋:「這裡還有,跑完都給你。」
冉億咽了咽口水,嘴裡恨恨說了一句什麼后又接著跑起來。
邊跑邊回頭罵:
「姜濯我發現你現在真的很奸詐!」
姜濯不語,看著她跑開的背影唇邊驀地漾出一點笑。
早就知道她會耍賴,所謂一物降一物,冉億的軟肋就是吃。
哪怕已經吃得很飽了,幾個草莓蛋糕還是能讓她乖乖聽話。
沒過兩分鐘,冉億就風風火火的跑完了最後一圈。
她喘著氣跑到姜濯面前,伸出手:「蛋糕給我。」
姜濯皺眉:「你還吃得下?」
「你管我。」
「……」
姜濯把口袋遞給她,冉億拆開一個盒子便吃開了。
兩人坐在看台上,周圍光線不明朗,彼此臉上都覆著夜晚的沉寂,有風吹過,冉億的頭髮被拂到臉頰。
晚風徐徐,女孩的側顏映在夜色里,俏皮可愛。
姜濯眼底微動,手情不自禁伸過去,想撫平那縷亂髮。
冉億卻忽然偏頭,正好撞上他的手。
「你幹嘛?」
姜濯動作尷尬的滯住,心虛的轉過頭。
他正襟危坐,手抄回衛衣兜里,不看女孩的眼睛。
頓了頓,語氣強硬的莫名其妙:
「冉億,你就不能有點女孩的矜持?」
冉億:「???」
她全身上下檢查自己,隨後抬頭:「我怎麼就不矜持了?」
姜濯忽然就很嫌棄的指她: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跑最後一圈的樣子,真的很像飛起來的雞。」
「……」
冉億丟下手裡的蛋糕,怒瞪姜濯:「你再說一次?」
她跑下看台,對著上面的身影邊跑邊嚷:「你看清楚,我跑起來難道不應該是像輕盈的小仙子嗎?」
「……」
「或者可愛的小松鼠?」
「……」
剛才犯罪的手被掩蓋過去,姜濯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一天之內,他已經衝動兩次了。
冉億還在下面表演起了倒著跑:
「姜濯,我給你個機會重新說一次,我跑起來到底像什麼?!」
姜濯抿了抿唇,正想隨便敷衍一下,忽然下面一聲慘叫。
他趕緊站起來,就見冉億手肘撐在上身,人已經半躺在地上。
姜濯心裡一緊,想也不想,直接越過看台的圍欄跳下操場。
幾步衝到她旁邊蹲下:「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智障?!」
他嘴裡雖然在罵,眼睛卻還是在四處檢查冉億有沒有傷到哪裡。
冉億委屈的推開他:「還不是你我才摔的!你要不說我是飛起來的雞我會重新跑一遍嗎!我不跑我會摔嗎?你現在還罵我?!」
「……」姜濯語塞。
得,這個鍋他背了。
除了手上擦破一點皮,冉億沒有其他明顯的外傷。
姜濯放心了些,問她:「能自己起來走不?」
其實冉億可以站起來,但她想刺激一下姜濯的良心,於是故意說:
「不能,啊,我腳踝很疼,可能骨折了吧……我的心靈和身體受到了雙重傷害,你這次不給我買——」
想讓他買上一箱蛋糕來賠罪的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忽然騰空而起。
冉億傻了。
再定神,自己已經被姜濯一把抱在了懷裡。
「……」冉億舌頭打了結,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慌張的看周圍,八點左右,操場上人已經多起來了,不少人側目注視著他們,想起杜曼告誡的一定要低調,冉億結結巴巴的開口:「姜姜姜濯你瘋了嗎……快放我下來啊!」
「你閉嘴。」姜濯絲毫不為所動,他看起來有些焦急,旁若無人的直往操場外走:「腿斷了話還那麼多。」
冉億一時忘了重點,這才反應過來說:「我開玩笑的!我能走,真能走!」
她急著掙脫開他的胸膛,跳到地上,穩穩站住:「你看我騙你沒有?」
冉億說完,嘴角的笑就慢慢僵住。
她看見了姜濯沉下來的眼神。
他眼裡泛著微微星光,此刻卻晦暗不明。
半晌,他聲音清冷沙啞:「很好玩么?」
冉億:「……」
沉默著一路無言回到宿舍樓下。
在樓下分別時,冉億很想跟姜濯道歉,可話到嘴邊,姜濯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披著月光的背影透著她從沒見過的情緒。
冉億知道姜濯生氣了,可滿肚子的對不起怎麼都說不出口,傻楞著看他離開,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
她低頭,失落又懊惱,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后,沮喪的自己回了宿舍。
回去時她手上被擦破皮的地方血跡已經幹了。
冉億平時沒準備什麼小藥箱,這會想找個消毒的藥水都沒有。
她心情也莫名不好,就隨便用自來水沖洗了傷口,然後悶悶坐在桌邊發獃。
幾分鐘后,鑰匙扭動,金曉萌從外面回來。
她手裡提著一個口袋,走到冉億面前,跟座山似的一動不動。
冉億抬頭:「幹嘛。」
金曉滿臉怨氣:「我做錯了什麼你們要這樣對我?」
冉億:「???」
金曉萌把口袋扔到她桌上,很委屈:「我才從外面吃得飽飽的回來,為什麼走到樓下還要無情的塞我一口狗糧?」
冉億意識到了什麼,伸手去開口袋。
一瓶碘伏,一盒創可貼。
「……」她頓時心跳的厲害。
金曉萌還在旁邊嚷嚷,但她已經聽不清了,心裡暈開一圈又一圈的熱潮。
迅速打開微信,冉億厚顏無恥的連發幾個跪下的表情給姜濯求和。
只是消息發過去半天,姜濯都沒有回復。
冉億安慰自己,他在洗澡吧?
還是在看劇本呢?
之後的時間裡,她守著手機,連上廁所都帶著,一直到晚上熄燈上床,姜濯都沒有回復。
冉億平時不運動,今天這麼一動,身體累到幾乎可以閉眼秒睡,但她又怕錯過姜濯的消息,於是把手機調成了震動,抓在手裡。
閉上打架的眼皮,困意剛剛襲來,手心就一陣震動。
冉億一個激靈,馬上打開手機。
果然是姜濯的微信。
她心亂撞的打開,只看到一句話——
【明天早上六點半,遲到一分鐘罰一千米。】
驀地,她眉梢就躍上笑意,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
情緒這麼一起伏,冉億原本濃重的睡意清醒了不少,宿舍的燈都熄了,她翻來覆去,腦子裡有點亂。
於是睜開眼,她出神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久久放空。
片刻后,她翻身下床,用手機燈光照亮書桌。
打開抽屜,冉億拿出一本帶鎖的日記本。
她坐下,手裡拿著筆,很認真的寫——
【今天是2015年9月28號,跑步時我故意嚇小雪傷到了腿,他把我抱起來,我看得出來他很緊張。就算後來生氣了,他還給我送了葯。嗯,小雪對我真的很好。】
捏著筆,冉億臉忽然微微燙起來,她繼續寫——
【可中午他說喜歡我的時候,我很慌張,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我不想小雪難過,只好騙他說沒聽見。TvT】
【怎麼辦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