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隨著藝考陸續結束，一模考試即將到來, 藝考生們結束了在全國各處的「征戰」, 逐漸回歸了久違的校園。
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慢慢填滿教室, 京英復讀學校的文科班裡，終於重新有了熱鬧的氣息。
與一臉苦悶掙扎在題海中的普通考生不同，這些凱旋歸來的藝考生們各個都是喜氣洋洋,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攥著一把藝考合格證，這代表著他們的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那些高校, 只要高考成績不掉鏈子，就能進入夢寐以求的大學。
藝考生的回歸，同樣也代表著「顏值」的回歸。
最先集結的是「七仙女」小分隊，雖然繆女神還沒回來, 但其他幾位女生的顏值也足夠出挑，拿去其他學校, 至少也是班花的水平。
就連往常沉迷學習不可自拔的戴麒麟都忍不住走神，在自習課上望著七仙女們發獃, 用一種誇張又肉麻地詠嘆調說：「我的上帝，這個班裡終於有女生了！」
楊心躍氣到胸悶，在他面前揮揮手：「嘿, 哈啰，看這裡！咱們可是文科班, 刨除所有藝考生以外, 班裡只有六個男生！你前後左右都是女生好不好！」
戴麒麟轉回頭, 眼神嫌棄地打量了她一番：「你也好意思管自己叫女生？哪個女生會穿著超級瑪麗的拖鞋來上課啊？」
楊心躍：「……」
最近學習緊、任務重, 楊心躍某天早上起晚了，急急忙忙背著書包就往教室沖。結果倉促之下忘了換拖鞋，於是她那雙超級瑪麗的立體棉拖鞋，就在所有同學面前曝光了。
這事情都過去一周了，戴麒麟還是時不時拿出來嘲笑她，嘴巴壞的不得了。
若光是他一個人也就罷了，就連鍾可都要笑她！
那次他給她輔導數學題，題目是經典的「甲和乙相對走，一隻狗在中間跑來跑去」的變種題型，偏偏那道題的主人公之一叫瑪麗！鍾可講題講到一半，就笑倒在課桌上，說是全程代入了楊心躍和她的超級瑪麗拖鞋。
楊心躍氣的三天沒理他，鍾可苦哈哈的送上了一盆多肉植物求和，才讓楊心躍消了火氣。
這一次，嘴賤的戴麒麟又把她出醜的事情翻出來咀嚼，楊心躍忍無可忍，杏眼一瞪，捶桌：「戴小狗我看你根本不是小狗！你明明是戴小牛！！這陳年老梗，說一次就得了，你就這麼喜歡反芻嗎！！」
「……」戴·反芻·小牛·麒麟：卒。
兩人鬥嘴正斗到一半，教室里忽然安靜下來，一種神秘的寂靜自教室大門開始擴散，一直蔓延到他們這裡。
楊心躍戴麒麟心有所覺，同時閉嘴，不約而同的把眼睛投向了入口處——
——最先闖進眾人視線的，是一雙踩在綁帶羅馬鞋裡的玉足。
這種及膝的綁帶羅馬鞋幾年前在秀場上亮相，很快就成為了模特們的心頭好。可這種鞋子對腿型要求極高，腿短一分、皮黑一度、肉多一絲，都會讓這雙腿的主人淪為笑料。
好在門口那個女生的雙腿修長玉美，明明才入四月初，她便迫不及待的穿上短褲，展現出美好的資本。寬大的boyfriend風白襯衫松垮地套在身上，袖口挽起，手腕簡單的墜著一根銀色手鏈，而這麼看似平平無奇的手鏈，價格就值萬金。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動感撩人的樂曲，女孩踏出的每一步都恰好踩在鼓點上。微風從窗外直吹向大門，如一雙多情而溫柔的大手，撩起她的秀髮，露出她纖美的天鵝頸……
小小房間內的所有光芒都被她一個人吸走，短短几步路，繆斯斯便把教室化身秀場，真是應了那個詞——「蓬蓽生輝」。
楊心躍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兩個多月不見，她的舍友怎麼出場都自帶BGM了啊？！
班裡安靜極了，在繆斯斯的光芒下，好像連喘氣都成了一種褻瀆。
然而這股「仙氣」只維持了短短半分鐘，就被人打破了。
古靈精怪的袁筱從繆斯斯身後冒出來，原來她倆是一起進門的，誰讓她身材矮胖，被又高又瘦的繆斯斯完全擋住了。
她手裡拿著手機，手忙腳亂的掛斷電話——剛剛那陣BGM其實是她的手機鈴聲。
音樂一停，大家出竅的神智也瞬間回到了腦袋裡。
楊心躍畢竟是女生，最先回過神來。她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興奮地向著繆斯斯與袁筱二人招手。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回來的？」
袁筱跑來拉住她的手：「剛剛才到宿舍，放下行李收拾了一會兒。本來不想來上晚自習了，結果遇到繆女神，就乾脆和她一起來了。」
楊心躍仔細打量她：「你怎麼又胖了？」別的藝考生準備藝考，都是越熬越瘦，每個回來后都瘦了一大圈，唯有袁筱還是那副「福氣滿門」的樣子，肉嘟嘟的，手感越發柔軟。
袁筱雙手下意識捂住臉，嘴上辯白：「哪、哪裡胖了？我這是壓力太大，造成的浮腫！」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這個理由，袁筱自己信了。
袁筱趕忙轉移話題，一叉腰，腆著肚子，說：「心躍，你怎麼不關心關心我這次拿到了幾家美術學院的藝考合格證啊？」
「幾家？」
袁筱得意的伸出了五根手指。
楊心躍又驚又喜：「這麼多啊？」
袁筱美滋滋的：「早跟你說，我專業水平很好的！就是去年文化課成績拖了後腿而已。這次華清美院，我拿到了兩個系的藝考合格證，一個是我最想上的動畫系，一個是視覺傳達系。」
「厲害厲害。」楊心躍效仿海豹，兩隻手掌啪啪鼓掌，真心實意。
每個美院發放的藝考合格證，是實際錄取人數的4~5倍，拿到藝考合格證后，才有資格報考本專業，然後根據高考成績，再進行志願填報。
袁筱又說：「咱們都這麼久沒見了。這次我拿到了華清的藝考合格證，你拿到了見義勇為獎章，咱們今晚好好慶祝一下吧！」
「怎麼慶祝？」
她悄聲說：「我偷渡進來幾罐啤酒，晚上你來我們寢室，咱們……嘿嘿嘿，你懂的！」
楊心躍一聽，眉毛一扭，嚴肅地批評她：「袁筱同志，你居然帶啤酒進宿舍？！你別忘了我是班長，難道你要腐蝕人民幹部，和你同流合污嗎！咱們可是備考生，再過幾天就是一模了，你要是再不端正態度，還怎麼在高考里取得優異成績？」
袁筱被她唬住了，嚇得魂飛魄散，忙說：「好好好好咱們不喝了！我一會兒就回寢室，把啤酒全倒掉！」
楊心躍蹙眉：「浪費糧食也不行！」
「那、那你說怎麼辦嘛……」袁筱委屈。
「喝~還是要喝滴！」楊心躍打著官腔，「可是呢，空腹喝酒容易喝醉，咱們最好找一些別的東西，幫忙消化……」
「？？？」
女孩嘴角翹起，舌尖在唇瓣間一劃而過：「這樣吧，我出錢，咱們今晚點兩隻肥宅快樂雞！」
「……」
※
就在楊心躍和袁筱狼狽為奸，討論著今晚的啤酒炸雞趴體的時候，繆斯斯那邊也不清凈。
七仙女們早就迎上來圍住了繆斯斯，嘰嘰喳喳地和她討論起這次各大院校的藝考。
剛剛繆斯斯進門時，不怪大家都看呆了眼，兩個多月不見，她身上的「星范兒」又重了。每年電影學院藝考，都備受全國吃瓜群眾的關注，記者們扛起□□短炮守在學校門口，就為了第一時間拍下考生們的身影。
今年同期報考這所學校的還有一位童星出道的流量小生，本就引人關注，記者在蹲點採訪時，恰好捕捉到了繆斯斯這位顏值身高氣質皆出眾的考生，就把她攔下來進行了一番簡單的採訪。
哪想到視頻放出后，瞬間點燃了吃瓜群眾的熱情！繆斯斯氣質清冷，細眉長眼，一顰一笑帶著非同尋常的風情，不到一天的功夫，繆斯斯從小到大的所有經歷都被翻了出來，她拍過的那些廣告也一同呈現在吃瓜群眾的面前。
考電影學院的藝考生都知道一個魔咒：在備考期間若是被記者採訪了，絕對考不上！
然而繆斯斯打破了這個魔咒，她以出眾的筆試和面試成績，榮列總分榜第二名！在她上面的那一位，恰好是同場的流量小生。
她一回來，就被大家包圍住了，紛紛問她那位小生是不是同電視上一樣好看，她有沒有要來簽名和合影。
繆斯斯的聲音如泠泠泉水：「他的簽名合影我沒有，但是我的簽名合影要不要？」
別人還來不及答，戴麒麟已經第一時間竄出去了。
「我要！斯斯，我要我要我要！」他興奮地無以復加，可他身上又沒有什麼可以用來簽名的紙筆，在書包里翻了半天，緊張地熱汗直冒。
繆斯斯見他實在找不到，便說：「隨便拿本教科書、筆記本都好。」
那怎麼可以？戴麒麟急了，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兒，忽然眼前一亮，拎著自己的T恤前襟湊了過去。
「簽這兒吧！」他狂熱地說，「斯斯，你簽我胸口上，我會永遠把你的名字放在心頭的！」
「……」繆斯斯：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jpg
最終，繆斯斯隨便從他桌上摸了本練習冊，也沒注意看是什麼科目的，大筆一揮，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戴麒麟得了簽名如獲至寶，捧著練習冊一通嘿嘿嘿傻笑。就連課間接水時，走路都像是飄在雲端——然後一頭撞在門框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好似感覺不到疼，一咕嚕爬起來，摸摸通紅的腦門，又幸福又猥瑣的嘿嘿嘿著跑走了。
※
23點30分，京英復讀學校女生寢室。
宿管老師查完寢，按滅了控制整層樓的電燈開關。
「吱呀——」一聲輕響，某間寢室門從內推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悄沒聲息地從門縫裡溜了出來。
楊心躍腳下踩著那雙超級瑪麗的拖鞋，手裡拎著香噴噴的肥宅快樂雞外賣，貓著腰，蹭蹭蹭蹭幾步就竄到了另外一個寢室門前。
「咚咚咚。」
女孩曲起手指，輕敲房門。很快，一個賊眉鼠眼的圓臉就從門后探了出來。
「真的是肥宅快樂雞！」對方深吸一口氣，沉浸在滿滿的油脂氣息當中，她退開一步，讓開房門，「快進來快進來，別讓宿管抓到咱們在開趴體！」
說是party，其實不過是四個小女生聚在一起，聊聊天，吃吃東西。
和袁筱一個寢室的白芊，已經提前布置好了場地：她拿出自己的充電檯燈立在桌上，再在牆上掛上漂亮的裝飾小燈泡，五彩斑斕的燈光填滿了這間寢室。
楊心躍、繆斯斯、白芊、袁筱圍坐在兩張床之間的空地上，面前是整整兩大份炸雞，和數不清的啤酒罐。
袁筱說她偷渡進來「幾罐」啤酒，完全是自謙了。楊心躍進門后才發現，這傢伙居然直接背進來兩提啤酒！
「一人最少三罐，喝不完不準走！」袁筱大方的把啤酒推到大家面前。
她帶進來的是果味清爽型啤酒，喝起來酸酸甜甜，還帶著水果的甜美香氣。楊心躍開了一瓶橙子的，繆斯斯拿走一罐白桃的，白芊想了想挑了檸檬，而袁筱呢則是拿著西瓜味。
別說，這四種味道還真挺像她們本人的。
白芊手裡捧著啤酒瓶，小口小口的啜飲著：「心躍，你是怎麼點的炸雞啊？學校不是不讓外賣進來嗎。」
楊心躍完全把果味啤酒當飲料喝，咕嘟咕嘟一口就灌下去半瓶，大咧咧說：「我是班長，我有特權的！」
說著，她十指靈活的動了動，撲到炸雞面前，選了一根最粗最肥碩的大雞腿，沾上番茄醬，一口啃了下去。雞肉炸得嫩嫩的，蘊含在裡面的肉汁彈進嘴巴里，燙的她「哎呦」一聲，又捨不得撒口。她牙齒叼住雞腿，一邊吸氣一邊大嚼特嚼，半分鐘不到的功夫，一整隻大雞腿就進了她的胃裡。
她吃相極香，其他幾人光是看著她吃，就饞的食指大動，直咽口水。
繆斯斯的眼睛不由得落在了她油乎乎的紅唇上，她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哪有什麼班長特權啊。這家炸雞店主打『無人機送餐』。剛剛她跑到陽台上守了半天，炸雞送到后她還給了人家五分好評。」
楊心躍惱羞成怒，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手裡又拿起一隻雞翅，懟進了繆斯斯嘴裡：「剛搬回來就要拆我台，你好討厭啊。」
繆斯斯猝不及防被塞了滿口炸雞，下意識的就想吐出來，可是嘴唇卻像是黏上一樣，怎麼都捨不得分開。她形容狼狽，唇角還沾著番茄醬，眼角意外的泛起了一片紅。
幾人吃驚地望著她，袁筱結巴地說：「心、心躍，你那麼使力幹嘛，你看看你，都把人家繆斯斯弄哭了。」
楊心躍「哎呀」一聲，不禁自省起來：她看看自己強壯的手臂，再看看繆斯斯的細胳臂細腿，懷疑自己剛剛打鬧時是不是力氣太大，居然能把清冷美人弄得梨花帶雨？
好在繆斯斯很快搖頭，打斷了她們的胡猜：「沒，不是……我只是太久沒吃過有味道的肉，剛才吃到嘴裡，一時有點委屈。」
眾人靜默。
剩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憶起之前繆斯斯為了保持身材，每日在食堂里吃的那些青菜豆腐，一時說不出話來。
想當明星，哪有那麼容易呢？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管大咖小咔，每個出道的藝人背後，都有上千人在他身後排隊，隨時可以頂替他。
很多人都以為學藝術的孩子都是家境殷實、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卻沒有想過他們在登上舞台前，私底下用了幾分力氣。
就拿繆斯斯來說吧，準備藝考的這兩個多月里，每天除了水煮青菜就是水煮雞胸肉，放一點點鹽和黑胡椒調味，吃到嘴巴都淡了。
白芊聽她說的委屈，從那盒炸雞里又挑了一塊雞腿肉，推到了繆斯斯面前，細聲細氣地說：「既然考完了，那就放縱一把吧。高考可是大消耗，不吃飽了跟不上大家的腳步的。」
有了這個開場，幾個人彼此之間的氣氛更融洽了。
她們一邊喝著果味啤酒，一邊吃著噴香炸雞，聊著分開的這段時間裡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事情，不知不覺中時間就過去了很久。
袁筱和繆斯斯拿出她們的藝考合格證，給楊心躍和白芊這兩個普通考生看。而楊心躍作為回禮，也把自己那枚金燦燦的見義勇為獎章，扔到她們手裡。
「這獎章設計的真丑。」袁筱吐槽，「我用美圖秀秀做出來的都比這個好看。」
白芊幽幽說：「你可不要看不起它，這個小獎章，高考可值20分呢。」
「這麼多？！！」
「是真的。」楊心躍點頭肯定，「這算是特殊獎項加分。」
繆斯斯笑道：「那這樣一來，你離燕京大學就又近了一步吧？」
楊心躍狂搖尾巴，挺起胸脯：「何止『又近一步』！有了這20分，我只要穩定發揮，比一本線高80分，我就妥妥能進了！」
袁筱一聽，連連搖頭：「你們普通考生的文化課成績太高了，好可怕……幸虧我是藝術生，現在拿到合格證，480分就能上華清。」
繆斯斯道：「我比你還要再低一些，420分就可以進電影學院了。」
三個人都是半隻腳踏進大學校門的人，對於即將到來的一模二模三模乃至高考，都沒什麼心理壓力，她們只要不鬆懈，保持現在的速度，就不會錯過心儀的學校。
她們三人聊天時，白芊一直沒有說話。
她性格靜，默默地坐在角落裡，沒人注意到她腳邊的果味啤酒已經喝完四瓶了。酸澀的檸檬味在味蕾上爆開，她咀嚼著那股漸漸從舌尖上泛上來的苦意，臉上的笑容得體而溫柔，任誰都看不出她心裡滿滿湧起的波浪。
大家的未來都唾手可及，光明的前景已經在眾人面前拉開序幕。
只有她……只剩下她……
白芊苦澀一笑，又摸過一瓶啤酒，拉開拉環，高高舉起。
「乾杯！」她的雙眼藏在陰影里，「你們都這麼厲害，讓我也沾沾喜氣。」
「好！」楊心躍第一個跳起來，應聲舉起手臂，「乾杯，芊芊加油！我記得你是想考經貿大學吧？」
白芊輕笑：「是啊，沒想到你還記得。」
「你這學期兩次月考成績都很穩啊，經貿大學沒問題的！」楊心躍歡快地說，「不過你真的要注意作息啦，早點睡，別再熬夜啦。」
「嗯。」白芊語調很輕，「心躍，謝謝你。」
四個性格各異的女孩子同時舉起手中的酒瓶，易拉罐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泡沫湧出，潔白的泡沫泛起果味的清甜，四人嘻嘻哈哈的笑著鬧著，稚嫩的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
鍾可被手機從睡夢中叫醒。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床頭柜上的夜光時鐘顯示著現在的時間：凌晨一點半。
手機兀自響個不停，鍾可摸過手機一看，只見屏幕上正閃爍著楊心躍的名字。
這麼晚了，她怎麼會打電話來？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鍾可心裡一緊，連忙接通電話，忙不迭問：「心躍，你怎麼……」
「嘿嘿……」
電話那頭傳來女孩混沌的笑聲。
「嘿嘿……鍾可……你猜猜我是誰呀……」
「鍾可……鍾可……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名字特別可愛呀……」
「我給你講哦！你送給我的那隻酷拉皮卡蘆薈！我養的特！別！好！」
「你……你讓我每天切一片敷傷疤，我，我才……嗝，我才捨不得呢……它是我的寶寶，我是媽媽，我……嗝，我不會切它的！」
「鍾可……你不準再嘲笑我啦！我的拖鞋你不準笑，我的體重你也不準笑！」
「你給我、給我老實點！你，你要是不乖的話，我就再也不和你全天下最最最最最最最好了！」
女孩的聲音飄忽不定，一會兒近、一會兒遠，還伴有間歇性的傻笑，所講的內容前言不搭后語，完全沒有邏輯。
鍾可被她從睡夢中喚醒，稀里糊塗地聽她講了這麼一大串亂七八糟的內容，若是換上旁人，早就生氣了。然而鍾可不僅沒覺得煩躁，反而被她這串顛三倒四的話弄得心情正好，越聽越覺得有趣。
女孩口口聲聲說他可愛，但實際可愛的人明明是她啊。
鍾可坐起身，為了不打擾隔壁房間的爸爸，他手掌攏在麥克風旁，小聲問：「心躍，你是喝酒了嗎？」
「喝、喝什麼酒！我喝的是飲料，橙，橙子味的……」
說到這裡，她打了個不大不小的酒嗝。明明隔著聽筒，鍾可彷彿聞到了那股橙子特有的甜爽味道，每一瓣都那麼多汁。
楊心躍有「翻牆」的黑歷史，鍾可怕她大晚上偷偷從宿舍溜出去喝酒，忙問：「你在哪裡？身邊還有其他人嗎？在酒吧還是……」說著，他就要下地。
「不在酒吧……我，我在哪？我在繆斯斯旁邊……」
「那繆斯斯在那裡？」
「繆斯斯在袁筱旁邊……」
「……那袁筱在你旁邊？」
「沒、沒有……袁筱……袁筱在白芊旁邊……」
鍾可哭笑不得，不過聽她說了這麼一長串人名，他放下心來：楊心躍總不可能帶這麼多人去酒吧買醉，最有可能的就是四個女生在宿舍偷偷喝酒。
這個丫頭，可真叫人不省心。
他正要再安撫她幾句，勸她早點回宿舍睡覺，明天還要上學，誰料楊心躍突然加大音量，沖著聽筒醉醺醺大吼一聲——
「鍾可！你給我聽好了！咱們一定要考上燕京大學！然後——」
「然後？」
然後，楊心躍就醉倒在手機旁，人事不知了。
聽筒里傳來女孩綿長的呼吸聲，過了幾分鐘，又變成了有節奏的小呼嚕。
鍾可坐在黑暗的房間里，耳畔聽著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只覺得心中一片柔軟。
「然後」——
男孩知道，他說的話她不會聽到。
「心躍，然後在一起，好不好？」
※
黑暗裡，白芊睜開眼，借著窗帘里透出的晨光，看清了屋裡的環境。
小小的宿舍里瀰漫著一股酒氣，繆斯斯倒在床上，即使醉酒，那張臉依舊美若九天仙子。
袁筱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倒在地上，睡的臉頰紅撲撲，口水淌了一臉。
楊心躍睡得最誇張，她四肢大開，腦門上頂著一隻手機，隨著她一吸一呼，手機上下晃動，卻微妙的保持著平衡。
白芊看看滿地狼藉，揉揉額頭，扶著床頭櫃站了起來。
她昨晚是坐著睡著的，別看果味啤酒味道好喝，其實度數遠比一般啤酒高多了。幾個女生不知不覺就喝多了，結果連殘局都沒來得及收拾，便醉了滿地。
因為雙腿蜷了一宿，兩隻腳又腫又麻，她適應了好久，才終於站了起來，結果一邁步，差點栽倒在楊心躍身上。
她趕忙穩住身子，使勁跺跺腳，就這樣晃晃悠悠的跨過了地上的楊心躍。
短短几步路她走的異常艱難，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終於站到了書桌前。
與馬大哈袁筱不同，白芊的書桌收拾的井然有序，課本、練習冊、擺設、文具，一一擺在他們應該在的位置上，可以一眼看清。
白芊閉上眼睛，晃晃腦袋，想要把腦海里翻湧的黑霧壓下。然而那股黑霧卻如影隨形，只會一次又一次的撲上來，撕咬她，從身體到心靈。
成績……家庭……朋友……未來……
這一切的一切，全部化為了那吃人的黑霧，一口一口的啃咬著她。
她睜開眼睛，表情平靜，眼神猶如一潭死氣沉沉的黑水，沒有光可以照進去。
她拉開抽屜，那裡靜靜的躺著幾個塑料大藥瓶，藥瓶的包裝很常見，是考生們慣常吃的那幾種營養品。維生素B、銀杏葉片、葉綠素、魚油……
白芊面無表明的擰開藥瓶，每個藥瓶里倒出一片，盛放在手心裡。
以酒代水，白芊把那幾片維生素吞進了肚子里。
經過一晚上，開封的果啤跑掉氣后，只剩下詭異的酸澀與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