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第七章
短暫的周末一晃即過，楊心躍還沒有享受夠家裡柔軟的大床和媽媽精心烹制的飯菜，她就不得不拎起行李箱，重新回到復讀學校的懷抱。
又是一個周一。
今天的早自習和往常不一樣。平常會提前到達班裡、看著大家上早讀的班主任不見蹤影，楊心躍主動承擔了班長指責，代領大家朗讀英語單詞。
可惜響應她號召的同學寥寥無幾，坐在後面幾排的藝考生們的心思顯然不在早讀上，他們要不然在化妝，要不然在閑聊，還有人借來了其他人的作業本，在抓緊時間copy周末作業。
漸漸的，這股子歪風也吹到了前幾排的同學身上。復讀班的老師「心狠手辣」，留的周末作業根本做不完，大家埋頭苦抄，就算不抄作業的同學，現在也在忙於自己的事情。
楊心躍站在講台上，班裡的情況一覽無餘。她有心想管，可剛剛開學，她的「班長威嚴」還沒有展露出來，而且大家又處於這麼一個敏感的年紀、這麼特殊的環境，根本沒人把楊心躍放在眼裡。
算了。
楊心躍喪氣的走下講台，「嘿呀」一聲，氣呼呼的把單詞書扔到了桌上。
她的勁兒使得太大，桌上的東西被震的顫了顫，連帶著與她並排靠在一起的同桌也沒能倖免。
鍾可雙手護著熊童子，手邊的單詞書已經翻開了。他問她：「班長，不讀了？」
「不讀了不讀了。」楊心躍沮喪地說，「大家都在抄作業，哪有時間讀單詞。」
眼見著班裡越來越亂，楊心躍正要提醒大家安靜，忽然緊閉的班級大門從外面被推開，已經消失了大半節早自習的班主任，正黑著臉站在那裡。
糟了，也不知道班主任看了多久了！
見班主任進門，班裡瞬間安靜下來，畢竟還是孩子，天生懼怕老師。他們可以不care楊心躍這個小班長，卻無法忽視班主任這個大boss。
班主任威嚴持重的掃視了全班一眼，視線所及之處，所有學生都化身鵪鶉，可憐巴巴的垂下頭。就連沒做錯事的楊心躍和鍾可，也嚇得心頭直跳。
班主任幾步走上講台，雙手撐住講台桌邊緣，批評道：「我只不過一會兒沒在，你們就鬧成這樣。看看隔壁理科班，哪有你們一半鬧騰！」
大家都低著頭，不說話。
班主任又道：「一幫皮猴，就會讓新同學看笑話！」
……誒？新同學？
所有人又趕忙揚起腦袋，熱烈又困惑的視線投向了講台上的老師。
京英復讀是市內最有名的復讀機構，入學門檻高，既要看第一次高考成績，還要出得起高額的學費。因為師資依託重點高中，所以執教的老師都是特級、高級教師，招生宣傳上寫的很清楚：每年每個班只收五十個名額，除非有人轉學離開，否則絕對不會有新同學入班。
當然了，這個「絕對」也不是那麼「絕對」——若是你家裡有錢有權有背景，真想塞人進來也不是不可能。像是去年的那個選秀歌手華翔，就是傳說中的「學號第五十一號」。
今年他們班已經滿員了，開學一周，楊心躍把班裡的花名冊都背下來了，班裡確確實實有五十名學生。
……所以新來的這位究竟是什麼背景，居然能敲開京英復讀的大門，成為了傳說中的「五十一號」？
所有人心中的好奇都被調動起來，而班主任也沒有賣關子，手向著門外一揚——「進來吧，繆斯斯同學。」
繆斯斯，這個名字一聽就來源於希臘神話中的「女神繆斯」，那是美與藝術的化身。
得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擔得起這個名字呢？
每個人的心裡都模模糊糊的出現了一個繆斯女神的身影，他們伸長脖子向著門口看去，若是進門的新同學沒有達到他們心中的幻想基準線，迎接她的肯定是噓聲一片。
好在，繆斯斯沒有浪費大家的期待。
應該說，繆斯斯遠遠高於了所有人的期待——當那一雙逆天長腿踏進班級大門時，班裡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她的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厘米，一頭波浪捲髮披散在肩頭，挑染成時尚至極的灰色。格子襯衫被她改造成了露肩款，平平無奇的牛仔褲在她身上煥發了新的魅力。
她眉眼細長，卻不會顯得五官寡淡，眼睫扇動時，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吸引力勾住了看客的心神。
繆斯斯很好看，是那種只有在電視、電影里才能看到的好看。
她昂首站在講台下，卻比講台上的班主任還隱隱高出幾厘米。她說：「大家好，我是繆斯斯。」
沒人答話，沒人敢答話。
還是楊心躍率先反應過來，她抬起雙手啪嗒啪嗒的鼓起掌，全班才如夢初醒，稀里嘩啦的掌聲充斥在每一個角落裡。
班主任說：「好了，大家不要拘謹，以後都是一個班裡的同學，大家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她。」
這句話就像是起跑線上的□□聲一樣，瞬間大家都活了過來，爭先恐後的把問題拋出來，扔向了講台旁的她。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啊」「你多大了啊」「你也是藝考生嗎」「你想考哪個大學啊」「你從哪裡轉學過來的啊」各種問題層出不窮。
而答案也沒有出乎大家的意料：今年18歲的繆斯斯畢業於一所雙語國際高中，父母本想送她出國讀本科，可她決定憑自己能力就讀表演專業，目標是國內一流的藝術類院校。
至於轉學的問題……
「不是哦，我不是轉學生。」繆斯斯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小眼鏡兒，回答著他的問題，「我本來應該和大家一起報道的，但是臨時有事，所以晚到了一個星期。」
小眼鏡兒得到女神的回答，早就被迷得暈頭轉向找不到北了。他痴迷的仰望著她，鏡片后的雙眼裡冒出滿滿的粉色泡泡：「那，那你是有什麼事啊……」
女神回答的雲淡風輕：「也不是什麼重要事情——我去義大利拍了個廣告。」
義大利。
拍廣告。
「哇——」
全班嘩然。
※
「那個繆斯斯……」「那個繆斯斯……」
午間休息時，一張餐桌旁傳來了異口同聲的兩句話。
聲音的主人是一男一女，女孩短短的頭髮紮成兩個低垂的小揪揪，T恤胸口上畫著一隻吐舌頭的哈士奇；而男孩則老老實實的穿著白襯衣，熨燙的格外平整，和他本人一樣乾淨。
兩人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想到了一塊去，皆是一愣，隔著一張餐桌，驚訝的望著彼此的眼睛。
「原來你也……」「難道你也……」
靠，未免太默契。
楊心躍笑出聲，筷子上夾著的紅燒肉沒有夾住，不小心掉到了男孩的餐盤裡。
「我想了繆斯斯一上午了！」她像是地下黨員終於遇到革命同志一樣，即欣喜又拚命壓抑欣喜地說，「沒想到你也是。」
「嗯！」鍾可不住點頭，滿臉認真，「我想今天沒有同學會有心思學習吧。」
還真讓他說對了。
若把復讀班的生活比喻成嚴冬時厚厚堆砌的冰層，它封住了年輕的心湖上所有的波浪；那繆斯斯的到來就像是往冰面上投下一顆紅粉□□，不僅炸穿了冰湖，更炸出了深藏在水底的泥鰍王八蝦蟹魚。
楊心躍放下筷子，探過身子貼近鍾可，直視著男孩的雙眼，悄聲問他：「你想她，是在想什麼？」
鍾可也放下筷子，學她那樣用胳膊肘撐住餐桌桌面，鄭重其事地回答：「我在想她的名字。」
「……啊？」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說她的名字是真名還是藝名？若是真名的話，她小時候一定過的很慘。」
「……啊？」
鍾可：「你看啊，她名字有這麼多筆劃，學寫名字的時候一定很費勁。而且小學老師不都愛罰學生抄名字嗎，這個抄50遍、那個抄100遍的，她要是被老師罰的話，一定要從上學抄到放學吧。」
「……」楊心躍服了，鐵服。「鍾可艾同學，」她嚴肅地喚他的全名，「你一上午不好好聽講，就在想這麼沒營養的事情？」
鍾可被班長批評了，一頭霧水的反問：「……要不然還能想什麼？」
楊心躍得意地哼了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想的可比你高端多了。」
「那班長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她拖長聲音，「我在想，如果她練擊劍的話，肯定是個好苗子！」
這次，換鍾可「啊？」了。
擊劍運動發展到現在，教練選人時，除了要看孩子的體力與靈性以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辨骨」。
擊劍的兩大基本，其一是步伐，其二是伸臂直刺，而這兩項都和身高息息相關。想想看，在長長的金屬劍道上，若是一人個子高，一人個子矮，前者退兩步，後者就要追三步；前者伸臂一刺，後者腿短躲不開就會被擊中得分……
腿長、臂長、身高高，若是佔了這三點，絕對會成為教練們爭搶的好苗子。
擊劍賽場上的運動員們都一個賽一個的個子高，男生都是一八五起步，女生沒有下一米七三的。
只不過楊心躍是個異類，她只有一米六八，參加團體賽時，是隊伍里最顯眼的「小矮子」。可正是她這個「小矮子」，憑藉著身體的靈活性、出劍的速度、以及奮勇強勢的拼勁兒，成為了花劍隊的隊長，帶領著隊員們捧起了一座座團體獎盃。
剛剛看到個子高高的繆斯斯時，楊心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闊別已久的隊友們，更想起了宛如上輩子的賽場生涯。
楊心躍托腮，出神地想：等國慶節放假了，一定要去劍館里看看她們呀。
※
晚餐時分，食堂里的學生人只有中午的一多半。
學校食堂雖然提供一日三餐，但早餐和晚餐並不強制所有學生吃，有些走讀生會選擇回家吃飯，也不參加晚上的晚自習。
放學后，鍾可抱著熊童子和楊心躍揮手再見，餐桌旁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的身影。
好在這份寂寞持續不到三分鐘，她就被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包圍了。
左邊，是圓滾滾的袁筱。右邊，是細瘦瘦的白芊。
楊心躍有些奇怪，也有些開心：「袁筱，你平常不都是和藝考生們一起吃飯嗎？」
袁筱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扭捏地說：「咱能別提這個嗎？」
白芊毫不留情的毒舌揭短：「袁筱在藝考生里『最受歡迎女生』的頭銜不保，現在敗走麥城，跑來投靠咱們啦！」
「咦？」楊心躍這次是真驚訝了：袁筱長得喜慶，性格也好，小嘴巴嘚吧嘚吧說個不停，走到哪裡都受歡迎，是大家最愛的開心果。
白芊的手指偷偷豎起來，越過自己肩膀，指向自己身後：「喏，人家繆斯女神剛來一天，就把所有魚都撈走了。」
楊心躍偷偷回頭一看，嚯，可不是嘛，上周原本圍在袁筱周圍的藝考生們，現在正以眾星拱月之姿，環繞在繆斯斯周圍，整整一張桌子都被她們包圓了！
按理說，漂亮女生和漂亮女生之間都會有些小摩擦、小心思，所謂「一山不可容二虎」是也。偏偏繆斯斯個人魅力極大，她冷冷淡淡，宛如高嶺之花，引得無數人趨之若鶩，就連那些眼高於頂的藝考生們，也折服在她的魅力之下。
不論是學琴的，練舞的，還是唱歌的，沒有一個女生不喜歡繆斯斯。她所在的那張餐桌旁滿是鶯聲燕語，香風撲面，好像連她們頭頂的燈管，都比別的地方要亮一些。
總之，就兩個字：高端。
楊心躍舉起金屬勺子，借著勺子的反光觀察著那些花枝招展的藝考生們。
一二三四五六七，不多不少，剛好七個人。
史稱——
袁筱酸溜溜地說：「繆斯斯和七個小矮人？」
「什麼啊！」白芊憤怒敲桌，「那叫——繆斯斯和七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