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辦法

  安靜的暗室內,燭光輕輕搖晃,將明暗割裂。


  楊晴倒了杯涼水,雙手恭敬地遞給端坐桌前不怒而威的中年男子:“威王!”


  牧石鬆接過茶杯,用生平最溫和的語氣道:“坐吧。”


  “謝威王!”楊晴頷首,扶著桌沿慢慢坐了下來。


  “你不是有話要說嗎?說吧,莫緊張。”牧石鬆好聲好氣道。


  “威王,民女與牧小世子,發乎情,並非牧小世子強迫民女。”麵對心悅之人的父親,楊晴就是臉皮再厚,親口說出這話也羞得抬不起頭來。


  “本王說過了,會為你做主,也會為你家人做主,你沒必要為那孽障說好話。”牧石鬆自認自己雖然是個粗人,眼睛卻不瞎,眼前姑娘麵有菜色,顯然是在病中,哪個姑娘會在這般虛弱的情況下將自己交付出去。


  再說了,這不是林府,是宗府,難不成錦風那混小子中了藥,派人去找她來獻身,她便來了,這怎麽可能,定然是那個混小子派人將人騙過來的。


  “威王……”


  “行了,你不必再說了。”牧石鬆起身,抬腳朝外行去。


  “威王!”楊晴緊跟著站起,急切道:“您可否再聽民女說幾句,民女隻耽誤您半柱香的功夫。”


  聞言,牧石鬆慢慢轉過身來,溫和道:“說吧。”


  “算下來,這是民女第二次與威王麵對麵地說話。”饒是男人擺出和善姿態,楊晴也依舊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她雙手不自覺地握在一處,輕聲道:“來京都的這些日子,民女總是能聽得都城的百姓議論,說威王威嚴霸氣,愛民如子,今日再見,威王當真如傳言那般,愛民如子。”


  聽得女子重複“愛民如子”一詞,牧石鬆微微抬起眼皮,靜待她給出下文。


  楊晴雙膝彎曲,恭恭敬敬施以一禮:“民女知曉,威王心胸寬廣,宰相肚裏能撐船,又是武將出身,喜歡直來直往,民女鬥膽,想同威王說說心裏話。”


  “直說便是。”牧石鬆平和道。


  “威王愛民如子,可對牧小世子,似乎多有苛責。”楊晴說到這,偷偷拿眼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見他麵上沒有太大反應,便鼓足勇氣道:“今日之事,懷王不問緣由便責備牧小世子,阿晴看在眼裏,實在替牧小世子難過,若我娘不問是非黑白便責備於我,阿晴就是是嘴上不說,心裏也會跟針紮似的。”


  “我娘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她歡喜便是我歡喜,她煩悶便是我煩悶,同樣一句話,從旁的人口中出來是刺,從她口中說出來是刀,您是牧小世子在這個世上最親的親人,您一舉一動對他的影響,大抵也是如此。”


  聞言,牧石鬆微微擰起眉頭。


  “或許此情此景叫人見了容易產生誤會,但您好歹給牧小世子一個辯解的機會,上來便一聲孽障,民女聽了都覺得疼,更不要說牧小世子。”感受到氣氛漸漸變得凝重,楊晴將腦袋埋得更低,因為頭昏,腿微微打顫:“是民女僭越了,還望威王殿下見諒。”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此刻牧石鬆心中已然動搖,隻是仍有幾分存疑。


  不是他懷疑自己兒子的本性,隻是那小子往日裏根本不知何為憐香惜玉,做事更是全憑心情來,他就怕他行差步錯啊!

  “民女今日在城外落水遇襲,險些丟了性命,民女讓兄長將民女送來,打算將計就計騙一騙那下手之人。”楊晴垂著腦袋,軟聲道:“威王若是不信,可以找宗凡一問究竟,事發突然,我兩並無時間對口供。”


  聞言,牧石鬆多看了眼身前姑娘。


  就見她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低眉垂眼,麵上是恭敬與敬重。


  視線再往下移,定格在女子微微發顫的手腳上。


  牧石鬆抬手將人扶住,沉聲道:“若你說的是真的,本王也會給你一個交代。”


  言罷,他手上微微用力,示意女子坐下。


  楊晴順從坐下,輕聲道:“謝威王。”


  牧石鬆收手,拔腿行了出去。


  臨出暗室前,他回頭看去,就見那姑娘難受地蜷著身子。


  牧石鬆眸中泛起一絲漣漪,隨後大步離去。


  方出暗門,就見兒子站在門前候著,見他出來也不搭理,徑自朝內行去。


  宗凡本擔心威王會生氣,已經做好了勸解的準備,哪知威王隻是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下一步舉動。


  “你這般緊張做什麽?”牧石鬆微微擰起眉頭,板著張臉道:“怕我訓斥那混小子?”


  “牧叔叔,今日之事,您先聽宗凡解釋一番可好?”宗凡扯過凳子,待人坐下,又倒了杯茶水遞上。


  牧石鬆接過茶水,忽然道:“那姑娘待人接物,倒是與你有幾分相像。”


  大方,得體,叫人由衷感到舒服。


  “看來牧叔叔對阿晴頗有好感。”宗凡溫和一笑,順著他的話道:“待我說出今日之事,牧叔叔會對阿晴更有好感。”


  “哦?”牧石鬆挑眉,仰頭將杯中茶飲盡:“說說。”


  得了首肯,宗凡將今日發生之事娓娓道來,並未添油加醋。


  聽得女子被人塞到洞裏,非但沒有慌神,反查出洞內不尋常之處,牧石鬆眸中多了幾分欣賞。


  待宗凡說出女子的分析,以及裝溺水的行為,牧石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嚴肅的麵上添了一絲笑意。


  見狀,宗凡再接再厲,又說了牧小世子中招一事,末了,不忘道:“宗凡學藝不精,對此方麵研究不夠透徹,隻當錦風中了普通的淫藥,哪知此藥不僅能在行房後憑空失了蹤跡,還能影響一個人的記憶,若非阿晴心細,對此事存疑,為了錦風的身子健康委身於他,錦風的身子最後是否會受損我做不得保證。”


  “此話怎講?”牧石鬆出聲追問道。


  “阿晴見我診出的脈象太過正常,心中生出幾分擔憂,便讓我找個雛兒給錦風做解藥,哪知錦風擔心因此壞了二人關係,不肯要別的女人,硬是憋忍著,阿晴為了錦風的身子著想……”宗凡說到這,低頭幽幽歎了口氣,很好地掩去眸中異樣:“雖然阿晴什麽都沒說,但我想,她應當也是念著您和錦風對林家的恩情,才能橫下心做出這般決定,要知道,她清白之身給了錦風,日後嫁人怕是會有不小麻煩。”


  “日後嫁人?”牧石鬆一下讀出其中重要信息,不由狐疑道:“你不是說她對錦風有幾分心思嗎,她還打算嫁給誰去?”


  “她是對錦風有幾分真心,隻是阿晴的爹爹曾經為了別的女人狠心將她與林嬸置於死地,阿晴與林嬸都怕了,就想過平平淡淡的日子,林叔也希望阿晴能嫁個普通人,夫妻相守一生,沒那麽多高門大戶的規矩,也沒妻妾爭寵,勾心鬥角。”宗凡胡謅罷,狀似無奈地搖搖頭:“阿晴是個孝順的姑娘,便是再喜歡錦風,也不可能違背父母之命,她與錦風,注定是有緣無分。”


  聽到這,牧石鬆微微擰起眉頭:“我們牧家世代清白,斷不能做出糟蹋良家女一事,再者,此事追根究底,不是我們牧家對林家有恩,是我們牧家累了林家。”


  “我也是這般想的,隻是林叔那邊我曾試探過,他雖感念牧家恩情,但在阿晴的婚事上,卻是怎麽也不肯鬆口。”宗凡做出一副苦惱模樣,隨後壓低聲音,不確定道:“要不,您就當沒發現這事,讓錦風自個處理?”


  “胡鬧!”牧石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隨後似想起什麽,壓著聲音厲聲道:“他能做什麽處理?我看他就是仗著麵上對林家的那點恩情,逼人姑娘就範!”


  “牧叔叔。”宗凡緊跟著站了起來,清俊的麵上滿是掙紮與苦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怎麽就沒辦法了?”牧石鬆厲聲打斷男子的話,麵色越發難看:“把人娶回去,然後收了那些個花花腸子,這就是辦法。”


  “什麽叫沒辦法,我看他就是色迷心竅,放不下外麵那些個野花野草。”


  “牧叔叔!”宗凡低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行了,這件事我會處理,你替我轉告那混小子,這兩日他要敢去天香樓,他按一條腿我打斷他一條腿!”牧石鬆言罷,奮力摔袖,大步流星離去。


  宗凡怔怔然立在原地,一時回不過神來。


  好半響,他轉動眼珠子,斜眼看向一旁的小廝:“牧叔叔方才說了什麽?”


  “威王讓牧小世子收心,將楊姑娘娶回去。”平山據實答道,眸中是難掩的震驚。


  聞言,宗凡木納的表情微微鬆動,旋即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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