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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100章 老竹馬

  此為防盜章  小姑娘偏頭看他, 黑圓如紫葡萄的眼瞳無辜茫然,彷彿剛才那話並不是她說的一樣。


  息扶黎折身, 站到小孩兒面前,居高臨下道:「姜酥酥,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小姑娘瑟縮了下肩, 低頭逗起肉呼呼的小短手來,就是一聲不吭。


  少年心頭生疑,他見過其他的五歲稚童, 莫不是活潑天真,就是頑劣好動,可也沒誰像姜阮這般, 時不時語出驚人, 不像孩子, 竟像是個——


  宿慧之人!


  少年想到此, 眸光微閃, 他蹲下身,口吻柔和的問:「酥酥是個好姑娘, 告訴我,剛才那壞話是誰教你的?」


  姜酥酥瞥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她動了動粉嫩的小嘴, 居然拿頭撞他一下,拔腿就往外跑。


  息扶黎不妨, 險些被撞倒, 他跳起來怒吼道:「姜酥酥, 你給我站住!」


  小姑娘小短腿翻動的飛快,在這句話之後,不僅沒停下,反而跑的更快了。


  伏虎洗去一手藥膏進來,差點沒和炮彈一樣的小姑娘撞上。


  他險險止步,姜阮從他面前飛奔蹦出去,帶起一股子勁風,躥進園子里,片刻就不見人影。


  伏虎綳著臉,不動聲色收回目光:「世子,隔壁姜家長房大公子姜玉珏持拜帖上門求見。」


  少年氣的額頭青筋直迸,小兔崽子分明就是做賊心虛,心裡有鬼著呢!


  他早晚給她揪出來!


  少年暗自恨恨的如此作想,轉瞬緩和了情緒,他冷起一張臉,卓然威儀的道:「將人領到瀾滄閣花廳。」


  北苑的瀾滄閣,是息扶黎處理庶務的院落,他雖不曾及冠,但麾下自有一波心腹,平素大都在閣中議事,端王並不插手其中。


  瀾滄花廳,紅木鏤空雕芙蕖連葉的門牖后,青銅纏金蟾蜍模樣的香爐中香煙裊裊。


  那清雅香味從蟾蜍大張的長舌里蔓延出來,渺渺之間,平添幾分不真切。


  面容俊逸如竹的青衫少年身姿挺拔,半垂眼眸,但見他漫不經心地端起鬥彩蓮花茶盞輕呷一口,感受到芬芳茗香在舌尖綻開,攏著的眉目稍微舒緩。


  明前龍井,應當是貢品。


  若不是今日有事上門,他定然會同端王世子好生結交一番。


  站在他身後的十歲小少年踮起腳尖,不斷往門口望去。


  半刻鐘后,姜玉珏用完一盞茶的功夫,小少年終於忍不住道:「大哥,這端王世子晾著咱們到底是什麼意思?酥酥真的在王府里?」


  姜玉珏動作優雅地放下茶盞,他的臉上一派鎮定,當有泰山崩於頂亦能面不改色的從容氣度。


  「明非,冷靜。」姜玉珏理了理膝上長衫,「上門求人,自然應該要有耐心,做好求人該有的態度。」


  姜明非似懂非懂,他應了聲,焉頭搭耳盯著姜玉珏的後腦勺看。


  王府婢女續上茶水,這番被熱水沖盪而起的茶葉尖還不曾沉落到盞底,那廂端王世子息扶黎終於姍姍來了。


  姜玉珏起身見禮,息扶黎撩袍落座。


  「姜家姜玉珏攜弟姜明非見過世子。」姜玉珏道。


  息扶黎驕矜點頭,算是回應。


  姜玉珏復又坐下,斯文有禮的道:「雖有一牆之隔,但玉珏對世子神交已久,本該早些登門拜訪,奈何書院那頭學業繁重,不曾得閑,今日略備薄禮,還請世子不要嫌棄。」


  說著,姜明非將帶來的薄禮擱到案几上,東西確實不多,單單就一個禮盒,也不見得多貴重,但勝在罕見,也確實能瞧出姜家的誠意。


  楠木禮盒鋪陳雪白絲帛,裡頭正正躺著支紫竹狼毫筆。


  那筆身是取南海之南,生九十九年的紫竹,擇最精華的一段,又取一百零八頭狼王前胸那一點的軟毛,方能製成這樣一支紫竹狼嚎筆。


  筆尖雪白順滑,筆身紫光熠熠,最為關鍵的,這支筆出自兗州制筆世家畢家之手。


  這畢家人從不賣筆,只給有緣人制筆,故而畢家筆,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便是息扶黎這等並不十分喜歡舞文弄墨的,也是對那支紫竹狼毫筆心動不已。


  不過,少年下頜一揚,冷淡道:「我嫌棄!」


  姜玉珏一愣,顯然沒料到有人竟會連句客套話,也不按牌理來。


  息扶黎背靠椅背,懶洋洋的又看了眼那支紫竹狼毫筆,勉為其難的擺手道:「算了,就當撿個破爛,筆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饒是姜玉珏氣度涵養再好,也是讓這個一張嘴就將話題堵死的世子給鬧得來不悅。


  「世子,」姜玉珏壓下那點情緒,溫潤大方的道:「玉珏幼妹姜阮年幼無知,太過好耍,今日過府,給世子添麻煩了,玉珏這就帶她回去好生管束。」


  聽聞這話,鴉青闊袖長袍的少年上身微微前傾,用一種意味不明的口吻問:「你幼妹?不認識沒見過沒這人!」


  姜玉珏一口氣哽在胸腔,席捲起怒意,差點叫他失態。


  他深呼吸,伸手揉了揉眉心,索性開門見山:「今日世子大鬧西市,街坊眾人都見著世子抱著個五歲小姑娘回府。」


  話至此,姜玉珏仍舊留了一絲餘地,不想同息扶黎鬧的太過。


  哪知,息扶黎嗤笑一聲,單手撐頭,囂張狂傲的道:「哼,那是本世子二百兩紋銀買來的小寵兒。」


  姜玉珏表情倏的難看,他愛護不及的幼妹,一轉眼,在別人嘴裡就成了輕浮的小寵兒,讓他如何不怒?

  站邊上,從頭聽到尾的姜明非卻是個頑劣暴脾氣的。


  他漲紅著臉,忍了半天沒忍住,跳腳嚷道:「你胡說!就是有人看到酥酥在你府上!」


  「明非!」姜玉珏連忙喝住姜明非,他抬眼看向上首,心頭又是嘆了口氣。


  息扶黎鳳眸微眯,狹長的眼線帶出凜厲芒光:「姜明非?」


  若說整個姜家,上輩子他有印象的人除了一個福瑞姜阮,另外一個,就是這姜明非了。


  國子監祭酒大夫姜程遠身為當朝大儒,桃李滿天下,廉明清正了一輩子,結果晚節不保,就是栽在自個這幺子身上。


  尊榮少年譏笑一聲:「伏虎傳下去,日後這等扶不上牆的爛泥和狗不準進府。」


  姜明非面色青青白白,小少年顯然被氣的不輕,奈何不得息扶黎,只得用怨懟的目光盯著他。


  姜玉珏皺起眉頭,他看了姜明非一眼,開門見山的問:「明人不說暗話,酥酥雖不是正兒八經的姜家血脈,但姜家上下對她視如己出,當嫡出姑娘來養。」


  說道這裡,他話鋒一轉,驀地爭鋒相對強勢起來:「世子身份尊貴,不缺玩意兒,酥酥不懂事,當不得世子的小寵兒,還請世子容玉珏將人帶回去的好,不然此事鬧開了,誰都沒臉,世子以為,是不是這樣的道理?」


  不軟不硬!不卑不亢!從容不迫!


  息扶黎幾乎都想給姜玉珏擊掌稱讚了,只是可惜,這般出色的姜家子弟,再過兩年就要被淹死拉!


  心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息扶黎目光憐憫地看向姜玉珏。


  姜玉珏眉頭皺的越發深,已經隱隱形成了川字紋。


  「姜玉珏,你是不是墨水喝多了,肚子里的彎彎腸子就長的多了?」息扶黎漫不經心的道。


  「世子,你……」姜玉珏霍然起身,俊逸面容上已帶出怒意。


  息扶黎揮袖打斷他話,施施然站起來道:「人,本世子是暫時不會給的,小姑娘挺招本世子喜歡,等本世子養夠了,自會讓她歸家。」


  「不過,你現在就可以去瞧瞧她。」息扶黎站到姜玉珏面前,上下打量他,眼神越發古怪。


  姜玉珏只得隱忍道:「還請世子帶路。」


  一行人遂從瀾滄花廳出發,息扶黎問了下仆姜阮的去向,腳不轉彎,直接將姜家兩兄弟帶去了聽雨軒園子裡頭。


  北苑這邊雖說沒有南苑的牡丹園子,但聽雨軒內卻有一大片的翠竹幽篁。


  這時節,正是翠竹生嫩竹的時候,林中鳥類無數,又兼無害的兔子等小動物,小孩子在裡頭玩耍個半天都不會膩。


  「就在前頭。」伏虎在前帶路。


  幽篁簌簌,小徑同幽,份外涼爽愜意。


  息扶黎藏著不可告人的狼子野心,對別人家的福瑞垂涎覬覦愈的很,便不好同姜家將關係鬧掰。


  他背著雙手,口吻莫名的道:「姜玉珏你自是放心,本世子保管將人養的白白胖胖的,本世子的父王也甚喜歡酥酥,起先還帶著酥酥去逛了牡丹園子,酥酥喜……」


  一行人轉過一叢翠竹,冷不丁就見牆根處,一渾身土屑的小糰子趴地上,撅著肉肉的小屁股,兩條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蹬著。


  那牆根處,恰有一窄小的狗洞,小糰子的上半身鑽了進去,這後半身,許是小屁股上軟肉太多,竟是生生卡住了,進退不得。


  一行人同時沉默。


  息扶黎瞬間面黑如鍋底,他不用看都曉得,狗洞對面不是別家,正是姜府!


  神仙姐姐?


  秘密?


  息扶黎眉頭皺得越發深,他目光審視地盯著哭得委屈的小姑娘,面無表情。


  小姑娘哭了半晌得不到安撫,漸漸哭聲小了,她還偏頭只睜開一隻眼睛去瞅少年,長長的眼睫毛上掛著晶瑩濕潤,黑白分明的眸子霧氣濛濛,小鼻尖也紅著,軟乎的像毛茸茸的小獸。


  還是只要伸手給她點食兒,就會跟人走的那種。


  「大黎黎……」小姑娘拉長奶音,嬌嗲帶蜜,她抽了抽小鼻子,低著頭,看著自個腳尖,很小聲的說:「酥酥……酥酥說謊話了……」


  桃粉光緞的繡鞋面,紋綉著漂亮的纏枝藤花,鞋尖鑲著拇指大小的東珠。


  小姑娘踢了踢腳尖,拿鞋尖去磨地上的泥屑。


  「哪句?」息扶黎眸光微動。


  小姑娘已經不怎麼哭了,她噘嘴朝少年挪動幾步,怯怯伸手拽住了他腰間白玉禁步:「酥酥那天看到奶娘了……就在五哥哥丟下酥酥的地方……」


  鳳眸驟然一眯,少年仍舊綳著臉:「你還看到了什麼?」


  小姑娘想了想,伸開藕節手臂比劃了一下:「奶娘戴著黑紗大帽帽,長長的,但是酥酥記得奶娘身上的味道。」


  紫葡萄一樣的眸子亮澄如繁星,小姑娘仰起頭望著少年,滿心信賴:「就那麼一小會,奶娘忽然就不見了。」


  眼見少年不說話,小姑娘有些急了,索性抱住他腿,皺著包子小臉說:「酥酥就剛才說了一句神仙姐姐教的謊話,其他得酥酥說的都是真的,酥酥不騙大黎黎……」


  少年蹲下身,將小姑娘從大腿上撕開,正視她問:「什麼神仙姐姐,叫她出來!」


  小姑娘為難地咬手指頭,可憐巴巴的道:「神仙姐姐出來不了,只有酥酥能聽見她說話,酥酥也沒見過姐姐哦。」


  思及自個重生為人的離奇經歷,息扶黎遂耐著性子引導的問:「酥酥什麼時候能聽到神仙姐姐說話的?」


  小姑娘歪頭想了好一會才茫然的道:「酥酥不記得了。」


  息扶黎又問:「你問過神仙姐姐的名字沒有?」


  說到這個,小姑娘眸子瞬間就亮了,還小雞啄米地點頭:「有哦,酥酥有問過。」


  聞言,息扶黎心頭一動:「能不能告訴我?」


  小姑娘黑瞳滴溜溜地轉,左右看了看,瞅著四下無人,才湊到少年耳邊,軟乎乎的道:「酥酥告訴大黎黎,大黎黎不可以跟別人說哦,這是秘密。」


  小姑娘表情有些緊張,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粉唇珠,格外認真:「神仙姐姐和酥酥同名呢,姐姐還說,以後酥酥長大了,會和她一樣是大美人呀。」


  聽聞這話,息扶黎放心了,約莫小姑娘和他經歷差不多,可又和他不太一樣。


  「你家神仙姐姐可有說奶娘藏著的是什麼秘密?」息扶黎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發頂。


  小姑娘蹭了蹭少年大掌,眯起大眼睛,覺得自己又喜歡大黎黎了。


  「沒有呢,姐姐說她不記得了。」許是和少年分享了秘密,小姑娘有些粘人。


  她瞄著少年垂在身側的修長五指,又看了看自個的帶肉窩窩的小短手,然後悄咪咪得將自個的手伸進少年掌心裡。


  息扶黎瞥了眼手心忽然多出來的爪子,小小的軟軟的,像沒有骨頭,他順勢牽住。


  「那你姐姐都知道一些什麼?」息扶黎問。


  小姑娘拉著少年的手,在他身邊蹦跳幾下,歡快的說:「可多了可多了,酥酥都記不住。」


  息扶黎思忖片刻,「那可知道關於我的事?」


  雖然已經揣測出是如何一回事,但出於謹慎,息扶黎還是習慣多印證一番。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想笑,但自個又不會,只得咧著小嘴,用手點著眼梢,朝少年嘿嘿兩聲。


  笑完了,小姑娘凝神似乎在聽誰說話。


  「姜酥酥?」息扶黎表情微凝。


  小姑娘雙手拽著他一隻手,軟糯糯的說:「姐姐說,大黎黎是倒霉鬼,姐姐還說要你對酥酥好一點。」


  少年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上輩子確實比常人都更倒霉一些,就是走大街上都能莫名其妙讓花缽砸腦袋上。


  不過,重來一回,他哪裡不明白,所謂的倒霉,不過是有心人上不得檯面的算計罷了。


  小姑娘晃了晃腦袋,有些暈乎乎的說:「姐姐還說,王府平夫人不是好人,大黎黎不要相信她。」


  這話一落,少年臉色當即一變。


  端王府的繼室平夫人,那在京城都有頂頂的好名聲,多少人為她不能扶正坐上王妃之位而惋惜。


  便是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他不也和眼瞎的眾人一般,覺得那女人是個賢良淑德的。


  以至於,她要他挑選櫻嫵為通房,他一口就應下,雖說他那會其實對女色並無多大興趣,選了人也只是養著。


  可最後,玩意兒到底也只是個玩意兒,盡使些下作手段引誘他往歧途走。


  少年不自覺想起這些,臉上就帶出陰翳的深沉來,周遭氣息更是冷冽冰寒。


  小姑娘毫無所覺,只拿小腦袋去頂少年大腿,嬌氣的嘟囔道:「大黎黎,酥酥頭暈想睡覺覺。」


  少年回神,連忙扶住小姑娘,見小姑娘小臉發白,額頭還有冷汗。


  「哪裡不爽利了?」息扶黎乾脆將人抱起來問。


  小姑娘抱著他脖子,將頭靠他脖子邊:「酥酥聽姐姐說了很多話就會頭暈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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