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可終於醒啦!”


  入耳一把非常美妙,如黃鶯出穀般好聽的少女的聲音,語氣中難掩驚喜之情。


  他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定了定睛,這才終於看清了剛才說話的那個少女的模樣。


  但見入眼一張脂粉未施,膚如凝脂的玉麵,再配上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竟似一個流連於山間的精靈,讓他仿佛置身於夢境之中,分不清虛實。而這個誤闖人間的精靈此刻正巧笑倩兮地看著自己,讓他越發地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我還以為你沒救了呢,沒想到你的運氣還不錯。”那少女如是說道,也將他的意識拉回到現實中來。


  沒救?是了,他在閉關修煉父親所創的那套擎天大法第九重的時候差點走火入魔,真氣逆轉,痛苦難耐之下還曾到處亂撞自殘身體,以求減輕痛楚,本想也是九死一生的了,沒想到竟叫他活過來了,看來老天也覺得他命不該絕。


  “是你……救了我?”他不確定地問道,因為對方怎麽看也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而已。


  那少女朝他點了點頭,道,“不過也是你自己運氣好,要不是我剛好在這裏采到那種藥,怕是神仙也打救不了你了。”說完隻見她從身旁的竹籃那裏拿出一株植物來,在他眼前晃了晃。


  這種植物他認得,叫寒目草,在寒湖穀中還有很多,隻是沒想到寒湖穀後麵的月崖山也有這種植物而已,他之前都沒發現。不過也可能是數量太少的關係,他一時沒注意到也不一定,但是這種草的藥性,他還是清楚的。


  “在下曾聽家師提到過,這種草的效用正如其名,服用後雙目寒苦幹澀,若服用過多,還會導致雙目失明……恕在下孤陋寡聞,還真從未聽說過此物還有治傷救人的效用。”


  那少女甜甜一笑,道,“所以我才說你運氣好嘛。沒錯,若隻單獨服用這一株草藥,的確會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隻是我身上剛好還有其他的草藥,那麽想要得到什麽樣的藥效,便要看配藥的人了。”言下之意,他身上正敷著的藥,正是她親手調製的。


  他一聽,心下當即狂跳不已,如此善於用藥之人,若能為己所用的話……


  “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他感激地說道,邊說還邊艱難地起身向她道謝。


  “誒誒誒,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全,不能亂動!”少女連忙阻止他道,讓他重新好好地躺回去。


  “隻是……在下現在落魄如斯,姑娘的救命之恩,此生恐怕無法報答了,隻盼來生能為牛為馬,以報答姑娘你的這份救命大恩。”他神情哀戚地道。


  “我做的不過是些舉手之勞之事而已,但最後能否活命還得看你自己,所以報恩什麽的就沒必要了。”那少女看他神情哀傷,似有非常痛苦和不堪的經曆,遂又問道,“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還有,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可知道這裏是魔教的地方?”


  他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似是往事不堪回事。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於是那少女便猜測地問道,“難道你是為魔教妖人所害,然後被丟棄在這裏的?”


  他再歎了一口氣,然後回道,“姑娘說得沒錯。幾日前在下奉家師之命到逍遙派的鼎陽山上去送信,隻怪在下貪圖那一時之便,抄了近路而行,哪知卻在半路上遇到了青月教的人,在下想著這些人平時多有作惡,且氣焰囂張,現在卻叫在下給碰上了,那麽哪有不教訓一下他們,滅滅他們威風的道理。”


  那少女邊聽邊點頭稱讚道,“少俠果然是個英雄好漢。”


  隻見他搖了搖頭,又再度歎了口氣,說道,“英雄好漢,我哪敢當,隻怕是個不自量力之人而已。我現在的這副模樣,實在讓姑娘你見笑了。”


  “話不能這麽說,你能有這樣鋤強扶弱之心已屬難得。武功的高低之於我,並不是衡量一個人是否英雄好漢的標準。”那少女對他說道。


  “姑娘不用安慰我了,隻因自己學藝未精,武藝不濟,才會被那些惡人重傷侮辱,還扔到這種地方來自生自滅,要不是遇到姑娘你,我肯定已命喪黃泉了。所以,姑娘肯定是上天派下來打救我的仙子……”他的這番話說得非常誠懇,並不像是誇大其詞,仿佛那少女就是一個專門來打救他的仙子。


  那少女這是第一次跟一個陌生男子單獨相處那麽久,而且對方還是一個麵容俊朗的年輕男子,所以現在對方這樣誠懇意切地注視著自己,這讓一個經常在山間野林行走,整天隻與山草藥和動物打交道的花季少女怎麽招架得住呢。


  果不其然,那少女聽了他的話後臉額緋紅,隻見她非常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輕聲道,“你傷得很重,還是別說那麽多話了,好好休息吧。我先去給你配製下一貼藥。”說完便拿起身旁的竹籃,走到不遠處她之前架設起來的臨時配藥場所,再在竹籃裏取出幾樣藥材,之後就開始搗鼓了起來。


  他看著少女的背影,心中慢慢有了計較。


  連著好幾天,那少女都在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幫他換藥敷藥,還找來不少的野果子給他充饑。其實這山上有不少的野雞野兔什麽的,但他知道她是不願殺生,所以才會隻摘野果給他充饑。


  他曾問過她為什麽到這山上來,她回他說是來采藥的,采的正是那些隻在寒湖穀才有的寒目草。他也曾問她又是怎麽上來的,可她隻俏皮地對他說“等你的傷好了,咱們一同下山那天你就知道了”。


  其實這座月崖山算不上多麽的險峻萬分,隻是因其地理位置的關係,若不是青月教的人,是到不了這山上的。不過實際上,就算是青月教的人,除卻他以外,想來也不會再有其他人敢踏足這裏了。


  原來整個寒湖穀都四麵環水,隻有它正後方的那座月崖山跟它有陸地相接,而月崖山又好像一輪彎月似地嵌入了寒湖穀的後方,並且在寒湖穀與月崖山相接的邊界處有一片密林,那密林整日瘴氣環繞,而且那瘴氣所含之劇毒非常厲害,因而是一道天然屏障。一般他也是從密室的機關秘道處來這山上進行秘密修煉的,且那處機關秘道除了他自己和已經死去了的父親以外,就再無第三人知曉了。


  所以想要從寒湖穀的正麵進來,然後再穿越那片瘴氣樹林到達這月崖山的方法是行不通的,除此之外,寒湖穀四麵八方的水域都有教眾在把守,因此她是怎麽瞞過眾人而上得此山的這點令他感到大惑不解。


  假如他日讓他獲知了那少女如何到這山上來的方法,那他一定要想個好法子將這條路給封死才行,不然日後必為禍患。


  又過了數日,這天少女仍舊在為他配製草藥,隻是這將是最後的一帖藥了,因為在那少女的悉心照料以及她高明的醫術之下,隻十餘天的時間,他身上的外傷就全都好了,且他斷了的那幾條肋骨也已無甚大礙。他估摸著明天就可以開始打坐練功恢複真氣了。


  其實從最初的第三天開始,他就不用一直躺著了。


  此時他正靠坐在距離少女製藥的地方不遠的一棵大樹底下,看著正在不遠處搗鼓著藥物的少女,良久良久。


  “姑娘這些天都在忙於照料在下,在下實在是不好意思打擾姑娘,更遑論是問及姑娘的芳名了。可不知恩人姓名實為失禮,所以,不知姑娘現下能否相告呢?”他突然開口問道。


  誰知那少女回眸對他俏皮一笑,道,“你先說你的名字給我聽,我再告訴你。”說完便回過頭去繼續弄她的藥。


  這情狀令他啞然失笑,而跟這少女朝夕相處的這些天,他不但不覺得厭倦煩躁,反而還讓他覺得很放鬆很愉快,這是他從前從未感受過的。


  他依然望著那少女的背影,最後說道,“在下姓宋,名子瑜,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那少女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但並沒有轉過身來,隻是用她那清脆美妙的聲音輕輕地回道,“我叫常凝素。”


  雖然她回答得很輕柔,但還是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中。


  常凝素……他望著少女婀娜的背影,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心底深處一股異樣之情油然而生。


  他不是沒嚐過女人的滋味,可以說,他從來不缺女人,千嬌百媚也好,溫柔似水也好,熱情如火也好,什麽樣的女子他沒見過?可是麵前的這一個……讓他迷惑了。


  那少女見自報姓名後,身後的男子便再無動靜,不禁大感疑惑,於是便回過頭去看看他怎麽了,不想卻四目相接,之後便再也分不開了。


  ……


  袁昊天看著懷中身體逐漸冰冷的常凝素,用手輕輕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痕以及嘴角邊上的血跡,以前在月崖山上跟她初次相見,到兩情相悅,再到一起相處的那大半年的美好時光的一幕幕,現今都一股腦地湧現在他的腦海裏,不肯散去。


  他充滿柔情地,仿佛她還活著似地對她說道,“素素,我知道你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子,你連隻螞蟻都不忍心去傷害,所以當你看到我讓那滿山的生靈遭到荼毒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現身阻止我的,因為我知道你很善良,我就知道……”


  說到這裏,他卻突然失聲大笑,“哈哈哈,可是在你眼裏,我卻連隻螞蟻也不如!你不忍心看到我去傷害別人,但你卻忍心傷害我!”


  他又再度緊緊地抱著常凝素,恨不能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教主!”


  正在這時,大殿外麵急急地走進來一個高瘦的男人,正是青月教現任的左洞主馮自源。他看到麵前的境況時,先是一愣,然後便繼續說道,“稟教主,以逍遙派為首的那幫武林人士已經突破了東西兩麵水路的防線,一大幫人正坐著船浩浩蕩蕩地向著咱們寒湖穀駛來了。”他向袁昊天報告情況道。


  此時的袁昊天眼睛滿布紅絲,麵目也變得猙獰異常,神情甚是可怖。


  “好,很好!”他的一團怒火正無處發泄,現在那幫所謂的武林人士正好自己前來送死,那他就做做好心送他們一程吧。


  他先把常凝素抱到自己的房內,然後將她輕輕地放在那張用血滴石製成的床上,再拿起放在床頭的那個盒子,將裏麵的一顆清涼剔透的玉珠放到她的口中,對她說道,“素素你等著我,我一會再來看你。”


  袁昊天極其留戀地再看了常凝素一眼,這才轉身離去。當他走到門外的時候,隻聽他冷冷地叫了一聲,“來人。”


  袁昊天的幾個近侍聽到教主的叫喚後便立馬走上前去聽候差遣,“教主有何吩咐?”


  “好好守著夫人,別讓任何人哪怕是一隻螞蟻靠近這門口半步,否則格殺勿論。”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裏充滿了暴戾之氣,令人不寒而栗。


  “是!屬下遵命,一定會好好守著夫人,決不讓任何人等靠近這門口半步!”袁昊天的近侍連忙齊聲答道,不敢有半點怠慢。


  在走出大殿之前,袁昊天低頭看了一眼衣服上的幾處血跡,唇邊突然浮起了一抹笑意,再配上眼中的暴戾之氣,感覺說不出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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