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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126章 我心急

  姜酥酥是在第二日, 才聽聞大皇子帶著龍孫連夜進宮,竟在半路上遭到截殺!


  一行侍衛死傷慘重, 那接生的嬤嬤拚死護住龍孫, 硬是被刺客也砍得血肉模糊。


  就是大皇子,在傷了一臂的情況下才堪堪脫身。


  好在這裡正是元宵花燈節,京城巡守禁軍值守勤勉, 才免於龍孫一難。


  永元帝震怒非常, 下令查辦,一天兩天的,刑部那邊一無所獲。


  與此同時,謝傾母憑子貴, 雖礙於大皇子正妃在,不能被扶正, 但永元帝直接越過皇後下了聖旨, 讓清側妃好生教養龍孫。


  但憑這一點,謝傾在大皇子府的地位已然躍過大皇子妃,這樣的殊榮,就是在幾位皇子後院里,都是頭一份。


  畢竟,永元帝興許不缺兒子,可對頭一個長孫, 他卻是稀罕的。


  大皇子很會討皇帝歡心, 三不五時帶著龍孫進宮面聖, 軟手軟腳的小奶娃子, 能叫皇帝開懷半天。


  這讓皇后和二皇子有些坐不住了,接連幾日召見世家夫人貴女進宮,好從京中世家裡擇一最合適的人選為妃。


  這些事,不曾影響到姜酥酥,她已經和息扶黎訂了親,擇妃一事便落不到她頭上。


  姜家姜程遠也是或多或少鬆了口氣,在朝堂之上,姜家素來只忠君,並不親近任何一個皇子,若是姜酥酥沒有早些定親,只怕姜程遠還要憂心幾分。


  一牆之隔的端王府,這幾日便很是不安寧。


  正月十四花燈節那晚,息扶華企圖行刺大皇子的事,眾目睽睽抵賴不得,息扶黎將人綁回府,直接押到南苑。


  他三言兩語同端王說了來龍去脈,端王請了平夫人謝氏出來,當著面,大義滅親寫下休書,並要將這兩母子親自送到刑部。


  謝氏自然不從,護在息扶華面前半點都不妥協。


  息扶華此時倒不叫嚷了,也不說那等自己是皇子的話來。


  端王罕見的果斷了一回,他二話不說,不去刑部,他便直接把人綁了帶進宮裡。


  當著皇帝的面,還有皇后以及大皇子和刑部朝臣,端王當堂跪下,自個先細數樁樁罪狀,還直接給息扶華安了個禍亂皇族血脈的罪名。


  就是謝氏,他也不放過,只道息扶華那等大逆不道,以為自個是皇子的念頭,皆是謝氏慫恿。


  永元帝生怕謝氏當眾說出不可挽回的話來,當時就叫人將這兩母子的嘴堵了。


  端王痛哭流涕,邊哭邊向永元帝表了忠心,那等悲痛和自責,無不讓人感懷。


  永元帝只得打落牙齒往肚裡咽,既是謝氏這步棋沒用了,他便毫不猶豫地捨棄。


  當場揮手,將謝氏母子打入天牢!


  隔日,便從端王府傳出平夫人謝氏突然惡疾,要去別莊休養的消息,而息扶華孝心感人,硬是要同去別莊榻前伺候。


  端王府出城去別莊的馬車,接連裝了三大車的行李,還有諸多珍貴的藥材。


  京城普通百姓,皆贊端王爺仁義,待謝氏極好。


  真正的謝氏母子,在天牢裡頭,沒撐過五日,便前後腳暴斃而亡。


  待永元帝反應過來,想要將兩人撈出來之時,天牢里的屍體都發臭了。


  永元帝沉默了半日,按捺下了想要往下查的心思,何人動的手腳已經不重要,總是人都死了,再言其他也沒有任何意義。


  時日一晃,過了正月很快便是二月二十五。


  姜酥酥給公主府下了帖子,邀約樂寧公主出門踏青,她本是也想請白晴雪,然白晴雪下月出閣,此時正是忙得腳不沾地之時。


  一行人沒往多遠去,就在息扶黎那座梅花莊子上,還能有暖湯可以泡。


  樂寧靠在溫潤的白玉石上,青絲高挽,偶有几絲沾濕了水汽,順脖頸蜿蜒,並水珠滾落,從她身上就有一種清媚又尊貴的風情流露出來。


  姜酥酥趴在湯池壁上,透過霧氣眯起眸子看她。


  樂寧瞥她一眼,揚手澆了水過去:「你看我做甚?」


  姜酥酥笑了聲,她抹了把臉,撥弄開面前的白玉蘭花瓣:「公主好看,身段也好。」


  說完這話,她低頭看了看自個的,頓時憂傷了。


  樂寧低笑了聲,揚眉道:「讓你家息大黎給你揉揉,胸口就能大了。」


  姜酥酥呼吸一頓,那嘴裡那口氣給嗆住了。


  她咳嗽幾聲,小臉就紅了。


  同樣泡著暖湯的阿桑仰面滑過來,她觀察了下息樂寧,不恥下問:「當真能揉大?」


  息樂寧笑得樂不可支,她也算看出來了,三人裡邊,她年長自然長得好,阿桑有異族血統,身量也很豐腴,唯獨姜酥酥小一圈。


  也不知是小姑娘本身年紀不大,還是骨架嬌小之故。


  息樂寧單手撐白玉石上,眉目溢出一絲風流媚態來:「自然當真,我府裡頭養了個皮相生輝的樂師,滋味挺不錯的。」


  那句「挺不錯」頓讓姜酥酥臉更紅了,反觀阿桑像是頭一回才見識,碧色眼眸亮晶晶的。


  姜酥酥猶豫了會道:「可是,公主你都不成親么?」


  目下的大殷,雖說對女子並不是太苛刻死板,也能和離再嫁,可貞潔清白,勛貴之中還是多有看中。


  息樂寧嗤笑一聲:「我是大殷的公主,成不成親這事並非我能決定了,年前我聽說,今年五月里,四方附屬國會來朝貢,父皇約莫是要我去和親的。」


  姜酥酥眨了眨眼,心頭動了惻隱:「陛下不會改變主意了么?」


  息樂寧搖頭,臉上表情淡漠到極致,彷彿這麼多年,她已經想的很通透了:「不會。」


  姜酥酥沉默了,不曉得自己是該安慰樂寧還是給她出出應對之法。


  息樂寧睨著她,心頭微暖,她伸手在水下掐了把小姑娘嬌嫩如粉櫻的小胸口:「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作甚?日後那人若是對我好了,我自然也以赤誠相待,若是待我不好。」


  說道這,息樂寧冷笑了聲:「本公主就讓他瞧瞧,我大殷公主也不是好欺負的。」


  早在多年前,知曉自個命運的開始,息樂寧在難過之後,知無法改變,就已經在做萬全的準備。


  姜酥酥想了想:「我家裡有很多藥方,有些很好用,我摘抄一些給你,萬一哪天指不定就用上了。」


  息樂寧沒將她的話放心上,但對小姑娘的心意欣然接受。


  阿桑也道:「我往後遊歷江湖,轉道就來探望你。」


  息樂寧是知道阿桑在姜酥酥心裡地位特殊,她也就沒將對方當個婢女看待,總是有這份好心,她都高興。


  半個時辰后,雀鳥進來低聲道:「姑娘,世子在外頭等著,說是午食都準備好了。」


  三人當即起身,息樂寧地貼身宮娥進來,一行人轉到屏風後頭幫著拾掇。


  姜酥酥則由雀鳥伺候,阿桑不拘小節,自個拿了細棉布三兩下就收拾了。


  午食是在梅花林用的,如今整座梅花林抽發嫩芽,雖沒了絢麗的梅花,可也別有一番生機勃勃的美。


  息樂寧還是和息扶黎不對付,兩人看在姜酥酥的臉面上,好歹收斂一些。


  姜酥酥記掛息樂寧和親之事,上輩子的事,她好些不記得了,能想起的也很少,可她知道息扶黎是記得的。


  她少少用了些午食,眾人小憩的時候,她扯了扯息扶黎的袖子。


  兩人起身,走入梅花林深處,她才低聲問:「大黎黎,公主是不是今年就要去和親?她和的是哪個附屬小國的親?」


  息扶黎挑眉:「你問這個做甚?」


  姜酥酥皺起眉頭:「我不太放心,公主一向待我不錯,我不想她往後過得不好。」


  息扶黎哂笑:「你放心,她能過的比誰都好比誰都自在。」


  可不就是么,京城之中奪嫡最為血腥殘酷的時候,她帶著豐厚的嫁妝遠避他鄉,那娶她之人,待她倒也算真心。


  就他上輩子聽聞,她在那邊傳授大殷禮儀學識,受盡了舉國上下的尊敬。


  姜酥酥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息扶黎斜她一眼,忽的將人抵在梅樹榦上,低聲問:「別關心她,多關心關心我。」


  磅礴的男性氣息籠罩下來,讓小姑娘渾身一僵。


  「酥酥,我們早點成親好不好?」男人在她耳邊呢喃,口吻中的壓抑的蠢蠢欲動讓人心驚。


  姜酥酥垂下眼瞼,長而濃密的睫羽顫了幾顫:「已經定了期了……」


  「我等不及了。」他本以為能再等等,可誰曉得,見著她和見不著她的日日夜夜,他都覺得煎熬,那等想將人叼回自個窩裡的念頭,瘋狂生長,遏制不住。


  姜酥酥扭著手,無措又無助:「可是可是,我也定不了啊。」


  息扶黎凝視著她,良久將人抱進懷裡嘆息一聲:「是我太心急,嚇著你了?」


  小姑娘心頭生出委屈來,她隔著衣料掐了他腰側軟肉一把:「你就知道欺負我!」


  息扶黎扶額:「我只是擔心自個哪天一個沒忍住,對你做下沒規矩的事。」


  姜酥酥訝然,想了想道:「那……我們少見面吧。」


  「不行!」他一口否決,頓了頓又戲謔的問,「你能捨得見不到我?」


  自然是捨不得的,小姑娘踟躕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說:「你不要太過份,我不告訴爹娘,連阿桑都不說。」


  這話就像是個誘人無比的餌料,勾得息扶黎心頭的野獸咆哮不已,恨不得立馬撲騰出來,將小姑娘吞嘴裡舔幾舔解饞。


  他後退半步,帶懲戒地捏了捏她小鼻子:「這種話不準再說,不然我真欺負你了。」


  姜酥酥趕緊閉嘴,怯怯地瞅著他,像無辜單純的小白兔,恁的好欺負。


  息扶黎薄唇抿緊,飛快轉身:「下午不是還要和息樂寧去採花做胭脂么?趕緊回去休息。」


  姜酥酥還不太想離開:「大黎黎,我……」


  誰曉得,息扶黎丟下一句:「我還有事,晚點找你。」


  尾音還沒落下,他人已經拔腿就走,那步子大的幾乎是在小跑了。


  姜酥酥一頭霧水,想不通他走那麼快作甚?好似刻意避開她一樣。


  小姑娘心頭諸多猜測,想不出頭緒,反而讓自個患得患失起來。


  卻說走出去很遠的息扶黎胸膛起伏的厲害,他眸色幽深,肚臍三寸一下,袍裾已經沒法遮掩異狀。


  他二話不說從腰上解下長鞭,朝某個方向吼了聲:「伏虎,出來。」


  一身玄色衣襟的伏虎握著長劍出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凌厲的鞭影當頭就罩下來。


  他心頭一驚,反手撩劍格擋:「世子,這是何故?」


  息扶黎殺氣騰騰,體內氣血沸騰叫囂的厲害,滿腦子都是小姑娘笑靨如糖的嬌嬌模樣。


  他喝道:「來戰!」


  伏虎無意瞥見他袍裾間異狀,頓時想罵娘。


  合著O欲O求不滿了,就來找他發O泄?他還滿肚子不能成親的幽怨又該找誰?

  兩個求娶心切的男人,當即在梅樹林裡頭一言不合打出真火來,半點都不留情,也不顧及臉面!

  接近三月的時節,桃花還沒開,也只有白玉蘭和迎春花等墜在枝頭,潔白的花朵,大瓣大瓣的,團團錦簇,煞是好看。


  阿桑動作靈活,不肖片刻,就摘下無數朵白玉蘭。


  姜酥酥挑選出其中含苞半開的,用銀剪子去了葉和柄,再將花瓣剝開來扔水裡洗乾淨。


  樂寧公主則抱著一石缽在搗:「這個弄來有什麼用?」


  姜酥酥將一片潔白如玉的花瓣從水裡撈起來甩了甩:「用來做香膏啊,味道清雅,很不錯的。」


  樂寧笑了:「回頭我送你點宮廷香。」


  姜酥酥搖頭:「我的方子是我爹給我的,經常用會很養人。」


  息樂寧聽聞京中傳言,說小姑娘親生父母出生鄉野,她只當姜酥酥是見識少,也就隨她。


  姜酥酥不多解釋,且沐家的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姜酥酥看息樂寧一眼,她意味不明的道:「公主金枝玉葉,又長得好,誰都會喜歡你的。」


  息樂寧往石缽里添了幾片花瓣,她繼續搗,頭都沒抬:「這是自然,我是公主,誰能不喜歡我?」


  姜酥酥彎眸笑了:「所以不管和不和親的,公主往後一定能過得幸福。」


  聞言,息樂寧瞄她一眼:「就你嘴甜。」


  這一日過後,進入三月時節,宮中就傳來選秀的消息。


  蓋因此次選秀,多是為了幾位皇子擇妃,故而限七品以上的朝臣家眷和一些百年世家中,年滿十四到十八年歲之間,沒有婚約在身的貴女方可參選。


  這樣一來,符合條件的貴女,其實並不多,除卻京中的貴女,就只有外放官員家眷。


  選秀和姜酥酥無關,她也就不怎麼關心。


  臨到白晴雪出閣之前,姜酥酥的五師兄沐封刀來京了。


  九位師兄里,沐封刀拳腳最好,但他素來就是一張面癱臉,不苟言笑,也不太愛說話。


  姜酥酥覺得五師兄其實心性最是溫柔,會默默地寵著她做很多事,雖然嘴上從來不提。


  多年之前,他就在江湖上闖蕩,姜酥酥只曉得他闖出了名頭,至於名頭大到哪種地步,沐家人都不太了解。


  然而這回他來京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讓人吃驚的是,他還帶回來一位姑娘。


  那日,姜酥酥本是在白家看喜袍,沐家下仆來找,她急匆匆告別白晴雪回了沐家。


  甫一進門,就見著一襲烈焰如火,那等紅艷,同她剛才看過的喜袍一模一樣。


  那姑娘回頭來,娥眉淡掃,半含煙波的柳葉雙瞳,似醒非醒,似醉非醉,當真嫵媚。


  戰初棠見她愣在門口,遂招手道:「酥寶兒快來見過東方姑娘,她是你五師兄帶回來的,往後就是你五嫂呢。」


  姜酥酥應了聲,提起裙擺跨過門檻進來。


  一向無甚表情的沐封刀,輕咳一聲道:「酥寶兒,這是東方姝,這次回來,我就讓師父和師娘看個好日子。」


  東方姝是典型的江湖兒女,骨子裡透著英氣,舉手投足之間儘是不拘小節的大氣。


  偏生她又長了一雙極盡嫵媚的柳葉眼瞳,映著丹朱紅唇,再是那一身的緋紅,單單站在那,就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涅槃焰火。


  她看著姜酥酥緩緩伸手:「我叫東方姝,這個送你做見面禮。」


  她的手裡,赫然是一枚銅錢大小的金楓葉子,那金楓葉通體黃燦燦,脈絡紋理清晰,很是精緻。


  東方姝見姜酥酥沒接,便將金楓葉翻轉過來:「這個你平時可以釵髮髻上,遇到危險,這樣掰開再扭合,就是一柄食指長短的小刀,很鋒利的。」


  戰初棠拍了姜酥酥一下:「你還不趕緊收下,對東方姑娘道謝?」


  姜酥酥回神,她接過那枚金楓葉:「謝謝,我很喜歡。」


  禮尚往來,沐封刀自幼失怙,是沐潮生撿來教養,後來收做徒弟,故而戰初棠勉強可算他母親。


  戰初棠笑著退下腰間小香囊塞東方姝手裡:「你們江湖兒女,我也沒甚好送的,這香囊裡頭有幾枚小藥丸,平時可以當熏香,有那意外的時候,可用來療傷。」


  東方姝詫異不已,她是曉得沐封刀身上時常都有很好用的傷葯,可從不知道這傷葯竟是他師父師娘給的。


  她也不忸怩,直接手下香囊,爽朗笑道:「伯母的心意,甚的我心。」


  戰初棠越看東方姝越滿意:「往後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從頭看到尾的沐潮生沒有多言,膝下徒弟的選擇,他自來都尊重。


  他只問道:「這回能呆多久?」


  沐封刀道:「阿姝的父親是武林盟主,明年九月要置辦武林大會,東方伯父的意思,是要我們在九月之前成親。」


  沐潮生點頭:「那這個月我看個期,你師娘將聘禮禮單給你準備好。」


  雖說是明年九月之前,可今年姜酥酥十月出嫁,沐家人都忙活了起來,也並不得空。


  沐潮生就其他瑣碎之事和沐封刀以及東方姝聊了起來,戰初棠時不時插嘴幾句,一廳之中其樂融融。


  唯有姜酥酥捏著那枚金楓葉,皺著的眉頭許久都沒舒展。


  須臾,沐潮生說:「酥寶兒十月和端王世子成親,今天晚上邀世子過府用頓膳,恰好佩玖和越堯也能過來。」


  姜酥酥黑眸聚焦,她大聲道:「我去端王府支會姊姊。」


  她聲音大的很是突兀,讓廳中眾人看過來。


  戰初棠輕笑出聲,伸手點了她額頭一下:「收了你的小心思,為娘讓下仆跑一趟就是了。」


  姜酥酥看了東方姝一眼,見她嘴角含笑地看過來,頓時挽著戰初棠手,嘀咕道:「娘親,我沒有。」


  眾人但笑不語,直讓姜酥酥紅了臉。


  當天晚上酉時中,沐家正廳裡頭,開了席面,蓋因人不多,加上厚著臉皮蹭上來的端王爺,一共也才九人,又是家宴,故而男女不曾分席,只開一桌足夠。


  席間,男人們自然少不了推杯換盞,這廂女人便小聲低語。


  戰初裳是世家出身,從未涉足過江湖,是以對東方姝家頗有些好奇。


  東方姝也就撿著江湖上有意思的趣聞說道一番,引得不太又心思的姜酥酥也多聽了一隻耳朵。


  半個時辰后,席散了,眾人移偏聽品茶小憩,姜酥酥悄悄瞥了息扶黎一眼,她隨意找了個借口出了偏廳。


  一刻鐘后,息扶黎出來,他直接在中庭涼亭裡頭找著小姑娘。


  是夜,無星無月,夜色極暗,初春徐風,還有些冷。


  息扶黎踏進亭來,笑道:「怎的,這般迫不及待想見我?特意用眼神勾我出來。」


  姜酥酥扭著帕子,她急急問道:「大黎黎,你從前認不認識東方姝?」


  息扶黎見她表情不對,熄了玩笑的心思:「不認識,怎的了?」


  姜酥酥心頭髮悶,就像是暴雨將至之前的那種心慌。


  她道:「我看見她和五師兄站在一起,心裡就發慌,總覺得不應該讓他們在一塊,可是我又想不起來,我好想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還是和五師兄有關的。」


  她捏起拳頭捶了捶腦袋,一臉的懊惱和沮喪,整個人都快急哭了。


  息扶黎心疼壞了,他上前虛虛半摟著小姑娘:「不急,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讓人去查,定然不會讓你五師兄出事的。」


  姜酥酥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揪著他胸襟,嗅著他身上的松柏冷香,適才安寧幾分。


  她靠在他懷裡,良久低聲道:「大黎黎,五師兄人真的很好,雖然瞧著冷冰冰的,可是他心最軟……」


  「乖,我都知道,」息扶黎安撫地揉搓了她後背,「你跟我說說這東方姝是何身份?」


  雖是姻親,可對別人的家底,也是不好多問的。


  姜酥酥道:「五師兄說,她父親是江湖上的武林盟主,明年九月還要開什麼武林大會,五師兄是英雄救美才認識她的,她是家中獨女,一手刀法使得很好,好像還是什麼江湖第一美人。」


  息扶黎表情一凝:「武林盟主?江湖第一美人?你確定?」


  姜酥酥點頭:「是五師兄和她自己說的。」


  息扶黎鳳眸一眯,隨即冷笑:「如果我沒記錯,你五師兄還真不能跟她成親。」


  姜酥酥心頭一驚,她趴著他胸襟連忙問:「大黎黎,你知道的對不對?」


  息扶黎斟酌道:「可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武痴四皇子,若是依著上輩子的軌跡,我父王應當是在新年宮宴那會給皇伯父護駕擋刀去了,我今年承襲親王之位,皇伯父龍體漸衰。」


  「等到年中,二皇子代政,四皇子被逼出京城遁入江湖,我只是聽說,他在武林大會上大放異彩,得到武林盟主的賞識,同盟主之女定下親事,然後盟主全力助他攻回京城。」


  姜酥酥捂住嘴,抖著聲音道:「那我五師兄呢?我五師兄怎麼樣了?」


  息扶黎搖頭,不確定的說:「有傳言,盟主之女是江湖第一美人,從前有過未婚夫,只是那未婚夫性情殘暴,是個弒殺的魔頭,四皇子拿他祭旗,為武林除一大害,獲得滿堂稱讚。」


  「不是的!」姜酥酥大聲反駁,「我五師兄人最好了,才不是魔頭!」


  息扶黎捧起她臉,指腹摩挲著她泛水光的眼梢:「我知道,我們都知道的,你五師兄不是那樣的人,那些不過都是上位的手段。」


  姜酥酥小小地抽搭了聲,她一抹發酸的鼻尖,堅決的道:「我要去跟爹娘說,不準東方姝進我沐家的門!」


  說著,她抬腳就要去偏廳,息扶黎趕緊抱住她:「酥酥聽話,你這樣去跟五師兄說,他定然不會相信的,容我好生思量一番,必定幫你攔了這門親事。」


  有人寵著,有人關心,有人幫著,小姑娘就嬌氣起來。


  她水光盈盈地望著他,依戀而信賴:「嗯,要快點,我擔心五師兄,他那樣的性子,吃虧了怎麼辦?」


  息扶黎又是心疼,又是有些醋,他低頭咬了一口她軟軟的小耳廓:「怎的不見你擔心一下我?你再多關心別人,我要醋的。」


  姜酥酥壞不過他,她偏頭躲:「你你不要這樣,一會爹娘出來會看到的。」


  息扶黎揚眉:「你給我使眼色讓我出來的時候,怎的不擔心一下你爹娘會知曉?」


  姜酥酥不太好意思:「我不是心急么?」


  息扶黎低笑了聲,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曉得,你心急見到我。」


  姜酥酥輕推了他一下,不依的道:「大黎黎,你幫我想想法子嘛,好不好?」


  嬌嗲嗲的聲音,軟酥酥的,像糅雜了蜂蜜,甜的膩人。


  息扶黎低頭,臉湊過去:「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姜酥酥眸光閃爍,她左右四顧,沒見著旁人,才猶豫著踮腳飛快在他薄唇上啄了口。


  「咳咳咳……」


  她才鼓起勇氣親了那麼一下,冷不丁就從背後傳來響亮的咳嗽聲。


  姜酥酥嚇了一跳,趕緊蹦到息扶黎背後藏了起來。


  息扶黎一臉黑線,他看著三丈遠檐下站著的一群人,頃刻覺得臉皮都要沒了。


  沐潮生表情尤為陰沉,端王爺和息越堯都是一臉尷尬,就連沐封刀神情都不太好,瞧著息扶黎的目光,鋒利的像刀子一樣。


  息扶黎輕咳兩聲,借著寬大的袖擺扯了扯姜酥酥,誰曉得小姑娘根本就不出來,任他一個人挨眼刀。


  「今晚月色極美,都出來賞月的么?」息扶黎乾巴巴的道。


  若是換了旁人,他還能反過來抽人幾鞭子,可檐下的那幾人,卻是他一個都不能抽的,非但不能抽,還得夾著尾巴裝孫子。


  沐潮生冷哼了聲,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今晚上沒月亮,你賞哪門子的月?」


  息扶黎一臉正色,考慮下道:「酥酥是在跟我說悄悄話,她說很是嚮往東方姑娘嘴裡的江湖,要我往後帶她去遊歷一番。」


  這借口勉勉強強,沐潮生只得接受。


  端王爺適時吭聲:「時辰不早了,姻翁、姻姆我等就先告辭,來日下帖子,兩位定然攜家眷過府小聚。」


  關鍵之時,姜還是老的辣,端王爺十分會審時度勢,一個不對率先開溜了再說。


  沐潮生將端王府一行人送至大門口,瞧著人徹底走了,他才回頭瞪了姜酥酥一眼。


  姜酥酥低著頭躲在沐封刀背後,還揪著他袖子,怎麼都不肯出來。


  沐封刀到底不忍她被訓斥,只得道:「師父師娘,我先送酥寶兒回房,阿姝你也去休息吧。」


  瞧著兩人慢慢走遠,戰初裳笑著對東方姝道:「東方姑娘不用客氣,有甚需要只管提。」


  東方姝笑了笑:「無礙,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這廂,沐封刀送姜酥酥到房門口,他點下頜道:「進去吧。」


  姜酥酥踏進房門,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怎的了?是擔心師父罵你?」沐封刀問。


  姜酥酥搖頭:「五師兄,你是不是很喜歡東方姑娘?」


  沐封刀那張沒表情的臉上,赫然閃過一絲不自在,並且他耳朵尖還紅了。


  姜酥酥明了,她掩下眼瞼,用力握著門棱:「五師兄,東方姑娘她像你喜歡她那樣喜歡你么?」


  沐封刀回答不上來,他只板著臉,冷冰冰地點了點頭。


  姜酥酥不知為何,忽然湧起想哭的感覺,她咽回那股子酸澀:「五師兄,你能不能不成親啊?」


  沐封刀瞧著小姑娘薄紅的眼圈,只當她年紀小,擔心往後沒人疼她了。


  於是,他輕聲說:「可是以為往後我就不疼你了?不用擔心,往後阿姝也會如我一般寵你的,我不是要離開,只是家裡會多個人。」


  姜酥酥低下頭,飛快掩飾了眼裡泛起的水光。


  「別多想,」沐封刀口吻冷硬,聽不出半點安撫的意味,「好生休息,再過不久都要嫁人了,莫要孩子氣了。」


  姜酥酥悶悶應了聲,反手就將門牖關了。


  沐封刀怔了下,又在門口站了會才離開。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姜酥酥蹲下身抱著膝蓋,腦袋忽然抽抽的疼,疼的她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朦朧的黑暗之中,姜酥酥聽到了慘叫聲,那聲音十分熟悉,熟悉得讓她心口撕裂般的痛起來。


  她睜眼,視野之中儘是一片猩紅。


  「你是沐家人,你不可能不知道醫典在哪。」有人在逼問,聲音森寒,惡意滿滿。


  姜酥酥眨眼定睛,她就看到猩紅血泊之中,正正躺著玄色衣衫的沐封刀,他趴在地上,披頭散髮,一雙腿赫然齊膝被砍斷了仍在一邊。


  她黑瞳驟然緊縮,宛如杜鵑啼血般悲鳴了聲:「五師兄,五師兄……」


  她往那邊沖,可是任憑她如何努力,她始終止步於一丈外,再接近,便想被透明的琉璃隔斷了難再寸進。


  「醫典在哪?」鋒利的九環大刀當頭落下,正正插進沐封刀的大腿里。


  「不要!」姜酥酥哭的嗓子都啞了,雙眸赤紅,仍舊無法靠近。


  她想撿起沐封刀斷成兩截的重劍,指尖才觸及,就從劍身上穿了過去,根本撿不起來。


  姜酥酥憤然抬頭,周遭儘是薄薄白霧,她除了能看清沐封刀,卻看不清逼問他的人。


  「呵!」沐封刀喘著氣冷笑了聲,他抬頭似乎看著某處,忽而問,「阿姝,你圖的也是我沐家醫典么?」


  姜酥酥睜大了眸子被懾在原地,恍惚之間,她反應過來,這應當是她忘掉的前世記憶。


  所以,果真是東方姝害了她五師兄?


  她才這樣想著,就聽見東方姝的聲音:「成賢,給他個痛快。」


  成賢?


  誰是成賢?


  姜酥酥用力一掙,猛然睜眼!


  她驚恐四顧,發現自己原來還在拔步床上,剛才是夢?還是記憶?


  她渾身冷汗涔涔,軟枕枕面也濕了。


  「酥酥,你剛才是在哭?」隔壁聽聞動靜的阿桑披著衣裳進來。


  姜酥酥掀開錦衾下地,死死抓著阿桑手,小臉慘白的道:「阿桑,我要見大黎黎,我現在就要見他,你幫我去找他吧?」


  她說著就又快哭了,眼睛紅腫的和兔子一樣。


  阿桑扶她坐床沿:「是出了什麼事?」


  姜酥酥拚命搖頭,她抱著膝蓋縮在床尾,可憐極了。


  阿桑無法,只得道:「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姜酥酥好似沒聽見,她還沉浸在夢境里沐封刀的慘死之中,竟是有些走不出來了。


  不過兩刻鐘,息扶黎推開窗牖翻身進來:「姜酥酥?」


  小姑娘像是找著了依靠,她跳下床飛奔過來,如乳燕投巢撲進他懷裡。


  「大黎黎,我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她有些語無倫次,整個人都在發抖,「是東方姝,就是她,和一個叫成賢的男人,他們砍了五師兄雙腿,還逼問他醫典,五師兄他……他……」


  她說不下去,邊哭邊說,氣都快喘不上了。


  「慢些說,不用怕,我在的。」息扶黎彎腰,將人抱回拔步床上,扯了錦衾來裹來,就那樣抱著她小聲哄著。


  姜酥酥緩和了些情緒,她抽了抽:「他們怎麼能這麼壞呢!」


  心性綿軟還良善的小姑娘鮮少這樣去怨恨過某個人,但是她現在恨東方姝!


  她死死抓著息扶黎的手,聲音都不穩了:「沐家人成親,拜天地都是拜的醫典,五師兄定然沒瞞過東方姝,所以她夥同那個成賢,也想要沐家的醫典。」


  「成賢?息成賢?」息扶黎皺起眉頭。


  姜酥酥咬牙切齒,像是被激怒的兔子:「我不知道他姓什麼,只是聽東方姝這個喊他。」


  「那就是四皇子沒跑了,」息扶黎腦子轉的飛快,前生今生,諸多的事此時串聯在一塊,所有的不解豁然開朗,「二皇子覬覦醫典,四皇子自然也會同樣。」


  姜酥酥氣得將唇肉咬出血痕來:「我爹說不能皇族中人有牽扯是對的,他們太壞了。」


  息扶黎還有一點不解:「你家的醫典可是有特別之處,不然何以他們都垂涎?」


  姜酥酥將醫典內容飛快回憶了遍:「沒有,都是很平常的藥方,醫典之奇,不過是被傳言誇大了,我記得上輩子二皇子之所以垂涎,是因為他的身子骨壞了,當了皇帝也活不久了。」


  小姑娘幸災樂禍的話,讓息扶黎心頭一動,他慎之又慎的道:「上回你提過醫典的事後,你爹是如何處理的?」


  姜酥酥看他一眼,吐出兩個字:「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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