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朋友

  晚自習的時候,夏風被物理老師叫了出去。


  她拿了本練習冊, 還有一支筆, 邊扇邊朝辦公室走去。


  物理老師隨手翻著她的卷子, 瞥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麼能抄作業啊?」


  「我沒有抄作業。」夏風說,「物理是我自己寫的。」


  物理老師指著上面的題:「那你的過程呢?你怎麼錯都跟楊齊錯得一模一樣啊?」


  夏風:「嗯……」


  因為物理是楊齊抄她的啊。


  夏風:「我自己寫的, 沒空寫過程。」


  「怎麼會沒空呢?你趕什麼時間啊?」物理老師拍下本子說,「我覺得你的學習態度很不端正,之前我想你新來, 還跟不上我可以理解,所以我沒說,可是我現在不得不說了。你平時的物理作業,為什麼總是只寫答案, 有的嘛乾脆連答案都不寫。你到底是不會啊還是壓根兒沒做?」


  夏風說:「我看過了,會寫。我要刷題, 很忙。寫過程太麻煩了。寫步驟是為了梳理思路,既然我已經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啊。」


  「有時候答案對了過程都不一定對,物理的過程跟公式都是得分點啊!答案才幾分?答案才一分!」物理老師說,「哦對了, 聽說你今天遲到了是吧?你去哪裡了?」


  夏風半死不活地回道:「嗯……」


  她說不出楊齊那樣的理由啊。


  老班正好走過來, 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單手扣著他的杯子說:「我看這次就先算了吧, 先看看她的月考成績。夏風同學, 月考的時候不能縮寫步驟。雖然我們學校現在不統一公布名次了,可我得提醒你,每學期期末,學校會根據學生成績進行班級微調。落後太多的學生是會被開出去的。」


  夏風點頭:「嗯。知道了。」


  老班:「回去學習啊,時間緊迫,好好複習。」


  夏風跟兩人說了聲再見,走出辦公室,順手將門帶上。


  物理老師憋著一口氣看向老班,對他橫插一手干涉自己教育學生的做法非常不贊同。


  老班笑眯眯對著物理老師道:「現在你說,她是不會聽的,還能找出各種理由來,年輕人都學精明了。反正馬上就要月考了,如果她成績不好你再罵,有理有據有底氣不是嗎?」


  「沒指望。」物理老師嘆道,「這情況,別拉我們班級平均分,我就謝天謝地了。」


  ·

  執勤老師定下讓學生穿裙子,就要在學生早操的時候繞場罰跑的措施,想的是你說青春期的少年吧,多少愛面子,對於這種兩性關係應該是比較敏感的。等發現群眾目光開始變得刺眼,就會主動脫離苦海,回頭是岸了。


  然而他想錯了,他錯估了厚臉皮青年的戰鬥力。


  這群人在學校裡面也算是小有名氣,大家都知道他們不是因為什麼特殊嗜好才這樣穿的,何況就算真是因為特殊嗜好,人家有這個勇氣,吃瓜群眾也沒有多少置喙的權力,加上現代社會對出於惡搞和幽默的反串的娛樂並不少見,網路上層出不窮。所以眾生比較寬容,並沒有因此帶上偏見,甚至還有一點欣賞。


  當然,這幾名常年玩體育的傢伙人緣不錯,武力爆表,不欣賞的同志們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皮厚程度,才敢站出來說話。


  是排球隊的成員們,讓全校師生深刻明白,反串跟娘炮是完全的兩件事情。


  排球隊的這群人吧,舉止粗獷,腿毛粗壯,坐姿豪放,聲音宏亮。每次穿著小短裙出現,都是滿滿的反差,只有辣眼兩字可以形容。導致三中全體對女裝大佬四個字敬謝不敏,再也不想吃相關畫風的瓜了。


  其實這種事情……主要還是得看臉。看那群會對著楊齊喊萌的女生就能知道。


  於是第二天早上做操的時候,楊齊等十人穿著短裙,雄赳赳氣昂昂地從眾班級排頭跑過,操場上全是一片捧場的尖叫。


  執勤老師氣得牙癢,一男生還不要命地喊道:「那邊的朋友們,讓我看見你們!」


  被指到的班級操也不做了,跳著揮手打call。


  楊齊在後面踹了他屁股一腳,罵道:「你想死啊?」


  老師已經憤怒地追了上來:「站住!全部站住!」


  眾人哇哇而散,場面亂做一團,教務主任在台上都壓不下去。絕對可以是三中載入史冊的一幕。


  騷亂結束不了,最後課間操時間到了,校方表示暫時不追究,學生們才不得不被趕回教室。


  眾老師嘆為觀止:「現在的學生啊,我是不懂了。」


  「我懂我懂,尋求刺激,追求特別。」


  幾人最後還是被罰了,不過不是罰跑,而是罰檢討。


  只能說,這是命運的輪迴啊。


  楊齊長吁短嘆。


  「這其實跟我沒關係。要跑步的人不是我。主動撩的人也不是我。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交了幾個損友而已。」


  夏風哼哼,這怪得了誰啊?

  月考結束後學校馬上放假四天,因為高考要開始了。


  楊齊等人逃過初一,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十五。放假后被強行留了下來,掛上值班學生的紅緞帶,在教學樓大門口目送其餘學生們離開,得站滿兩個小時才能離開。


  路過的學生總得看兩眼楊齊,竊竊私語。楊齊也不害羞,敢看他的人他就敢瞪回去,對方又自己先哇哇哇地跑開了。


  夏風旁觀了一會兒,也敬佩地「wow」了一聲。


  楊齊毫不在意,揪著自己裙子的兩角,原地溜溜地轉了個圈。


  夏風好笑道:「挺入戲啊。」


  「進一行愛一行嘛。」楊齊說,「我覺得這就是我的戰衣,只要有了它我就可以天下無敵。」


  夏風說:「厚臉皮?」


  楊齊:「是不要臉。」


  夏風:「那祝你神功早日修成?」


  楊齊兩指在額角一點,敬禮道:「朋友再見。祝你作業早日寫完。」


  賊特么實誠的祝福了,夏風覺得一書包的卷子快壓塌自己的肩膀,簡直要哭了。


  夏風本來每天放學都會去A大逛逛,打打球的,現在也不敢去了。


  誰知道上次代跑被他們教練抓到后,學校最後的處理結果是什麼,自己有沒有上黑名單?最近還是低調一點好。


  只是男排的那幾個學生並不常打球,A市大街小巷也很難找到一起打球的球隊,這個時候學校放假,她好像多出了一個空檔。


  夏風背著自己的包慢慢在街上走著,想在附近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大學能混進去。


  臨近上下班高峰期,街上人流涌動,喧嘩不斷。然而當一聲高亮的「小賊給爸爸站住!」響起的時候,還是顯得很突兀。


  夏風下意識地頓了下腳步,扭頭看去,這不停還好,一停下來,黑影已經逼近,直直撞了過來。


  那人狠狠撞到夏風的手臂,夏風朝後一倒,又撞在身後的電線杆上。一陣鈍痛當即從肩胛處傳來。


  夏風心有餘悸。


  這還好不是直接倒在馬路上,不然誰曉得來來往往的司機能不能來得及踩一個剎車?

  運動員最重要的是什麼?不就是自己的身體嗎?

  夏風當下怒從心頭起,還沒站穩,人已經追了出去。


  那小偷一回頭,沒想到後面又多了一個人,當下臉色蒼白地罵了一聲:「艹!你追夠了沒啊?!」


  她餘光一瞥,發現另外一個身穿黑白服務生制服的人也追上來了。她緊緊跟住夏風,氣息沉穩,竟然不比她慢多少。


  那人還面色猙獰地嘶吼道:「偷爸爸的東西,你特么不要命了啊?!」


  三人在人潮中穿越,一路疾跑。


  那小偷一貫習慣在人群中甩開追兵,然而這次真的是踢到鐵板了,發現怎麼跑都跑不掉,每每回頭,就能看見兩個人影如鬼魅一般貼著他。


  他雖然身手矯健,經驗豐富,但也耐不住這種折磨。應該是已經被追久了,體力漸漸不支,反觀後面的兩人氣息沉穩,腳步飛快,根本不是他能比擬的存在,心裡已經先下了一城,開始放棄希望。


  「怎麼那麼能跑啊!靠你們有病啊?你個窮逼錢包里有錢嗎?」


  「這是爸爸的尊嚴問題!偷東西不看看人,你怎麼那麼欠呢?你活該!以為你自己能打敗全國99%的人,我也是那1%!明白了嗎?!」


  夏風:「……」


  他們跑過了人群密集的大街口,又逐漸往偏僻的一段馬路衝去。


  雙方人馬距離逐漸拉近,夏風伸出手想要抓他的后衣領,小偷似有所感,大叫著反弓起背,又加快了兩步跟她們拉開距離。


  夏風怒了,直接解下自己的書包,朝前面砸了過去。


  小偷驚叫一聲打了個趔趄,夏風旁邊那人已經衝上去給他反剪住雙方,用力按在地上。


  小偷還要掙扎,上半身卻被狠狠扣住。夏風從後面補上,一腳踩上那人小腿肚,微微用力,調整了呼吸道:「再動個試試。」


  小偷立馬不動了。


  他已經跑廢了半條命,回過頭淚眼迷濛地看著她們。唇色蒼白,看起來飽受蹂^躪,一臉委屈。


  跟著追過來那人得意大笑:「你逃啊!逃得出爸爸的五指山?你以為你自己是齊天大聖啊?你特么就是齊天大聖身上被洗乾淨的一撮泥你知道嗎?」


  夏風也冷冷看著他:「做小偷,看家本領不好好學?就你著速度跟耐力,沒少跟警察小哥聊天嗎?」


  小偷萬萬沒想到自己就這麼栽了,還是栽在兩個神經病手上。但是很快調整好了狀態,弱弱問道:「你倆是學生嗎?」


  學生一般心軟,不像社會人士逮著就打,沒那麼難過。求求她們應該就能被放走了。


  然而夏風沒再看他了,她正在打量身邊這位同志。


  頭髮短短只有五厘米的細茬,應該還是剛長長不久的。劉海被背梳定型,所以正面看不出什麼。後腦勺一塊幾乎沒什麼修,發量又多,顯得特別亂。


  身高,絕對在一米九以上。身形矯健,肢體靈活,耐性極佳。


  要知道,對於一個身材高大的人來說,光身體靈活這一點,就是老天給飯吃啊。這人是真真的體育苗子。


  那人抬下了頭,英氣十足的五官,皺了皺鼻子,客氣道:「你先來,他之前怎麼你了?有仇報仇,我幫你。」


  這臉,看起來要麼是顯嫩,要麼年齡真的不大。


  夏風對小偷沒什麼興趣了,看了一眼,說道:「他撞到我了。」


  「那你先撞回來。」那人很乾脆地說,「這種小偷扭送警局沒用的,那裡他們比我們還熟,拍拍屁股就走了,我們還得留下來錄口供。」


  夏風:「那不行,主動打人不好。這樣,你先放手。」


  那人將信將疑地鬆開了手,也是相信這小偷跑不掉。


  果然她一放手,那小賊就朝前躥了出去,想要趁機逃跑。


  一般敢出來混的,附近有自己的活動地盤跟兄弟,絕對不會單槍匹馬的作戰。只要遇到熟人了就不怕這倆女的。


  結果他才剛剛起步,夏風已經從後面撞了上去,用力磕上他的背部,再次將人重重按在地上。


  「啊——!卧靠卧靠卧靠!」


  小偷凄厲叫一聲,叫兩人同時起了身雞皮疙瘩。


  旁邊的路人停下腳步,忍不住朝他們這邊張望。看起來受驚不小,遠遠站著,遲疑著要不要報警。


  「……」那人瞠目結舌道,「你這就是……釣魚執法?」


  「平民,不執法。」夏風拍了拍小偷的背,「瞎跑什麼?下次放聰明點。」


  小偷一點脾氣也沒有了,手臂跟後背都在發疼,嘶嘶抽著冷氣。


  她對夏風豎起一根拇指。


  那人從小偷的身上翻出自己的錢包,揣回工作服的口袋裡,拍了下那人腦袋教育道:「下次眼睛放亮點!你是豬嗎?沒看見我體格練過的?傻逼都知道柿子要挑軟的捏。」


  小偷委屈喊道:「你自己掉地上的!我只是把它撿起來!」


  「你丫還挺無辜的啊!拾金不昧不懂嗎?你特么都被我看見了你還跑你就是偷!」


  小偷訥訥不出聲,裝慫。


  那人拍了拍夏風的手臂說:「算了,放他走吧。真把人打壞了這還得賠。」


  夏風鬆了手站起來,過去撿起自己的書包,說道:「哥哥你聲音真像女的。」


  那人臉色倏地一黑:「老娘是你姐姐。」


  夏風問:「姐姐你有興趣打接應嗎?」


  「呸!誰特么是你姐姐!」


  「妹妹你有興趣打接應嗎?」


  「老子不打排球!」


  她呸了一聲,轉身快步往回走。


  夏風沉默了片刻,跟在她後面。


  那人回頭吼道:「你有完沒完?!碰瓷啊?」


  夏風說:「一般不打排球的人,應該不知道接應是什麼。」


  那女生:「我不打你還不興我看啊?別跟過來了!」


  她小跑了兩步,回頭髮現夏風還是跟著。正要發難,夏風又說:「其實我是想問你點事。」


  她兩手插兜,停了下來不悅道:「說!磨磨唧唧幹嘛呢?我趕時間!」


  夏風指著她的工裝外套問:「學生哪找來的工作?能不能帶我一個?」


  她呵呵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啊?」


  夏風:「我缺錢。打聽一下。」


  她火氣噌地一下就冒出來了:「你有多缺錢?有我缺嗎?我今天中午還吃的兩塊錢豆瓣醬,和兩塊錢番茄炒蛋,配的三碗米飯!小公主要賺生活費別來煩我!」


  夏風想了想說:「嗯……我有時候中午吃的自製兩塊錢成本大饅頭,偶爾能帶點豪華版榨菜。」


  那人驚訝道:「我擦真的假的?」


  她想了想自己笑起來,開心說道:「那你比我慘誒。」


  夏風:「……」


  不是很懂為什麼要跟她比這個。


  她又拍著手說:「所以說練體育真的沒前途啊!還好我回頭是岸及時止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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