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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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濛濛的, 整個城市籠罩著一層晦暗的霧幕,又陰又冷。
寒風像無數小刀子一樣,把臉頰颳得生疼。楚湉湉呼出一口白氣,抬頭望向眼前這座熟悉的大樓。
冰冷的玻璃外牆倒映著昏沉的天色, 頂上「垣耀科技」四個大字標牌, 也像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在風中搖搖欲墜。
她鼻子一酸,咬唇強忍住淚意,推開大門。
空氣中瀰漫著蕭條的味道。近一年間, 高層動蕩,公司歷經數輪大裁員,早不復之前的繁榮盛景。僅剩下為數不多的僱員,也難掩人心惶惶。
楚湉湉在前台同情的眼神中,進了電梯,直達頂層, 走向房門虛掩的總裁辦公室。
「……康順基金的債權馬上就要到期……」
「……估值才兩億多, 不知道顧氏……」
「得想辦法……湉湉, 你怎麼來了?」
討論聲戛然而止,幾道目光投向推門而入的楚湉湉身上,讓她下意識地縮了縮。
辦公桌后,曾經屬於她父親楚凌遠的位置, 如今由姑姑楚凌蓮坐著。不會再有人一看見她就笑開了花, 無論面前公務再繁忙, 也會起身,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視線觸及那張皮椅,楚湉湉又重新聚起勇氣,上前兩步。
「姑姑,我聽說,你要拍賣股權?」
楚凌蓮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不是姑姑要拍賣股權,是形勢所迫,不得不賣。」
「是啊,湉湉,」一旁的楊萬忠和藹道,「遠哥去得太突然,留下這麼大個攤子,我們都在努力支撐下去。你是小孩子,不懂得經營,你姑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嫂子和你。」
是啊,支撐下去。
把父親一手建立起來,曾經估值四十億的垣耀科技,支撐到了兩億多,不得不變賣資產償還債務。
「可是這樣,我們就真的要失去垣耀了啊……」楚湉湉哽咽。
兩年前,楚凌遠突發心肌梗塞,猝然辭世。作為垣耀科技的靈魂人物,他的離世,不僅讓至親悲痛欲絕,也讓這個一度勢不可擋的公司,前途變得晦暗莫測。
董事長的頭銜落在了他的遺孀,楚湉湉的母親頭上。然而清點股權,卻發現楚凌遠所持股份並不多,股權的大頭握在妹妹楚凌蓮手中。這種情況下,公司實際控制人自然成了楚凌蓮,加之楊萬忠也站在了那一邊……
再後來,董事長也理所當然易了主。垣耀的命運,楚湉湉母女沒有了話語權。甚至連知情權都欠奉。
「楊伯伯,你是爸爸的左膀右臂,你比誰都清楚爸爸對公司傾注了多少心血。難道就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
她眼中帶著懇求,看向在座的其他高管,卻被他們避開了視線。就連楊伯伯的兒子,與她自小相識的楊逸辛,也低垂著眼帘,不與她對視。
楚湉湉的心,沉到了谷底。
高層還有別的要事商議,楚湉湉很快被助理送了出去。站在空蕩蕩的一樓大廳里,她心下茫然。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湉湉!」
楚湉湉回過神來,循聲回頭,「……表姐?」
追上來的是楚凌蓮的女兒,大她四歲的表姐蔣鹿鳴。
「還好趕上了!剛才我在隔壁,聽助理說你剛走。我媽也是沒有辦法,公司的狀況……唉。」
蔣鹿鳴抬手,抹去楚湉湉長睫上的淚珠,仔細端詳她。
十九歲的女孩子,從骨子裡散發著甜美青春的氣息,嫩得能掐出水來。小鹿般澄澈的大眼中,滿是不諳世事的純真,紅紅的眼眶,更顯我見猶憐。
乾淨的少女,是那個姓趙的喜歡的類型。
主意拿定,蔣鹿鳴眸光閃了閃,「明天的拍賣,顧氏有意出手,只是……」
楚湉湉想起,剛才的確聽到姑姑他們提到顧氏。
顧氏集團的名號,無人不知。醫藥、地產、礦業、傳媒、高科技、時尚……顧氏帝國的投資版圖在全球不斷擴張,輕輕一動,各個行業都要抖三抖。
原來是顧氏想要收購垣耀……
她急於知道詳情,正要追問,只見蔣鹿鳴警惕地看了眼四周,低聲道,「這裡不方便說話。這樣吧,今晚八點,你來麗茲酒店5108套房,到時再說。」
……
夜幕沉沉。
顧顯陰沉著一張俊臉,大步走進麗茲酒店。
不省心的臭老頭子!
他這次回國,主要是為了處理父親顧雲霆的離婚事宜。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三個月前突然娶了個二十齣頭的小嫩模,被八卦媒體津津樂道。「一樹梨花壓海棠」的熱度還沒下去,又突然宣布離婚,再次佔據娛樂頭條……
沒錯,是娛樂頭條。
他的父親,年輕時放著企業少董不做,丟掉顧姓,以「雲霆」為藝名混進了演藝圈。祖父震怒,切斷了所有支持,要他趕緊滾回家繼承家業,結果他硬是從跑龍套,一路打拚至斬獲了幾個影帝頭銜。顧老爺子徹底放棄兒子,轉而培養起了孫子。
頭頂富三代星二代的光環,顯赫的家世,出色的外表,強勢果決的手腕,顧顯樣樣不缺。素來各色女人的投懷送抱源源不斷,前赴後繼。
饒是如此,這位獅子大開口的「前繼母」,還是讓他開了眼界。
想到那女人對自己的暗示舉動,顧顯滿心嫌惡,只想趕緊回房沖個澡,把那蜘蛛絲一樣黏膩噁心的目光都衝掉。
酒店前台磨磨蹭蹭,紅著臉偷眼打量面前的極品帥哥。不苟言笑高冷范十足,黑色長大衣挺括有型,襯衫扣得一絲不苟,散發著強大的禁慾氣息,令人想入非……
啊!
寒潭般的黑眸只輕輕一瞥,彷彿裹挾著銳利的冰渣,前台打了個激靈,手腳麻利地辦好入住,遞出房卡,「祝您……」
「愉快」還沒出口,顧顯已然轉身,大衣下擺劃出一道瀟洒的弧度,高大挺拔的背影漸行漸遠。
「背影也好帥好有氣勢啊……」前台痴痴捧心。
關上的電梯門隔絕了外面的視線。顧顯捏了捏鼻樑,對這種目光厭煩極了。
發小偶爾會打趣他,年近三十,身邊沒女人,不是不行就是gay。
顧顯嗤之以鼻。他的能力和取向自然都沒有問題,他只是……
他只是,厭惡那些輕浮虛榮的女人。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51層。顧顯刷開房門,順手脫下大衣,扔在沙發上。
老頭子離婚是突髮狀況,他臨時決定回國,順便把垣耀科技的收購案接了過來。
兩年多前,他曾和楚凌遠打過一些交道,雙方就顧氏對垣耀科技的戰略投資基本達成了共識。可惜還沒待落實,楚凌遠就猝然去世了。他在惋惜的同時,仍然認可垣耀的投資價值,奈何接手的楚凌蓮過於短視,被尋求高額套現退出的康順基金牽著鼻子走,要求顧氏對垣耀本就相當樂觀的估值再加一成。
最終沒有談攏。
而這短短兩年間,如同顧顯的預料,垣耀管理混亂,技術骨幹紛紛出走,市值一縮再縮,曾經的輝煌風流雲散。
可惜了。
不過,正好抄底,明天——
顧顯的腳步猛然頓住,解扣子的手僵在半空,思緒也來了個急剎車,愕然望著卧室中心的大床。
床頭燈昏黃曖昧,光影勾勒出少女玲瓏的曲線,光裸肌膚如凝脂似暖玉,隨著略顯急促的呼吸,層巒起起伏伏。青絲如瀑散落了滿枕,粉頰泛著桃緋,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一般,邀人採擷。
誘人春色,足以讓任何男人瘋狂。定力過人如顧顯,也不免燥意上涌。
然而顧顯畢竟是顧顯。一瞬的失態過後,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惱怒——
這他媽是楚凌遠的女兒!
當初會面時,楚凌遠曾自豪地秀過愛女的照片,不住誇讚女兒是如何乖巧可人。顧顯還記得,照片上的校服小姑娘粉妝玉琢,笑容甜美,無怪楚凌遠憂心忡忡,生怕哪家的混小子帶壞女兒,酒意上頭時,更惡狠狠放話,誰敢打他乖女的主意,必須三條腿都打折。
他若是泉下有知,愛女如此自甘墮落,不知會作何感想?
顧顯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為了收購案而來。在垣耀科技斷崖式下滑的狀況下,能夠接盤的,只有顧氏。可以說,那間公司的未來,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套房的暖氣像是失了控,燥熱得不像話。凝滯的靜謐中,只聞兩道呼吸聲交錯。
顧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身進了浴室,抽出一條大號浴巾,又接了杯涼水,想了想,打開冰桶。冰塊嘩啦啦入水,杯壁上迅速凝起一層細密的水霧。
床上若有似無的馨香,讓人心神飄蕩。顧顯咬牙,一抖浴巾,蓋在女孩身上。
她眼皮微動,濃黑長睫輕顫,讓他充分懷疑,她是在裝睡。就像一個老練的獵人,以身體為誘餌,靜靜地只等獵物上鉤。
只可惜,他不是他父親,不會掉入這種低級的美人陷阱。
該遮的地方都遮住了,顧顯端起水杯,對著那張懵懂睡臉,兜頭一潑——
「……啊!」
楚湉湉一個激靈,驟然驚醒。
冰水寒涼刺骨,淌過發燙的面頰,沿著發梢不住地滴下。寒意竄入脊背,浸入毛孔,眼前陌生的高大男人,更讓她驚恐又混亂。
從垣耀出來后,她上網搜索顧氏相關……晚上如約見到表姐……表姐泡了茶,說顧氏要壓價……然後……很困……熱……
身體彷彿被火與冰的兩個世界撕扯,楚湉湉顫抖著瑟縮成一團,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全身上下,就只蓋著一條浴巾。
對了……顧氏……
「——顧、顧顯?」
女孩兒濕漉漉的,淋了雨的小貓一樣,連聲音也是細細軟軟的。心頭像是被她撲扇的卷翹睫毛劃過,顧顯按壓下那股異樣的感覺,抱起手臂,輕哼一聲。
看吧,果然是沖著他來的。
楚湉湉不知道,自己是該對親人失望,還是該對這個色|欲熏心的衣冠禽獸憤怒。
瀏覽媒體報道時,她還對顧氏這位年輕的掌權人欽慕不已,幾乎要加入那些夢想成為顧太太的懷春少女。此刻,他襯衫領口敞開,髮絲微亂的樣子,大概也足以引無數女人瘋狂。
然而光鮮漂亮的皮囊下面,真實卻這樣不堪……
乖乖女如她,翻遍腦海,也找不出幾句罵人的狠話。顫抖著嘴唇,只能發出細弱的聲音。
「……卑鄙。」
顧顯怔住了。
什麼?
她叫他……baby?
弔兒郎當的語氣有幾分耳熟,楚湉湉全身升起戒備,猛然轉過頭。刺蝟頭舉起花臂,「哎!我可沒惡意啊。」他只是塞了點錢,叫車店的人在小美女過來提車時刁難她一下,再給他報個信。
「上回真是對不住,我說了會負責,說話算話!」他拿過賬單,沖工作人員使個眼色,不滿道,「不是說了都記在我賬上嗎?」
他身材健碩,手臂上的刺青張牙舞爪,楊逸辛最看不上這種所謂的「社會人」,眉心深鎖著問楚湉湉,「他是誰?」流里流氣的,湉湉怎麼會認識這種人?
「喲,妹子換男人了?」刺蝟頭這才注意到楊逸辛,摸著下巴打量他。溫吞小白臉,遠不如上回那個有氣勢。他笑得痞氣,「不如考慮下我唄?」
「你放尊重些。」楊逸辛拉下臉,按捺不住疑惑,又看了楚湉湉一眼。還有哪個男人?
到底與他相識多年,這一個眼神的涵義,楚湉湉立時便懂了,一股荒謬感自心底油然而生。驀然間,她無比清醒地認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楊逸辛已經變了,眼前這個人,早已不再是她記憶中那個會照顧她、保護她的溫柔大哥哥。他一邊跟表姐交往,一邊又對她示好,還想對她管東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